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考当天清晨。
周舟和神代遥并排坐在靠窗的双人座。
周舟膝盖上摊着一本数学公式集念念有词。
阳光透过车窗，在他纤长的睫毛上跳跃。
坐在靠过道位置的神代遥则完全是另一番景象。
她懒洋洋地靠着椅背，怀里抱着书包，下巴搁在书包上，玩着手机 。
玩游戏就是她的复习。
“喂，周舟。”
她忽然开口，声音微哑。
刚睡醒是这样的。
“嗯？”
周舟头也没抬。
真是努力的孩子啊。
神代仿佛看到了前世的那个自己。
“放松点，别绷那么紧。不过是个月考而已，又不是期末考，更不是高考，考好了不会长生不老，考砸了天也不会塌下来。平常心，平常心～”
周舟从图册上抬起眼，瞥了她一眼。
“我知道，我没紧张。”
说完，又立刻低下头，继续和他的公式搏斗去了。
没紧张才怪。
神代遥在心里默默吐槽，却没有再打扰他。
她能理解周舟的心情。
经过这段时间的特训，他就像一把被仔细打磨过的刀，迫切想要试试锋芒。
要是这家伙没有得到正反馈，说不定还会开始怀疑自己。
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适合学习，怀疑自己的努力，怀疑自己的付出。
「我可是过来人。」
公交车到站，两人随着人流下车，走向不同的考场。
在教学楼门口分开前，神代喊他一声。
“喂，周舟。”
周舟回头。
“加油。”
她朝他比了个大拇指。
“让老师看看你的特训成果。”
周舟愣了一下，随即，脸上那点强装的镇定瞬间瓦解。
“啊，喔，知道了。”
说完就逃了。
神代遥看着他那狼狈又可爱的背影，忍不住轻笑出声。
好了，鼓励完毕。
接下来，她打了个小小的哈欠，也慢悠悠地晃向自己的考场。
经过根本不严谨的搜身后，考试开始了。
第一节是语文考试。
考场里静得只能听到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和监考老师偶尔走过的脚步声。
神代遥的座位在窗边。
距离考试结束还有将近三十分钟的时间，她就已经写完了整张卷子。
放下笔，她轻轻舒了口气——对她而言，检查的意义不大，该对的会对，会错的也很难在检查时发现。
而且还会容易把本来在心里有争议的题改错。
她习惯性地转向窗外。
太阳明晃晃，窗外是操场，此刻空无一人，只有旗杆上的旗帜在热风中飘动。
更远处，是另一栋教学楼，无数扇相似的窗户后，是无数个正在奋笔疾书或抓耳挠腮的学生。
周舟现在在干嘛呢？
这个念头跳进她的脑海。
他应该还在认真答题吧？
会不会遇到难题卡住了？
有没有记得她提醒过的那些易错点呢？
想到这里，神代遥皱起眉头。
她发现自己竟然有点担心他。
不，应该更像是自己精心栽种的一株植物，终于要迎来第一次花期，忍不住会去想象它开放时的模样，又怕风雨不够恰好。
「真是的……我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婆婆妈妈了。」
她在心里自嘲。
明明平时最烦别人对她的事情指手画脚，现在却不由自主地对周舟的考试上了心。
窗外的知了忽然高亢地鸣叫起来，打破了午后的沉寂。
神代遥收回视线。
算了，想再多也没用。
她能教的都教了，能提醒的都提醒了，剩下的，就看他自己了。
她相信周舟不会让她失望的。
◇◇◇
最后一门考试的结束铃声响起，像一道赦免令，瞬间点燃了整个校园。
压抑了许久的喧嚣如同开闸的洪水般涌出，走廊里、楼梯间顿时充满了各种声音——对答案的争论，解放的欢呼，还有收拾书包的哗啦声。
这就是考完试后的校园。
周舟随着人流挤出考场，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紧绷了三天的神经终于松弛下来。
终于考完了。
他掏出手机，滑到与神代遥的聊天界面。
周舟：考完了，你那边怎么样？回家吗？
消息发出去没多久，屏幕就亮了起来。
神代遥：还得等会儿，今天轮到我值日。
值日？
周舟盯着那两个字，眨了眨眼，几乎以为自己看错了。
周舟：你？值日？
那个在家里能把客厅变成垃圾场的神代遥，居然会老老实实留下来值日？
神代遥：【翻白眼】
神代遥：怎么，不行吗？我也是有班级责任感的好学生。
周舟：【震惊】
周舟：你们班卫生委员把你绑架了？
神代遥：少废话，爱信不信。
神代遥：大概还要搞好久。
神代遥：快来帮我。
吃瘪了啊，大小姐。
周舟没忍住笑起来。
他手指飞快地打字。
周舟：你在几班来着？
周舟：哦对，三楼靠楼梯那个。
周舟：我勉为其难地过去莅临一下吧。
神代遥：周领导快过来。
周舟没有再回复，收起手机，朝着神代遥班级所在的教学楼走去。
三楼，靠楼梯口的班级。
门虚掩着，里面很安静，与走廊外的喧闹形成鲜明对比。
周舟推开门，果然，偌大的教室里只有神代遥一个人。
她正拿着一块湿抹布，有一下没一下地擦着黑板槽，动作算不上麻利，甚至有点敷衍，但确实是在干活。
听到开门声，神代遥回过头，看到是周舟，挑眉道：“你还真来了？”
“来视察一下小遥工作的英姿。”
“叫你声领导真把自己当领导了。”
“你都叫了，我怎能不从。”
周舟走进教室，环顾了一圈。
桌椅已经基本摆整齐了，地面也粗略扫过，只是黑板擦得不算太干净，窗台还没擦。
“怎么就你一个人？不是有值日小组吗？”
“哦，他们啊，”
神代遥撇撇嘴，继续和黑板槽里的粉笔灰作斗争。
“考完试比兔子跑得还快，说什么家里有急事，约了人，反正理由一大堆。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就全溜没影了。”
她说得轻描淡写，语气里听不出太多抱怨。
“不告老师啊？”
周舟走到她身边，接过她手里已经有些脏了的抹布。
“这个太脏了，我去洗洗。”
神代遥也没跟他客气，松了手，甩了甩有些酸的手腕。
“算了，懒得打小报告。而且本来也就剩这点活了，我一个人也能搞定。”
周舟没接话，只是把抹布浸湿，拧干，动作熟练地开始擦拭窗台和讲台的边缘。
神代也不甘示弱，走到教室后面，拿起扫帚，把角落里一些没扫干净的纸屑和灰尘归拢到一起。
两人都没再说话。
阳光一寸寸移动。
刚好周舟端着洗抹布的水盆准备去卫生间倒掉的时候，教室门口传来说话声和脚步声。
两个同班的女生手挽着手出现在门口，看样子是忘了拿东西又折返回来。
她们一眼就看到了正在教室后面扫地的神代遥，愣了一下。
“咦？神代？你还在值日啊？”其中一个短头发的女生惊讶道，“其他人呢？”
神代遥停下动作，直起身。
“他们有事先走了。”
“啊？怎么这样！”
另一个扎马尾的女生皱起眉。
“神代，要不我们帮你弄吧？”
说着，她们就打算走进来帮忙。
“不用了。”
神代遥却摆摆手，拒绝了。
“快弄完了，你们不是还有事吗？去忙你们的吧。”
她的拒绝很干脆，没什么特别的情绪。
两个女生互相对视一眼，停下脚步。
她们和神代遥虽然同班，但平时交流不是很多，对这位气质清冷的副会长，多少有点距离感。
就在这时，周舟端着空水盆从后门走了进来。他看到门口多了两个人，没敢多停留。
现在他只想当好一个空气的角色。
「请不要发现我。」
“地扫完了？那我拖一下。”
“嗯，角落还有点灰，你再扫一下。”
明明是很正常的对话，也不知道那两个女生想到了什么。
“哦～原来是这样啊！那我们就不打扰啦！神代同学，周舟同学，辛苦你们啦！拜拜！”
那个短发的女生率先离开。
“拜拜！假期愉快！”
马尾女生也笑嘻嘻地挥手，拉着同伴飞快地跑了，临走前还贴心地带上了教室门。
真是谢谢你们的好心啊。
周舟并不诚心地感谢道。
门关上，隔绝了外面的声音。
教室里又只剩下他们两人。
周舟被那两个女生的眼神和笑容看得有点不自在，闷声说：“她们……好像误会了什么。”
“误会什么？误会你热心助人，帮我值日？”
“不然呢？”
周舟嘟囔了一句，用力地拖着地，仿佛跟地板有仇。
“那这也不是误会啊，你本来就在帮我值日。”
神代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问道：“你东西收拾好了？”
“嗯，书包在你们班门口放着。你晚上想吃什么？冰箱里好像还有点菜。”
“有没有茄子？”
“有吧。”
“那就肉沫茄子煲吧。”神代遥打了个小小的哈欠，“快点弄完，我想回去瘫着了。”
“知道了，马上就好。”
在空荡荡的教室里，少年用力地拖着地，少女慵懒地靠在讲台边。
很快，教室被打扫得干干净净。
周舟把清洁工具归位，洗了手。
神代遥也背上书包，检查了一下门窗和电源。
“走吧。”
她说着，率先向门口走去。
“嗯。”
周舟拿起自己放在门口的书包，跟在她身后。
两人并肩走下寂静的教学楼楼梯，影子被拉得很长。
远处，端午假期的自由气息似乎已经扑面而来。
“周舟。” 神代遥忽然开口。
“干嘛？”
“谢了。”
“……哦。没什么，反正顺路。”
◇◇◇
神代俳句：
考完扫教室，
除我以外全跑了，
叫周舟帮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