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似乎渐渐陷入一种怪异的旖旎，陈慕生静静地看着那个神色哀伤，却依旧面露笑容的少女。
直到她声音颤抖地说出那句话，脸上的笑容也丝毫未变。
“后来......后来他们全都不在了。”
“被我......亲手杀死了。”
柳素璃依旧笑着，可是笑容却再也止不住她内心的痛苦，豆大的泪珠就这样一颗一颗地从眼眶中涌出。
陈慕生目光顿时一凝，心头莫名沉重了几分。
这一刻，眼前之人忽然变得无比真实，不再是如同之前面对游戏中的角色那般，而是真真正正地看见了仙子落入凡尘。
他没有问“为何要杀”，只是沉默地、更沉默地饮着杯中残茶。
不知是这具身体残留的记忆作祟，还是从前游戏中的画面太过深刻，他恍惚间又回到了与柳素璃初遇的那天，看见那个满身是泥、一言不发的孤寂身影。
“......抱歉。”
柳素璃轻轻拭去泪痕，抬起脸时，已经重新弯起一个完整的、温软的笑。
“是素璃失态了......让师兄瞧见了这不堪的模样。”
陈慕生摇了摇头，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不堪，活着已经够难了，又何必要再去揭人伤疤？
他不介意只当个安静的听众，所以并未出言安慰。
就在陈慕生以为茶已经喝完了的时候，柳素璃却再次开口了。
“师兄对素璃的好，素璃都记在心里......”
陈慕生闻言脊背莫名一凉，突然有一种好似被什么大恐怖之物盯上的感觉。
他几乎是脱口而出：
“柳师妹不必介怀！我那是……那是馋你身子，我下贱！”
话音落下，小院内顿时一片寂然。
连风都似乎停了一瞬。
半晌后，柳素璃“噗嗤”一笑。
她说，她就知道她没看错陈师兄，陈师兄果然是个好人，不禁乐于助人，还不图回报。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笑容明媚的柳素璃，陈慕生突然觉得她的心情似乎好了许多，一时间竟有些摸不着头脑。
只能在心中感慨一句：女人心果真是海底针。
“只是陈师兄不图回报，素璃却不能真的不报。”
“这样吧，”她语气稍顿，而后一双顾盼生辉的美眸亮晶晶地盯着陈慕生，“师兄的未来注定是要成为名震天下的大剑仙。可再好的剑，也需要一块磨刀石。”
少女说着微微倾了倾身子，笑意坚定：
“就让素璃来做师兄的磨刀石吧！”
......
数日前。
柳素璃从演武场归来，推开院门时，却见一道身影静立庭中。
那人背对着她，衣袂轻扬，气韵飘然若仙。
“宗主？”
她脚步微顿，试探着唤了一声。
陆笑天缓缓转过身，目光落在她身上，眼底掠过一丝复杂的感慨。
十年前，他自东域带回一个小女孩，那便是柳素璃。而今十年已过，当年那个瘦弱沉默的丫头，早已长成亭亭玉立的少女。
当年，他是看中了柳素璃骨子里的剑道天资，才不远万里将她带回太玄仙宗。只可惜，这孩子心中执念太重，恨意太深……终究不是他在等的那个人。
他将人“哄”回宗门，承诺教她修行，最终却将她丢给了楚若云。如今站在她面前，心头难免浮起几分若有若无的愧意。
“是老夫。”
苍老的声音响起，柳素璃目光平静地望向那道身影。
她对陆笑天的记忆仍停留在十年前，十年过去了，这个老人的模样未曾有丝毫改变。
其实她的心底是感激陆笑天的，若不是陆笑天将她带回太玄仙宗，她只怕没有饿死在东域，此生也无法再看见复仇的希望，更别说遇见待她极好极好的陈师兄了。
“宗主。”她垂眸，恭敬行礼。
陆笑天摆了摆手，神色和缓，脸上浮现出些许笑意：
“小素璃，你很好。这么快便破入二境，便是放在那些圣地天骄之中，也不逊色分毫。”
陆笑天又勉励了柳素璃几句，问起她修行可遇瓶颈，柳素璃也一一恭谨作答。
一老一少，一问一答，气氛看似温煦融洽。
可待陆笑天终于要说明此番来意时，话至嘴边，却无论如何都有些难以启齿。
柳素璃似有所觉，轻声问道：“宗主可是有事要吩咐弟子？”
陆笑天勉强笑了笑，终是缓缓开口：
“此事……说来于你亦非毫无益处。”
“宗主请讲。”
“你应当知晓，这些年来，我一直在寻一个人。”他目光望向远方，“一个能真正承我衣钵，踏上剑道绝巅之人。”
“原本，你是最合适的人选。你天生琉璃剑心，若心无旁骛，假以时日必能登临剑道之巅。”
他说到这，话音微顿，眼底掠过一丝惋惜：
“可我深知，你心中执念太深。执念不除，你的心……便永远落不在剑上。”
柳素璃轻轻颔首，并未觉得陆笑天所言有何不妥。
“宗主可是……找到那个人了？”她抬眸问道。
“找到了。”提起那人，陆笑天眼中不由浮起一丝笑意，随即神色却肃然了几分，“他叫陈慕生。或许……他便是能继承我衣钵之人。”
“陈......师兄？”
柳素璃眼中闪过一抹惊色，可很快她便反应过来，陈慕生或许确实是最适合继承陆笑天衣钵之人，而后便由衷的替他感到高兴。
“哦？看来你与他相识。”陆笑天眉梢微动。
“是。弟子初入宗门时，陈师兄曾多次照拂。”
“既是熟人，那便更好说话了。”陆笑天笑意深了些，目光沉静地望向她，“老夫且问你，可愿成为他的磨刀石？”
他顿了顿，语气里带着几分笃定：
“老夫知晓，你在剑峰追随者众多。可那些人，绝非陈慕生的对手。唯有你——才配做他的对手。”
“磨......刀石？”柳素璃低低地念了一句，面上不由闪过一丝茫然。
一瞬间，她便理解了陆笑天的意思，她并非不愿。而是若是真的成为了陈师兄的磨刀石，那她此生，是否还有与他并肩的可能？
然而这份迟疑，不过短短一息，很快，她便下定了决心。
“我愿意！”
她不求长久拥有。
哪怕只是一时，她也要站在他的身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