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课铃响起的时候，教室里立刻热闹起来。
几乎所有女生都凑了过来，围着凌音问东问西——问她以前在哪个国家读书，那边的大学是什么样的，为什么会突然转来华京大学，甚至还有人含蓄地打听她有没有男朋友。
凌音应对得很冷静，每个问题都回答得不多不少，既不显得热情，也不至于让人觉得她难以接近。
“哇，口音好标准。”林悦感叹，“你是从小就在国外吗？”
“中学之后。”凌音简单回答，“家里安排的。”
“那你怎么又跑回来了？”有人好奇地问，“国外不是挺好吗？”
“也是家里安排。”她习惯性地用那四个字堵住更多的问题，目光却在无意间扫过苏言。
那一瞬间，苏言下意识地移开视线。
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凌音这句“家里安排”，和自己当初被丢进华京大学的经历，有种说不出来的相似感。
“对了对了。”林悦突然想到什么，笑得意味深长，“凌音，你以后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就多问问苏言，他经验很丰富的——”
“我知道。”凌音淡淡道，“秦教授已经说过了。”
她说着，突然抬起脚步，朝苏言走来。
“中午有空吗？”她问。
“啊？”苏言愣住，“什么？”
“带我熟悉一下校园。”凌音说，“既然你是‘学习搭档’，这也算你的职责范围。”
“这……”苏言犹豫了一下，下意识掏出手机。
屏幕上正好亮起一条新消息。
【楚晴：中午一起吃饭吗？我今天有新的书想给你看~】
紧接着，第二条消息跳了出来。
【唐悦：中午训练结束，一起去食堂吃饭？我可以帮你抢最辣的鸡腿。】
苏言：“……”
他默默地按了按太阳穴，觉得今天的选择题比任何考试都要难。
“怎么？”凌音察觉到他的犹豫，“已经有约了？”
“也不算……”苏言艰难地组织语言，“就是……有两个同学约我一起吃饭。”
“哦。”凌音点点头，表情看不出情绪，“那就下次吧。”
她说完就要转身，却被苏言叫住：“等一下。”
“嗯？”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他鼓起一点勇气，“可以一起吗？反正也是吃饭，多个位置而已。”
他一边说一边暗暗叫苦——这句话要是被楚晴听到，大概会觉得他又把麻烦往自己身上揽。
凌音却意外地沉默了片刻。
“……你确定？”她淡淡问，“第一次见面，就带我去见你的‘同学’？”
那两个字，她特意咬得很重。
“毕竟秦教授说，要我帮你融入环境。”苏言硬着头皮笑了笑，“而且，我女朋友是那种……嗯，表面上会吃醋，但其实挺好相处的类型。”
说到这一句的时候，他心里突然有点虚——毕竟楚晴现在的状态，有多少是“APP”的影响，有多少是她本人的心意，他有时候也分不清。
凌音静静地看着他，像是在衡量什么。
良久，她轻轻扯了扯嘴角：“好啊。”
“诶？”苏言一愣。
“你不是邀请了吗？”她转身走向门口，“那就一起。”
---
中午的食堂一如既往地拥挤。
楚晴早早就在靠窗的位置等着，桌上整齐地摆着两份餐盘。看到苏言远远走来，她立刻挥手，脸上挂着温柔又明亮的笑容。
“苏言，这边——”
声音戛然而止。
她注意到苏言身侧跟着的人。
银灰色的头发在食堂灯光下仍然格外显眼，冷白的肤色和一身利落的打扮，让人一眼就分辨出那不是普通学生。凌音跟在苏言旁边，神情不卑不亢，仿佛对周围投来的目光完全无感。
楚晴眨了眨眼，有那么一瞬间的茫然。
“楚晴。”苏言走到桌边，声音略带一点紧张，“这位是我们特殊实验班的新同学，凌音。刚从国外转来，秦教授让她……让我带她熟悉一下学校。”
他刻意把“特殊实验班”四个字说得很重，企图用“老师安排”的理由掩盖掉那一点点心虚。
楚晴很快回过神，脸上的笑容重新浮现出来。
“你好，我是楚晴。”她主动站起身，伸出手，“苏言的……同班同学。”
说完最后四个字时，她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你好。”凌音也伸出手，和她轻轻握了一下，“我是凌音。”
两个女生对视的瞬间，空气里似乎出现了一丝看不见的火花。
一个是乖巧文静的校花型，另一个是冷淡锋利的模特型——风格截然不同，却同样引人注目。
“坐吧。”楚晴很快调整好状态，把多余的紧张藏进笑意里，“正好我多拿了一份蔬菜，可以分给你一点。”
“谢谢。”凌音礼貌地坐下，“麻烦了。”
“不会。”楚晴笑着摆摆手，随口问道：“凌音，你是哪个学院的？”
“心理学院。”凌音回答，“不过现在主要在特殊实验班上课。”
“原来也是心理学院啊。”楚晴微微一怔，随即笑道，“那以后应该会经常见面。”
“是吗。”凌音淡淡应了一声，视线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秒，又若无其事地移开，低头吃饭。
气氛一时间有些微妙。
苏言夹起一块鸡排，发现自己完全吃不出味道，只能努力找话题：“那个，楚晴，你今天不是说有新书要给我看吗？”
“啊，对。”楚晴仿佛终于想起这件事，从包里拿出一本书放到桌上，“是关于情绪调节的，我觉得对你可能有帮助。”
“情绪调节？”凌音抬眼看了看那本书的封面，“看起来像是比较基础的读物。”
“是啊。”楚晴温声解释，“我想先从简单的开始，让他不要那么紧张。”
“你很紧张吗？”凌音转头看向苏言，眼神里多了一丝探究。
“现在这个场合谁不紧张啊……”苏言小声抗议。
楚晴“噗嗤”笑出了声，伸手轻轻戳了戳他的手臂：“好了，不逗你了。慢慢吃吧，下午还有课呢。”
她说这话的时候，语气自然得像是已经习惯和苏言一起吃饭、一起来回宿舍一样。
凌音看在眼里，默默收回视线。
饭局进行得比想象中还要平静——没有盘子飞舞，也没有冷战。楚晴一直维持着大方又得体的微笑，主动找话题让三个人不会陷入尴尬；凌音则用最少的语言保持基本礼貌，既不刻意热络，也没有表现出明显的敌意。
真正紧张的人，反而是坐在中间的苏言。
从食堂出来的时候，他只觉得自己像是刚参加完一场大型答辩，连背脊都微微发酸。
“下午还有课吗？”楚晴挽住他的手臂，仰头看着他，“我下午要去图书馆自习，你要一起来吗？”
“我……”苏言刚要回答，手机震动了一下。
【云珍：学长，周末的家教，你不会忘了吧？晚上七点，我家等你。顺便——听说你最近很受欢迎？小心别玩脱了哦~】
消息后面，配了一张自拍。画面里，云珍靠在落地窗前，随手披了一件宽松的外套，露出锁骨线条。她对着镜头眯着眼笑，那笑容里带着一如既往的坏心眼。
苏言心脏微微一紧。
“怎么了？”楚晴察觉到他的异样，“有人找你？”
“没、没什么。”他下意识把手机反扣在手心，“就是……家教那边的短信。”
“哦。”楚晴点点头，倒也没有多问什么，只是握了握他的手，“那你有时间就回我消息，我在图书馆等你。”
“好。”
目送楚晴离开之后，苏言长长吐出一口气，刚想转身，就发现旁边还有人在看着他。
“你挺忙的。”凌音站在不远处，靠在走廊的栏杆边，眼神平静，“课程、社团、家教，还有三位……不良少女。”
最后四个字，她说得很轻，却精准地落在了苏言的痛点上。
“别、别叫她们不良少女。”苏言苦笑，“至少楚晴不是。”
“那林雨呢？唐悦呢？”凌音反问，“从论坛的角度看，你身边的女生个个都挺‘有问题’的。”
“你也觉得她们……有问题？”
“嗯。”她竟然很认真地点头，“但你似乎习惯了被她们包围。”
“这可不是我想要的。”苏言叹气，“如果可以选择的话，我只想安安静静地当个普通大学生。”
凌音看着他，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普通大学生，不会被安排进这种班级，也不会被安排一个‘学习搭档’。”
“你也觉得……很奇怪？”
“当然。”凌音淡淡道，“不过——”
她停顿了一下，目光直视他，眼神里第一次出现了一点点真正的兴趣。
“奇怪的地方，才有意思。”
“你什么意思？”苏言有些不安。
“没什么。”凌音转过身，朝另一边走去，“只是提醒你一句。”
她头也不回地抬起手，做了个漫不经心的挥手动作。
“从今天开始，你多了一个观察你的人。”
“……”
这句话，比任何威胁都更让人浑身发毛。
---
傍晚，宿舍里。
室友们还没回来，屋子里安静得出奇。
苏言坐在书桌前，盯着自己的手机发呆。
聊天界面的最上方，依次排列着三个名字——楚晴、唐悦、林雨。每一个名字旁边，都有一串未读消息的小红点。
而在这三条对话框之间，他又多新添了一个联系人。
【凌音：】
点进去，只有一条简单的消息：
【凌音：明天上课前，把今天实验的报告看一遍。你写的那部分，有几处逻辑不太严谨。】
消息的最后，还冷冰冰地加了一句：
【别拖我后腿。】
苏言看着那几个字，忍不住扶额。
“她果然也是那种不好对付的人啊……”
但不知为何，除了头疼之外，他心底竟然还有那么一点……说不上来的期待。
也许是因为，在那些如同旋涡一样的感情纠缠里，凌音那种冷静、疏离又直白的态度，反而给了他一种奇怪的现实感——像是一面镜子，随时会把他的伪装和逃避照得一清二楚。
手机屏幕又一次亮起。
【云珍：学长，记得周末来哦。不然我就只好亲自去学校找你了~】
像是害怕他不信似的，她又补了一句：
【反正学生会办公室离你们教室不远，对吧？】
“……”
苏言看着这句“学生会办公室”，脑海里浮现出的是穿着高跟鞋、踩着节奏感十足步伐的云珍，以及她那双带笑的眼睛。
他突然有种强烈的预感——
在凌音这场“风暴”刚刚开始的时候，另一个始终站在高处俯视他的危险存在，也正慢慢逼近。
而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在这一个又一个新名字之间，小心翼翼地保持平衡，不让任何一方彻底失控。
“……我的大学生活，真的有点太精彩了。”
他自嘲地笑了笑，把手机扣在桌上，伸手关掉了台灯。
黑暗中，那些名字仍然一一闪过。
楚晴。
唐悦。
林雨。
云珍。
还有——
凌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