周五上午，特殊实验班的教室里，比往常还要热闹一点。
苏言推门进去的时候，教室里已经坐了七八个女生了。有人趴在桌上刷手机，有人三三两两凑在一起小声聊天。见他进来，几道视线不约而同地看了过来。
“早啊，苏言。”
靠近窗户那一排，林悦冲他挥了挥手，笑得一脸意味深长：“昨天晚上被三个女生一起请吃饭的感觉怎么样？”
“咳……”苏言脚步一顿，只觉得背后凉飕飕的，“你消息传得也太快了吧？”
“这还用传吗？”林悦晃了晃手机，“你们四个人在校门口那家西餐厅坐了两个小时，路过的人都拍照发论坛了。现在‘特殊实验班唯一男生’的传奇故事又多了一章。”
周围几个女生顿时笑起来，有人故意压低声音：“哎，我看帖子底下都有人问了——是不是我们班在集体养小白脸？”
“喂，这个说法太过分了吧。”苏言无奈地扶额，还是乖乖走到自己的座位坐下。
虽然嘴上抱怨，但他心里清楚，这就是现在的自己——被各种莫名其妙的安排推着往前走，已经很难停下来了。
他刚把书包放好，教室门再次被推开。
“大家安静一下。”
熟悉而沉稳的女声响起，秦霜踩着高跟鞋走进教室，手里抱着一叠资料。她今天穿着一件浅灰色的修身衬衫，下摆扎进及膝的黑色裙子里，头发随意地盘起，几缕碎发垂在耳边，衬得她格外干练。
但真正让全班陷入短暂沉默的，是她身后的人。
那是一个陌生的女生。
淡银灰色的长发像水一样顺着肩头倾泻下来，在教室略显昏黄的灯光下反出冷冷的光。她的五官精致得近乎锋利，眼尾微微挑起，给人一种生人勿近的冷感。黑色贴身外套随意敞开，里面是一件简洁的白色上衣，配上一条剪裁利落的长裤，看起来既不像普通学生，也不像校园里常见的那种甜美系。
更像是从时装杂志里走出来的模特。
“哇……”有人忍不住小声感叹了一句。
女生似乎没听见，只是站在讲台旁，视线平静地扫过教室。那一瞬间，苏言有种被刀锋划过的错觉——不是疼，而是本能地紧张起来。
“今天先不急着上课。”秦霜把资料放在讲台上，唇角含笑，“先给大家介绍一位新同学。”
她侧身，向那位银发女生做了个“请”的手势。
“这位是从海外交流回来的同学，凌音。因为课程设置的关系，从今天起，她会转入你们特殊实验班一起上课。”
“大家欢迎一下？”
稀稀拉拉的掌声在教室里响起，很快又归于安静。所有目光都落在那道纤细却存在感极强的身影上。
凌音似乎不太习惯这种场合，微微顿了一下，才淡淡开口：“大家好，我叫凌音，之前在国外读书。以后……请多指教。”
她的普通话非常标准，尾音略带一点冷意，却说不上不礼貌，只是疏离。
“好的。”秦霜点点头，像是想到什么，视线不动声色地在教室里转了一圈，最后停在苏言身上，“因为班里人数不多，座位要稍微调整一下。”
她拿起粉笔，在黑板上简单画了个示意图：“从今天起，凌音坐在……嗯，就那里吧。”
那根粉笔在黑板上轻轻点了一下。
苏言愣了一下——那正是他旁边空着的位置。
“苏言。”秦霜笑眯眯地看着他，“你是班里唯一的男生，也是适应这里时间最短的一个。就由你来带凌音熟悉一下特殊实验班的课程和学校环境吧？”
“我？”苏言下意识指了指自己，“秦教授，我——”
“怎么？”秦霜扶了扶眼镜，笑容不变，“不愿意帮老师一个小忙？”
那双眼睛里藏着熟悉的压迫感。
“没有没有。”苏言立刻坐直，“我愿意。”
“这才对。”秦霜满意地点头，又转头看向凌音，“凌音，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可以直接问他。他……经验很丰富的。”
“……秦教授，这个形容是不是哪里不太对？”角落里有女生小声吐槽了一句，引起一阵憋笑。
“是吗？”秦霜装作没听见，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苏言一眼，这才拿起课本，“那就开始上课吧。”
课是“心理与身体适应性基础”，本来内容应该很枯燥，但落在秦霜手里，就不可避免地带上一点奇怪的味道。
苏言努力让自己专注在课本上，却总能在余光里看到右边的那道身影——坐姿笔直，认真得像是随时要上战场。
凌音很少做笔记，但她目光落在黑板上的时候，专注得几乎要把内容刻进去一样。偶尔秦霜提问，她的回答也简洁利落，没有一句多余的话。
和教室里大多喜欢窃笑、打趣的女生相比，凌音像是另一个世界的人。
“接下来，我们做一个简单的配对实验。”
讲到一半的时候，秦霜突然合上课本，视线在教室里扫过，“刚好新同学来了，正好可以做一个‘个人差异’的小测试。”
“配对？”林悦立刻精神了，“又要两两一组吗？”
“是的。”秦霜点头，“每个人找一个搭档，互相观察对方的呼吸节奏、脉搏和表情变化，记录下来。重点在于‘身体信号和心理状态的关系’。”
她顿了顿，笑意渐深：“不过这次，搭档我来指定。”
教室里立刻响起一片小小的哀嚎。
“凌音——”秦霜看向那道银发身影，“你是新同学，就和苏言一组吧。正好看看，从海外回来的人，对我们本土学生能有多少客观评价。”
“……”苏言心里一凛，总感觉哪里不太对。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凌音已经站了起来，拿着本子走到他旁边，动作利落地拉开椅子坐下。
近距离看，她那双眼睛更冷了一些，却不是那种刻意做出来的冷艳，而是一种习惯性的疏离，好像和周围的一切都隔着一层玻璃。
“麻烦你了。”她低声说了一句，语气很客气，却没有表情。
“不、不客气。”苏言有些紧张地拿起笔，“那个，实验怎么做……你知道了吗？”
“看起来很简单。”凌音翻了翻实验说明，“先观察呼吸，再摸脉搏，最后记录表情变化。”
她抬起眼，视线停在苏言脸上，认真地看了几秒。
“干、干嘛？”被人这样盯着，苏言耳根有点发热。
“在看你的基础状态。”凌音冷静地说，“你现在明显有点紧张，呼吸不太均匀。”
“……”
好吧，至少她很诚实。
“先从你开始。”凌音把本子摊开，“手给我。”
“啊？”
“要摸脉搏。”她理所当然地伸出手，“左手就可以。”
苏言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左手伸了过去。
凌音的手比想象中要温暖一些，指尖落在他的手腕内侧，稍微按了一下。那触感不算亲密，却让他下意识地挺直了脊背。
“心率偏快。”她淡淡道，“比课上一般状态要高，大概是因为实验对象换成不熟悉的人。”
“你怎么知道我一般状态是多少？”
“猜的。”凌音收回视线，在本子上写下几行字，“不过你看起来不像容易紧张的类型，所以现在的反应……有点夸张。”
“……”
被当面说“反应夸张”，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换你。”她把笔递给他，“按照说明，观察呼吸和脉搏。”
“哦、哦。”
苏言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专业一点，学着她的样子伸出手：“那，我也……摸一下你的脉搏？”
刚说出口，他就想到了什么，耳根更红了：“那个，如果你觉得不方便，我也可以只看呼吸——”
“这只是实验。”凌音不动声色地把手腕放到他的掌心，仿佛完全不觉得这有什么，“你别想太多。”
“我没有！”苏言立刻否认。
然后他发现自己声音有点大，赶紧压低。
凌音看着他，似笑非笑：“嗯，你现在的心率又高了一点。”
“……”
苏言干脆不说话了，把注意力集中在手下那一点微弱却有力的跳动上。
说实话，他很少这样握着一个陌生女生的手。
那种距离感很奇妙——一方面他能清楚地感受到对方真实的存在，体温、脉搏和淡淡的香味；另一方面，凌音的表情却平静得像是在做一项普通的实验，完全把他当成了“数据”。
“你的呼吸很稳。”苏言小心翼翼地记录数据，“脉搏也很规则，像是习惯了高强度训练的人。”
“你看得出来？”
“我以前跑步比较多。”他说，“还有，健身研究会也会做一些类似的测试。”
“健身研究会……”凌音轻轻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眼神微微一动，“就是那个女生很多、男生很少的社团？”
“咳。”苏言觉得自己被什么击中了一下，“也、也没那么夸张……”
“帖子上是这么说的。”她若有所思地笑了笑——那笑容只是嘴角轻轻扬起一点，却比刚才的冷淡更多了一层别的东西，“看来传言并不夸张。”
“你还看论坛？”
“刚来，总要了解一下环境。”凌音把刚才的记录翻到背面，写下几个简短的评语，“上面关于你的消息挺多的。”
“关于我的？”
“嗯，”她头也不抬，“‘特殊实验班唯一男生’、‘被三个不良少女盯上的工具人’、‘疑似和心理学院校花交往中’……标题都挺有创意的。”
“……”
苏言恨不得把校园论坛的服务器拔了。
“不过，”凌音终于抬起眼，看着他，“比我想象中的要正常一点。”
“……这算是在夸我还是在损我？”
“中立评价。”她非常认真，“现实中的你，比照片和帖子里看起来要不危险一些。”
“危险？”
“嗯，”凌音想了想，像是在找词，“不良少女那种。”
她顿了一下，又补充了一句：“当然，相比之下，你更像是被不良少女们盯上的‘猎物’。”
“……”
猎物这个词，让苏言想起了云珍那双居高临下的眼睛，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战。
“好了。”秦霜在讲台前拍了拍手，“时间差不多了，各小组把实验记录交上来，写上搭档的名字。”
“名字……”凌音看着空白的那一行，突然停住了。
“怎么了？”苏言问。
“没什么。”她抿了抿唇，提笔写下了【被测试者：苏言】四个字，又在后面加了一个括号，里面写着：“初步判断——适应性高，易受环境影响。”
“你这是在写心理报告吗？”
“这节课叫‘心理与身体适应性基础’。”凌音淡淡道，“我只是照着课名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