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神代遥打算继续逼问，或者好好回忆一下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时，陈昭平忽然看了一眼手机，惊呼一声：“啊！快五点了！日出！不是说好了去东边那个观景台看日出的吗？再不走来不及了！”
“对啊，差点忘了正事！”
苏五五立刻跳起来，也顾不上笑了。
“快快快！现在跑过去应该刚好！”
看日出的计划瞬间冲淡了早餐桌旁的诡异气氛。
众人纷纷起身，朱迪拉着还在琢磨的神代遥：“走啦走啦，别想了，周舟应该是不会有录音的。”
“他要是录音了他就先选好骨灰盒吧。”
装模作样的撂下这一句话后，神代遥就跟着大部队去看日出了。
周舟，你等着。
这事没完。
越来越多秘密的人，是不招人喜欢的。
六月初的海边，清晨五点多，天色已不再是浓黑，而是透出一种深邃的宝蓝色，东方海天相接处，隐约升起一抹的鱼肚白，几颗倔强的晨星还挂在天幕边缘。
五个人一路小跑，来到了酒店附近一处建在小崖上的木质观景平台。
这里已经零星有了一些早起的游客和摄影爱好者，架好了三脚架，安静地等待着。
海风比白天凉爽许多，带着沁人心脾的清新水汽，吹散了最后一丝睡意和燥热。
他们找了个靠栏杆的好位置，面向东方无垠的大海。
“还好赶上了……”
朱迪微微喘着气，兴奋地望向海平面。
“嘘，快看，开始了。”
陈昭平压低声音。
所有人都安静下来，屏息凝神。
只见那天边的鱼肚白越来越亮，范围逐渐扩大，颜色也从灰白慢慢染上浅浅的橙黄。
海鸥的叫声也此起彼伏。
云层被镶上了金边，海面也从墨蓝色，渐渐泛起粼粼的波光，仿佛有无数细碎的金箔在水下摇晃。
突然，在最亮的那片云霞下方，海天相接的弧线上，跳出了一小点金黄。
“出来了出来了！”
苏五五激动地小声喊道。
那一点金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上升，挣脱海平面的束缚，将周围的云海彻底点燃。
太阳继续上升，从半轮变成大半个，最后完全跃出水面，变成一轮金色火球，悬挂在海面之上。
“哇……”
朱迪发出由衷的赞叹，掏出手机不停地拍。
“太壮观了……比照片里看到的震撼一百倍。”
陈昭平也看呆了。
苏五五张开双臂：“啊！大海！朝阳！这才是青春啊——！”
神代遥静静地靠在栏杆上，仰头望着那轮跃升的朝阳。
如此有生命力的景象，把她内心的杂念一律清空。
海风吹拂着她的马尾和衣角。
她忽然想起自己之前的人生，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似乎总是待在室内，对着屏幕或书本，错过了许多这样的时刻。
“原来日出……是这样的。”
“喂，神代。”
旁边的周舟忽然小声叫她。
神代遥回过神，转头看他。
晨光中，周舟竟然添了一分神性。
简直是眼花了。
“嗯？”
“你之前真的没看过日出？”
“如果是睡着后再看的话，没有。” 神代遥诚实地回答，也转回去看着太阳，“这是第一次，这么认真地看。”
“感觉怎么样？”
“还不赖，比在游戏里看贴图有感觉多了。”
周舟忍不住“噗嗤”一声低笑出来，肩膀轻轻耸动。
“像你会说的话。”
“那必须。干嘛，这么好的氛围，你要找我告白啊？
这句话不假思索地从神代遥嘴里溜了出来。
呃，自己怎么会说出这种话的！？
口无遮拦啊！
她现在对感情什么的根本就没想法，对性别更是无所谓。
可就在刚刚，看着周舟的模样，闻着海风送来的他的气息，听着远处有节奏的海浪声，这个词就那么自然而然地蹦了出来。
是因为昨晚吗？
这破酒也太误事了！
再也不喝了。
神代暗暗发誓。
她感觉到脸颊似乎有点发烫，好在晨光本身就是暖色调的，应该看不出来。
她心里很懊恼。
这一夜过后，自己好像真的……变得有点奇怪了。
要形容的话，大概就是——
「更女人了一点吧。」
而被她这句突如其来的“打趣”直球击中的周舟，反应比她更大
“告、告告告告白？！你没事吧！？”
他这副慌到恨不得跳海明志的样子，取悦了神代遥，也冲散了她自己心里那点莫名的别扭。
看吧，还是那个一逗就炸毛的周舟，没什么变化。
“哦？不是吗？刚才看日出看得那么深情，还特意问我感觉怎么样，氛围烘托得这么到位，接下来不就是标准流程——‘神代，其实我一直……’ 之类的吗？”
“才没有那种标准流程啊！再说了，我图你什么，我喜欢你什么啊，我喜欢给你做饭做菜，喜欢给你做牛做马，喜欢跟你一起斗嘴喜欢你欺负我吗？”
“嗯哼？不图那些……那图我长得好看？图我有钱？图我……嗯，身材还不错也可以吧？”
“肤浅的家伙，永远只停留在外表。”
“咋，你看人不先看外表？”
“至少我喜欢人不看外表……”
“好啦好啦，不开玩笑了。”
她摆摆手，心情莫名地变得很好，刚才那点关于“变奇怪”的纠结也暂时抛到了脑后。
反正，逗周舟玩，一直都是她枯燥生活里的一大乐事。
“看把你吓的，脸比番茄还红。行了，不逗你了，看你的太阳去吧。”
周舟这才松了口气。
告白吗。
他深吸一口带着咸味的清凉空气，努力平复翻涌的心绪。
然后，下定了某种决心，他再次转过头，看向神代遥，这次的眼神认真了许多，虽然脸上红晕未消。
“神代。”
“嗯？” 神代遥侧目。
周舟看着她。
“其实，有句话，在我心里憋了很久了。”
神代遥心头莫名一跳。
“喂，你搞什么？”
“从我们重逢的那一天起，不，或许更早，从很久以前开始，你的身影，就深深地印在了我的心里。”
“不是，你来真的？”
“你的一颦一笑，都牵动着我的心弦。你开心，我就觉得阳光明媚；你烦恼，我就觉得乌云密布。”
“你**吧。”
“所以，在今天，在这日出东方的神圣时刻，面对着这片见证一切的大海，”
周舟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勇气，目光灼灼地看向她，声音清晰而坚定——
“我郑重地请求你——”
苏五五、朱迪和陈昭平不知何时也停止了拍照和欣赏，偷偷竖起了耳朵，屏息凝神。
神代遥的心脏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着。
周舟顿了顿，然后，用最真诚，最恳切地语气说：
“给我加工资吧！神代老板！每月多加五百就行！看在我要承受你随时随地的精神攻击和不定时发疯的份上！”
“……”
“……”
“……”
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海鸥还在不知趣地“欧欧”叫唤，海浪“哗啦啦”地拍打着崖壁。
神代的面庞从最初的错愕，到疑惑，到隐约的紧张，再到此刻的——面无表情。
“噗嗤。”
“喂，苏五五你别笑，我们是不存在的。”
周舟说完，自己也有点绷不住。
“怎么样？要不要考虑一下？”
神代遥静静地看了他几秒，然后慢条斯理地点了点头。
“行啊。”
“真的？”
“不过，” 神代遥微微一笑，“鉴于你刚才那段精彩的表演，严重浪费了本会长宝贵的欣赏日出时间，以及对我脆弱心灵造成了不可估量的伤害——”
她伸出手，拍了拍周舟僵硬的脸颊。
“工资，扣五百。从下个月开始执行。谢谢惠顾，周舟同学。”
“喂，我说的是涨工资！”
“扣一千。”
“资本家都来了，你这样是要被挂在——”
“再扣——”
“我错了。”
“这对了嘛。”
神代遥扬起下巴。
这时，她看向天空。
日出快消失了！
糟糕。
这日出可能是她这一生唯一的机会了。
神代赶紧喊道。
“我们拍张合照吧。”
“可以啊。”
朱迪立刻回应，跑到平台边一个看起来拍照技术不错的阿姨旁边，礼貌地请求帮忙。
五个人迅速在栏杆前站好，以磅礴的日出和海浪为背景。
阿姨举起朱迪的手机：“来，看这里！一、二、三——”
“耶——！” 苏五五和朱迪比出夸张的剪刀手。
陈昭平笑着比了个大拇指。
神代遥想了想，踮起脚尖，在周舟脑袋后面伸出两根手指头。
而站在她旁边的周舟，在“三”字落下、快门按响的瞬间，也在神代的后脑勺比了个“V”。
◇◇◇
神代俳句：
旭日正当空，
假作深情诉情衷，
一语化乌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