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晴没有立刻说话。
她只是把筷子轻轻放回碗沿，指尖在筷尾停了一秒，像是在把情绪按进一个可以控制的格子里。
“周末的家教。”她重复了一遍，语气很平，“是那个你刚才说过‘复杂’的人吗？”
苏言点头，喉咙有点干：“对。云珍。”
楚晴的眼睫微微颤了一下，脸上仍然挂着那种很得体的笑，但笑意明显浅了。
“你们……是什么关系？”她问得很轻，轻得像不想吓跑他，“同学？朋友？还是别的？”
苏言听见“别的”两个字，心里更紧，却没有躲开。
“高中认识。”他说，“她以前……对我影响挺大，不太好那种。后来她说要我做家教，我一开始没处理好，就被她牵着走了一点。”
他顿了顿，补上一句更关键的：“但我已经改了规则，见面只在公共场所。以后也只按规则来。”
楚晴看着他，像在确认他是不是又在用“解释”粉饰什么。
“你周末去见她，是因为你愿意，还是因为你不敢拒绝？”楚晴问。
这一下问得很准。
苏言沉默了一秒，老实地承认：“一开始是后者。”
楚晴的指尖轻轻捏住餐巾纸边缘，捏得纸褶都起了皱。
但她没有失控，也没有冷下脸。
她只是深吸一口气，慢慢把那张皱掉的纸折好，放到一边。
“谢谢你说实话。”她说。
苏言胸口发酸：“我不想让你后知后觉。”
楚晴抬眼看他，镜片后那双眼睛很亮，却也很认真。
“那你现在告诉我，你打算怎么处理。”她说，“不是解释给我听，是你自己先想清楚。”
苏言被她这句话拉回了“选择者”的位置。
他把那股心虚压下去，声音尽量稳：
“我不会再去她家，也不会让她用‘去学校找我’这种话威胁我。我会继续把家教变成一件正常的事——如果她做不到，我就终止。”
楚晴听完，轻轻点头，像老师批改作业那样：“这句话写进规则表了吗？”
苏言一怔：“没写这么具体。”
楚晴把手机拿出来，打开刚才那份《情侣边界规则表》，把屏幕推到他面前。
“那现在补充。”她说，“写清楚你对她的边界。”
她语气温柔，动作却很坚定——不是在审问，是在把一根安全绳系上。
苏言接过手机，手指在屏幕上停了两秒，打下去：
【对云珍的边界：只在公共场所见；不接受威胁；如果越界，立刻终止家教。】
打完，他把手机递回去。
楚晴看了一眼，眼神终于软了一点点。
但下一秒，她又补上一句，声音压得很低，像怕被别人听见：
“还不够。”
苏言：“哪里不够？”
楚晴抬起手，指尖轻轻点在他胸口的位置，隔着衣料，力道很轻，却像把他钉在原地。
“你还没写——”她慢慢说，“你对我的边界。”
苏言心跳一滞。
楚晴看着他，语气依旧温柔，甚至带着一点点不明显的委屈，可她没有哭，也没有闹，只是把需求讲得很清楚：
“我不要求你把过去全交代给我。但我要求你别在她那里变回以前的你。”
“你可以去解决问题，但你不能把我放在外面等。”
苏言喉咙发紧，低声说：“我不会。”
楚晴盯着他：“写下来。”
苏言这次没有犹豫，接过手机，打下第二条：
【对楚晴的边界：任何会影响关系的事先告知；不让她后知后觉；不为了逃避冲突而撒谎。】
打完，他把手机递回去，指尖却没有立刻松开。
他握着手机的同时，也握住了楚晴的手。
很轻的力道，像在说：我不跑。
楚晴指尖微微用力回握了一下。
她没再追问细节，只轻声问：“你周末具体什么时候见她？”
“周六晚上七点。”苏言说，“在学校东门那家24小时自习咖啡。”
楚晴“嗯”了一声，想了想，又问：“你希望我怎么做？”
苏言愣住：“你……要做什么？”
楚晴看着他，嘴角轻轻弯起一点点，那笑意里既有吃醋，也有克制后的理智。
“我不去。”她先说，像先把他最担心的那种“失控”堵住，“我不当你们的背景板，也不当你们的裁判。”
“但是——”她抬眼，语气仍然软，却很有分量，“你见面前告诉我你到了。结束后告诉我你走了。”
“如果她又威胁你，说要去学校找你，你也要告诉我。”
苏言点头：“好。”
楚晴终于把那口气缓缓放掉一点点。
她低头吃了一口饭，像把酸意压回胃里。吃完才抬头，很轻很轻地说：
“苏言，我会吃醋。但我不想用吃醋把你推回去。”
这句话像一根针，扎得苏言心口发烫。
他忍不住把楚晴的手握紧一点点：“我知道。”
楚晴看他这样，忽然又恢复一点点“坏心眼”的表情。
她把自己的椅子往他这边挪近了半寸，肩膀几乎贴住他，声音压得很低：
“那你也要记得——你现在有女朋友。”
苏言耳根一热：“我一直记得。”
楚晴偏头看他，眼神很亮：“那给我一个确认。”
“……这里很多人。”苏言小声抗议。
楚晴笑得很乖：“我没说要做什么。”
她只是把手放到桌面上，掌心朝上，像在等他自己做选择。
苏言沉默了半秒，还是把手放上去，十指扣住。
他不敢太用力，但那种扣住的动作比任何亲吻都更明显——像公开地说“我站在她这边”。
楚晴的指尖轻轻挠了一下他的掌心，像奖励，又像警告：别松。
吃完饭，他们沿着校园的小路往图书馆走。
阳光从树叶间漏下来，落在楚晴的发顶上，一点点金色的碎光晃得人心软。
楚晴走得不快，挽着他的手臂，指尖却时不时在他衣袖内侧轻轻摩擦一下。
很小的动作，别人看不见，但苏言能清楚感觉到——那是一种不失控的占有欲。
“你紧张了。”楚晴忽然说。
苏言下意识否认：“没有。”
楚晴侧过脸，声音压得更轻：“你现在的呼吸比刚才快。你每次要说‘重要的事’都会这样。”
苏言无奈：“你是装了监控吗？”
楚晴笑：“我是你的女朋友。”
她说完，像是终于忍不住，把头轻轻靠在他肩上，靠了两秒就抬起来，像怕自己太贪。
“我不想变成那种会查岗会闹的人。”她说，“但我也不想装作不在乎。”
苏言停下脚步，转身面对她。
他把声音放得很稳：“你不用装。你可以在乎。”
“我也可以给你安全感——不是靠你来盯着我，是我主动给你。”
楚晴看着他，眼神明显软了。
她眨了眨眼，像把那点酸吞下去，只留下一点点甜：“那你今天做得不错。”
苏言正想松口气，楚晴忽然又凑近一点点，压低声音：
“但是——周末那天，我会很想你。”
这句更像撒娇，却又带着真实的情绪重量。
苏言喉结滚动了一下：“那我结束就来找你。”
楚晴的唇角终于弯起来：“这句话，也写进规则表。”
苏言：“……”
她真的很会把暧昧变成条款。
图书馆里，楚晴把那张《压力源识别与边界设定》表格摊开，认真得像在做实验。
“来，今天先写第一天。”她说，“你的压力源是什么？”
苏言想了想，苦笑：“你刚才桌下的脚算吗？”
楚晴耳尖一红，迅速低头假装写字：“不算，那是奖励。”
苏言：“……”
她写得很快：
触发源：与云珍相关的家教安排
身体反应：心率上升、手心出汗、呼吸变快
行为选择：提前告知楚晴、补充规则表、设定边界
写完，她把笔递给苏言：“你自己签字。表示你对这份选择负责。”
苏言接过笔，在那一行签下名字，笔迹比平时更用力。
楚晴看着那行字，轻声说：“这样就好。”
苏言抬眼看她：“你真的不生气？”
楚晴停顿了一下，像在认真找词。
“我生气。”她很诚实，“我生气你以前把自己放在别人手里。”
“但我更高兴。”她看着他，眼神很亮，“你现在把方向盘拿回来了。”
苏言胸口一热，刚想说话，手机屏幕忽然亮了一下。
一条新消息跳出来。
【云珍：学长，规则立得挺像样嘛。周六见。顺便——你女朋友知道了吗？】
苏言指尖一僵。
楚晴余光一扫，已经看见了那行字。
空气安静了两秒。
楚晴没有抢手机，也没有冷下脸。
她只是把笔放下，慢慢抬眼看苏言，语气依旧温柔，却比任何时候都稳：
“回复她。”
“告诉她——我知道。”
苏言心脏猛地跳了一下。
他看着楚晴，忽然明白，这就是楚晴吃醋但不失控的方式——她不把火烧到他身上，她把规则烧到对方眼前。
他低头，打字。
【苏言：她知道。我也会按规则来。】
发送。
楚晴看着他按下发送键，指尖轻轻扣住他的手腕，像给他一个落点。
“很好。”她说，“这才是‘不许后知后觉’。”
苏言吐出一口气，忽然觉得背后的压力少了一截。
可他也知道——
这条消息发出去，云珍不会就此安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