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从东门那边灌进来，带着一点潮冷。
苏言走到小广场的时候，路灯刚亮，光落在地面像一圈淡黄的水。他远远看见楚晴站在长椅旁，没靠得很近，也没刻意躲开人流，就那样安静地等着。
她手里提着纸袋，两杯热饮的杯壁起雾。
苏言脚步慢了半拍。那一瞬间，他脑子里还残着咖啡店里那些话——云珍的笑、她的试探、那种把人往边缘推的力道。可等他走近，楚晴把一杯塞进他手里，热度贴着掌心，他才像终于落地。
“喝一点。”楚晴说，“你手冷。”
苏言低声“嗯”了一下，抿了一口，甜味冲上来，喉咙反而更涩。他想开口解释，又觉得一开口就会把那一堆杂乱带到她面前。
楚晴没催。她坐下，给他留了位置。
苏言坐到她旁边，膝盖几乎碰到她的外套边缘。他没敢乱动，像怕一个小动作就把这晚上的平衡打碎。
沉默了一会儿，楚晴先说话，声音很轻：“见完了？”
“见完了。”苏言点头，“在店里，没去别的地方。”
楚晴“嗯”了一声，没有追问细节，只把另一杯捧在手里，像在暖指尖。
“你发消息我看到了。”她说，“按你说的时间。”
苏言喉结动了动：“我没——”
“我知道。”楚晴抬眼看他，“我不是来审你。”
她顿了顿，又像把话换得更好入口：“我只是想看看你回来时是什么样。”
苏言愣了一下。
楚晴的视线停在他脸上，停得很久，像在确认一个事实：他真的回来了，而且不是躲着回来的。
苏言把杯子放在膝上，手指捏得紧：“她给我看了论坛的东西。”
楚晴指尖一顿，没装听不懂：“什么东西？”
“偷拍视频。”苏言说完这三个字，心里就有点发麻，“还有截图……把我们那几次凑在一起，做成一堆——”
他没说完，楚晴已经掏出手机。她没看他，像怕自己那一下情绪露出来。
屏幕亮起。
楚晴滑了两下，停住，手指在一个帖子标题上按了很久，像在克制把手机摔出去的冲动。
她把屏幕转向苏言。
苏言一眼扫过去，胃里发紧。
标题起得恶心得很，下面配了几张模糊的角度：食堂那天、走廊那天、图书馆门口那天。评论区更糟，嘴碎得像一群围在篮球场边起哄的人。
楚晴把手机收回去，没有继续往下翻。
“别看评论。”她说。
苏言牙关绷着：“这能不看吗？他们——”
“能。”楚晴打断他，声音第一次有了硬度，“你现在看，除了让你更烦，没别的用。”
她说完，停了一下，像在调整气息，才继续：“现在有用的是——证据。”
苏言抬眼：“证据？”
楚晴把手机递给他：“截图。时间、楼层、发帖人ID、原图链接。先保存下来。”
苏言怔住。他以为她会说“别理他们”“你别出去惹事”，可她直接给了一个能做的动作。
他接过手机，手指发僵，却还是按着楚晴说的去做：截图、保存、标注时间。
楚晴侧过脸看他，声音压得更低：“这不是为了吵赢。是为了让它能被处理。”
苏言喉咙发紧：“谁能处理？”
楚晴没立刻回答，她把纸袋挪到一边，像是在认真想一条路。
“先找能管的。”她说，“学校的学生事务、保卫那边、还有论坛的版主。你不一个人扛。”
苏言听着，胸口那股乱劲儿慢慢被压住了一点。他点了点头，又忽然想起什么：“云珍说……她那边也有人在盯。”
楚晴看了他一眼：“她说什么你就信什么？”
“不是信。”苏言捏紧手机，“是她拿得出来那些截图。”
楚晴没再说云珍，像把这个名字暂时按进抽屉里。她只问：“你想怎么做？”
这句话把苏言问得一愣。
他以前总是等别人安排——等人发消息、等人逼他、等事情炸开。可现在楚晴把选择放到他面前。
苏言吸了口气：“我先把证据备份，然后——去找能调监控的地方。那些角度……有人蹲点。”
楚晴看着他，眼神安静了一瞬，像在确认他这句不是逞强。
“好。”她说，“我陪你。”
两人起身的时候，楚晴没有挽他，也没有牵他，只是走得很近，肩膀几乎贴到一起。那种靠近不是做给谁看的，是让他别在这件事里又一个人陷进去。
他们往实验楼方向走，路过拐角时，苏言手机震了一下。
他看了一眼，屏幕上跳出来一条消息。
云珍：【热闹起来了？你现在是在陪她，还是在替别人解释？】
苏言盯着那句话，指尖发白。
楚晴没伸手去抢，也没问“她说什么”。她只侧过头：“是她？”
苏言点头。
楚晴没皱眉，语气却冷了一点：“你想回就回。别藏。”
苏言沉默两秒，直接把手机递给她看。他不想再让楚晴“后知后觉”——这一次，他宁愿把不舒服摊开。
楚晴扫了一眼，嘴角动了动，像笑，又不像。
“她很会挑时间。”楚晴说完，把手机还给他，“你回。”
苏言低头，手指在屏幕上敲字。他没打长段，也没解释感情史，只回了一句清楚的：
【我在处理偷拍的事。别再用这种话带节奏。】
发出去的瞬间，他心里反而轻了一点——不是因为赢了谁，而是他终于在“别人拽他后颈”的时候，自己站住了。
走到实验楼侧门，门口台阶上有人下楼。
银发在灯下很显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