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的小店藏在教学楼后面的巷子里，招牌不大，门口挂着一串风铃，风一吹就叮叮当当响。
苏言喜欢这里，原因很俗——便宜、分量足、位置隐蔽，最重要的是，人不多。
楚晴一进门就熟门熟路地挑了个靠墙的双人座，背后是木格窗，侧边是半人高的绿植，几乎把他们和外界隔开成一个小小的角落。
“这里很好。”楚晴坐下时把包放在身侧，动作轻轻的，像是在布置一个临时的安全区。
苏言刚要坐对面，就被她伸手按住了椅背。
“坐这边。”她指了指自己旁边，“并排。”
苏言愣了下：“为什么？”
楚晴笑得很乖：“方便写规则。”
说完，她又补了一句更小声的：“也方便我看着你。”
苏言：“……”
他还是挪到她旁边坐下。两个人肩膀之间的距离一下子变得很近，近到苏言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洗衣香——干净得像晒过太阳的白衬衫。
服务员来点单，楚晴语气温柔又熟练：“一份番茄鸡蛋面，一份牛肉饭，牛肉饭不要葱，麻烦再要一杯温水。”
她说完才偏头看苏言：“你最近喝咖啡太多，心率会乱。”
苏言被她管得心虚，却又觉得舒服：“你怎么连这个都记。”
楚晴“嗯”了一声，像在记笔记：“因为你是变量。”
苏言失笑：“我怎么听着像凌音说话。”
楚晴把手机拿出来，调到备忘录界面，手指在屏幕上轻轻点了点：“别转移话题。秦教授说了，七天内要做一次边界沟通。我们现在就做。”
她说“我们”的时候，语气很稳，不像命令，更像某种共同完成的任务。
苏言的心也跟着稳了下来：“好。你想怎么写？”
楚晴把屏幕举到他面前：“先列大类：报备、异性边界、情绪处理、吵架规则、隐私。”
苏言听得头皮发麻：“这么多？”
楚晴眨眨眼，笑得温柔：“越清楚越不容易误会。”
她说完，像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低头把自己的鞋跟轻轻一勾。
苏言下意识看了一眼——楚晴今天穿的是一双很乖的浅色小皮鞋，鞋面干净，鞋跟不高，适合走路也适合装淑女。
可就在他移开视线的下一秒，他感觉到——
桌下有什么东西轻轻碰了碰他的脚。
很轻，很试探。
苏言脊背一僵，低头当然看不见，只能用余光偷瞄楚晴的脸。
楚晴还在认真打字，眼神专注，嘴角却带着一点点压不住的弧度，像什么都没发生。
又一下。
这次不是碰，是轻轻擦过去，沿着他的鞋面边缘，慢慢蹭了一下。
苏言的呼吸一下子乱了：“楚、楚晴……”
楚晴侧过脸，声音很轻：“嗯？”
她的表情无辜极了，像在问：我怎么了？
可桌下那只脚偏偏不安分，鞋子似乎已经被她悄悄脱掉，脚背温热，带着一点软软的触感，慢慢贴着他的脚侧磨了一下，像在写字前先用指尖把笔尖磨顺。
苏言整个人都不太会了：“这里、这里有人……”
“我知道呀。”楚晴语气仍然温柔，甚至还低头划了个标题——【情侣边界规则表】——然后像随口一样说，“所以我才要你练习控制呼吸。”
她说完，桌下那只脚更坏心眼地滑了一点点，轻轻顶在他脚踝附近，像在提醒他：别躲。
苏言握着手机的手都紧了：“你这是……边界沟通？”
楚晴终于抬眼看他，镜片后那双眼睛很亮，声音压得更低：
“是情绪沟通。”
“我吃醋，但我不闹。我只想让你记得——你现在在我旁边。”
苏言耳根发烫，喉结滚了一下，硬是把声音压下去：“那你写规则，别……别这样。”
楚晴笑了，笑意像小钩子：“你可以拒绝呀。”
“拒绝也是边界。”
她说得太正经了，正经到苏言根本反驳不了。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把注意力拉回屏幕：“行。第一条，报备。”
楚晴点头，手指飞快打字，桌下那只脚却没有停，轻轻贴着他的脚背磨了一下又一下，磨得苏言脑子都快空白了。
“报备规则。”楚晴把手机放到他们中间，语气像在开会，“你先说。”
苏言咬牙：“……当天如果要见会让你不安的人，我提前告诉你。地点、时间、结束后给你发消息。”
楚晴“嗯”了一声，打下去，又补充：“不是‘让你不安的人’，是你自己也觉得复杂的人。”
苏言：“行。”
她指尖继续敲字，节奏很稳，桌下那只脚却忽然轻轻勾住了他的鞋边，像要把他整个人拉近一点。
苏言差点没忍住发出声音，只能用力把腿往里收了收。
楚晴偏头看他，笑得更无辜：“你躲什么？”
苏言压低声音：“你别闹……”
楚晴非常平静：“我没闹。我在提醒你——你刚才说要‘提前告诉我’，那你现在紧张，也要告诉我。”
她把那句写进规则表里：
【情绪规则：任何一方感到紧张/不安，不用猜，直接说。】
写完，她才像终于大发慈悲似的，让桌下那只脚停了一秒。
苏言抓住这短暂的喘息，赶紧推进下一条：“异性边界怎么写？”
楚晴抬眼，认真得让人不敢敷衍：“你先定义。什么叫越界？”
苏言想了想：“单独吃饭可以，但要提前说。身体接触——如果不是必要，比如训练纠正动作那种——能避就避。避不开就说清楚。”
楚晴看着他，眼神没有攻击性，却有一种很细的压迫：“训练纠正动作，也有‘必要’和‘不必要’。”
苏言：“我懂。”
楚晴把这句也写进去：
【异性边界：不主动制造暧昧场景；必要接触后要解释清楚；能自己调整的动作不借别人手。】
她打完字，忽然桌下那只脚又动了。
这次不是磨，是很轻很轻地把脚背贴上来，慢慢蹭了一下他的脚尖，像盖章一样。
苏言的心跳直接飙升：“楚晴！”
楚晴侧过脸，声音仍然温柔，却带着一点点认真：
“这也是边界。”
“我允许你和别人合作，但我不允许你对我含糊。”
她顿了顿，像是把吃醋压到最小，却把需求讲得最清楚：
“你可以说‘这是训练’，但你也要说‘我在乎你的感受’。”
苏言沉默了两秒，忽然伸手，轻轻握住了楚晴放在桌面的手。
他不敢用力，怕被人看到，也怕自己控制不住，可他还是握住了。
“我在乎。”他低声说，“所以我才愿意写这些。”
楚晴眼睫轻轻颤了一下，桌下那只脚终于慢慢收回去，像把撩拨收进了口袋里。
“好。”她轻声说，语气里那点酸终于落地，“那接下来，吵架规则。”
苏言松了口气：“吵架也要写？”
楚晴点头：“要。”
她一条一条列出来，像把情绪放进可执行的框架里：
【不冷暴力：超过两小时不回消息要说明原因】
【不翻旧账：只讨论当次事件】
【不当众难堪：公共场合先结束争执，私下再谈】
【不许撒谎：不想说可以说“不想说”，但不能编】
最后一条写完，她停顿了一下，抬眼看苏言。
“这条你要不要加粗？”楚晴问得很轻。
苏言心里一紧——云珍那条消息、他反扣手机的动作、他那句“家教短信”。
他忽然明白，楚晴不是不知道。
她只是一直在等他自己走过来。
苏言喉咙发涩：“……我之前有过一次没说实话。”
楚晴没有追问“具体是什么”，也没有情绪爆炸，只是点点头，像在记录事实。
“那现在补上。”她说，“你不需要把所有细节给我，你只需要给我‘不会再让我后知后觉’的保证。”
苏言握着她的手紧了紧：“我保证。”
楚晴这才笑了，笑意很软：“那我们就算完成一次边界沟通了。”
恰好这时饭也上来了。
番茄鸡蛋面的热气扑上来，牛肉饭的香味一瞬间把他们从刚才那种紧绷里拉回现实。
楚晴把筷子递给苏言，动作很自然，指尖在他掌心轻轻擦了一下，像余韵。
“吃饭。”她说，“吃完我们把这份规则存档。”
苏言低头扒了两口，终于尝出味道。
他抬眼看楚晴，她也在吃，姿态很乖，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可苏言知道，刚才桌下那点擦边的撩拨不是为了折磨他。
是楚晴用她最不失控的方式，把“我在乎”说得很清楚。
吃到一半，楚晴忽然把手机转向他：“最后一条，补充条款。”
苏言：“什么？”
楚晴眨眨眼，语气温柔到像撒娇，却又写得非常明确：
【补充：规则不是用来限制你，是用来让你回得来。】
苏言心口一热，低声说：“……那我也加一条。”
楚晴把手机递给他：“你加。”
苏言打下去，敲得很慢很认真：
【补充：我会主动，而不是等你来问。】
楚晴看着那行字，沉默了两秒，忽然笑了。
她没有再用脚去撩他，也没有再做更过分的事，只是把头轻轻靠在他肩上，靠了短短一瞬，又很快坐直，像怕自己太贪心。
“好。”她说，“那我们下午去图书馆吧。”
苏言心里却想的是——
这份规则表写完了，他反而更紧张了。
因为凌音说过：拒绝也是边界。
而楚晴刚才也说过：不想说可以说不想说，但不能撒谎。
他知道，自己迟早要把“云珍”那条线用更透明的方式处理干净。
否则，这份规则表就会变成笑话。
楚晴像是看透了他的走神，抬眼问：“你在想什么？”
苏言把筷子放下，深吸一口气，决定把今天的“主动”贯彻到底。
“我在想——”他低声说，“我们这份规则表，第一条就要用上了。”
楚晴眨了眨眼：“什么意思？”
苏言看着她，声音很稳：“我有一件事要提前告诉你。关于周末的家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