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早上，天还没完全亮，特殊实验班的教室就已经热起来了。
不是温度的热，是那种“有事要发生”的热。
女生们一边翻着课本一边窃窃私语，话题绕来绕去，最后总会落在同一个名字上——秦霜。
“听说秦教授今天要搞新的测试。”
“上次配对实验已经够离谱了，这次不会更离谱吧？”
“反正苏言肯定又要被点名。”
苏言刚走进门，就听到林悦压低声音冲他招手：“哎，传奇男主角，昨天训练得怎么样？你论坛又上热帖了。”
苏言脚步一顿：“……我怎么又上了？”
林悦把手机一转，屏幕上赫然是一个标题——
【健身研究会现场：唯一男生被两位女神轮流“指导”】【高清无码：耳朵红得像要爆】
苏言：“……”
他深吸一口气，决定从此远离校园论坛。
他刚坐下，右侧的位置就被拉开。
凌音坐了下来，动作一如既往干脆利落，银灰色长发从肩头滑下，在桌面边缘落出一片冷色的光。
她把一张打印纸推到他面前。
“心率曲线。”她说。
苏言眨眼：“你怎么拿到的？”
“你手环的数据不是同步在研究会系统？”凌音抬眼看他，语气平静得像在说天气，“我借了权限。”
苏言心里一紧：“你怎么能——”
凌音打断他：“你昨天同意我用训练数据做报告。那数据不是你的隐私，是实验材料。”
这话听起来很合理，可苏言还是下意识觉得不舒服。
那种不舒服不是因为她看了数据，而是因为——她太自然地跨过了“先问一声”的那条线。
他正要开口，左边忽然传来轻轻的椅脚声。
楚晴坐下了。
她今天没坐自己的固定位置，而是把椅子往苏言这边挪了半寸，挪得很克制，却足够明显。
她把一杯温热的豆浆放到苏言桌角，又把一小包纸巾放在豆浆旁边，动作自然得像已经做过无数次。
然后她抬眼，朝凌音笑了一下。
“早。”楚晴语气温温的，“你们在讨论报告吗？”
凌音点头：“讨论变量。”
楚晴：“哪种变量？”
凌音的目光在楚晴脸上停了半秒：“环境影响。”
楚晴也不恼，反而像听到一个有趣的词，轻轻重复了一遍：“环境影响啊。”
她转头看苏言，语气更软：“那你今天可要注意，别再把自己弄紧张。”
苏言：“……”
他忽然发现，楚晴在场的时候，空气里那种无形的“紧绷”会变得有秩序——像有人把散乱的线重新绕回线轴上。
凌音没有说话，只把纸页翻到下一页，笔尖点在一个波峰处：“这里。你在某个时间段心率突增，持续了三分钟。”
苏言脑子里瞬间闪过昨天训练走廊的那个吻，耳根有点热。
他咳了一声：“可能是冲刺间歇。”
“不是。”凌音平静否定，“冲刺间歇的波形更尖锐，你这个波形是渐进上升，像情绪刺激。”
楚晴在旁边“嗯”了一声，像是随口确认：“他确实容易被情绪影响。”
凌音抬眼：“所以我说他适应性高，但易受环境影响。”
楚晴把笔帽“啪”地扣上，笑容仍然温柔：“那你得把‘环境’拆清楚。别把人当成一团混杂的参数。”
凌音看着她，像第一次认真衡量这个“温柔型校花”到底有多锋利。
“拆清楚。”凌音点头，“我会。”
她说完，把纸页收回去，像暂时收起了刀。
苏言悄悄松了口气。
这时，教室门被推开。
高跟鞋的声音在地板上敲出节奏感——不快不慢，却让所有人本能地安静下来。
秦霜抱着一叠资料走进来，视线先扫过全班，最后停在苏言身上。
她笑了笑，笑意像是温和的，却总带着一点让人发毛的意味。
“早上好，大家。”秦霜把资料放在讲台上，“今天我们不上常规内容。我们做一个小测试。”
教室里一片低声哀嚎。
秦霜抬手示意安静，语气轻飘飘的：“别怕，不是考试。只是——更真实一点的适应性测试。”
她把资料分下去，每人一份。
苏言翻开第一页，看到标题时心里一沉。
《压力源识别与边界设定：一周行为记录》
下面是一行提示：
——记录你每天出现明显情绪波动的时刻，写下触发源、身体反应、行为选择，以及你设定的边界。
苏言指尖一顿。
这张表像一面镜子。
而他最不想看的，就是镜子里那个“总在被推着走”的自己。
秦霜在讲台前继续说：“从今天开始，连续记录七天。你们每个人都要交。重点不是你们‘被什么影响’，而是你们‘怎么选择’。”
她顿了顿，笑意更深：“另外——为了让测试更真实，我会加一个规则。”
“七天里，你们必须完成一次‘边界沟通’。”
“可以是拒绝一次不合理的请求、可以是提出一个新的规则、也可以是对某段关系做一次明确表态。”
教室里瞬间炸了。
“什么？这也太私人了吧？”
“边界沟通？秦教授你这是逼我们谈恋爱吗？”
秦霜淡淡道：“边界不只发生在恋爱里。朋友、社团、家庭、课堂……都算。”
她说着，目光一转，落在苏言身上。
“苏言。”她叫他名字的时候，语气像随意点名，却让全班的视线同时聚焦，“你最近的生活很丰富。你来做示范，应该很合适。”
苏言：“……”
他就知道。
秦霜把粉笔在黑板上轻轻点了一下：“你来回答一个问题——你最近一次‘边界沟通’，是什么时候？”
空气安静得可怕。
苏言能感觉到楚晴在左侧看着他，视线很稳，像在给他支撑；也能感觉到凌音在右侧看着他，视线很冷，像在等他给出一份可验证的答案。
他喉咙发紧。
他脑子里闪过云珍那句“学长，晚上七点我家等你”，也闪过自己发出的那句“地点改到公共场所”。
那确实是边界沟通。
而且，他没有撒谎的必要。
他抬起头，声音不大，却足够清晰：“周末。我把家教的地点从私人空间改成公共场所，并且明确了以后只能按规则来。”
教室里瞬间响起一片“哇哦”的起哄声。
秦霜却只是点头，像在记录数据：“很好。那你当时的触发源是什么？”
苏言顿了顿。
触发源是什么？
是云珍的威胁，是过去的阴影，也是他不想再把楚晴放在最后的那种愧疚。
他没有把所有细节抖出来，只选了最核心的那句。
“触发源是——我不想再被人用不合理的方式要求。”他说，“我想把关系拉回正常。”
秦霜笑了：“很好。身体反应呢？”
苏言耳根微热：“心跳快，手心出汗。”
教室里又是一阵憋笑。
秦霜却很满意：“行为选择？”
苏言看了一眼楚晴，又看了一眼凌音。
然后他把视线稳稳落回讲台：“直接提出规则，并坚持。”
“很好。”秦霜放下粉笔，“这就是适应性。不是你被环境推着走，而是你能在环境里做选择。”
她转向全班：“记住，七天后我们要做复盘。你们写的不是八卦，是行为链。”
她顿了顿，补充一句：“当然，如果有人不愿意写具体人名，可以用代号。重点是机制。”
全班这才松了一口气。
但苏言的心并没有松。
因为他知道——这张表会把他每天的波动都翻出来。
而他每天的波动，几乎都和那几个名字有关。
楚晴。
唐悦。
林雨。
云珍。
还有——凌音。
下课铃响起，女生们一边吐槽一边收拾东西。
凌音把自己的表格折好，塞进文件夹里，站起来时侧过头看了苏言一眼。
“七天里必须完成一次边界沟通。”她淡淡道，“你已经做过一次了，但你不算完成。”
苏言愣住：“为什么不算？”
“因为你只对云珍设了规则。”凌音平静道，“你还没对你最重要的关系设规则。”
苏言心里一跳：“你指什么？”
凌音视线落在楚晴挽着苏言书包带子的手上，停了一秒。
“你和她。”凌音说，“你一直在被动解释，却没建立你们之间的明确约定。”
楚晴没有立刻反驳。
她只是转头看苏言，镜片后那双眼睛很安静——安静得像在等他自己开口。
苏言忽然意识到，凌音说的不是挑拨。
是事实。
他和楚晴在一起之后，甜是甜的，亲密也有，但他们确实没有把“边界”说得很清楚：
比如——什么事要先报备？
比如——遇到别的女生靠近时，他该怎么处理？
比如——他不想被查岗，但也不想让她不安，该怎么平衡？
他以前总觉得“只要我不惹事就行”。
可现在他明白，关系不是靠不惹事维持的，是靠规则、靠信任、靠主动。
楚晴终于开口，声音很轻：“苏言，你愿意跟我做一次‘边界沟通’吗？”
她没有咄咄逼人，只是把选择递给他。
苏言喉咙发涩，却点头：“愿意。”
楚晴笑了一下，笑意温柔又有点狡黠：“那中午我们去你喜欢的那家小店吃饭。吃完……我们把规则写下来。”
苏言：“写下来？”
楚晴眨眨眼：“强化记忆呀。你不是刚学吗？”
苏言无奈地笑：“好。”
凌音站在一旁，像终于得到想要的实验样本，淡淡补了一句：
“写完发我一份。我要看你们的边界设计是否合理。”
苏言：“……你这算不算窥探隐私？”
凌音面无表情：“你可以拒绝。拒绝也是边界沟通。”
苏言：“……”
楚晴在旁边忍不住笑出声，挽住苏言手臂，语气像哄人却又像宣示：“走吧，男朋友。我们去做作业。”
苏言被她拉着往外走，耳根又开始发热。
但这一次，他心里不慌。
因为他隐约感觉到——
秦霜这次的“更真实测试”，也许不是要把他推到更乱的漩涡里。
而是逼他学会：在漩涡里，怎么站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