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阳光稀薄。
莎娜耶华回到别墅时,几乎与归来的公爵在门前同时停住脚步。
“父……亲?”
听到她的声音,公爵才转过身,像是刚从沉思中回神。
“你从王宫回来了。”他的声音有些沙哑,“没受伤吧?”
他脸上带着明显的疲惫,眼下有淡淡的阴影。
“您这是……”
“没关系。”公爵摆了摆手,示意她不必担心,“你母亲的药,有几味不太够了,我去其它贵族那里补充了一些。”
“说起来,”莎娜耶华轻声问,“母亲的病,是不是好些了?”
提到这个话题,公爵脸上的线条似乎柔和了一瞬。
“嗯。”他简短地应道,语气里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松快,“教会的神官说,很快就能痊愈了。”
只是,在他转回视线看向莎娜耶华时,眼中却多了些她读不懂的复杂神色。那不只是疲惫,还有些别的什么——像是有话想说,却又压了回去。
两人之间短暂地沉默下来。
就在这时,一辆印有王室纹章的马车平稳地驶来,停在了别墅门前。
车帘掀开,塞蕾娜利落地走下。
“弗罗斯特叔叔,莎娜耶华。”
她向两人点头致意,神情比平日严肃。
“殿下。”
公爵与莎娜耶华几乎同时行礼。
“事件调查有了新的进展。”塞蕾娜没有多作寒暄,目光落向莎娜耶华,“我想请她陪我一起去确认一些线索。”
公爵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转向莎娜耶华,将决定权交给她。
莎娜耶华一时有些迟疑。昨夜阿尔薇拉几乎没有休息,加上吊坠的影响,她无法回到自己体内,此刻想必更需要安静恢复。
‘没关系,小莎娜。’阿尔薇拉的声音恰好在意识中响起,听起来温和而体谅,‘你陪她去吧。我正好需要好好休息一下。’
一味地将她拴在身边,反而会让她感觉不到这份陪伴的珍贵。偶尔也需要松开手,让她离开一下。
阿尔薇拉平静地想着。
听到她这么说,莎娜耶华内心的犹豫散去了些。
‘好,那你好好休息。’
她向意识中轻声回应,随即转向塞蕾娜,点了点头。
“我陪您去。”
马车载着两人驶离别墅,渐行渐远。
阿尔薇拉站在窗边,目送马车消失在道路尽头,神情平静。
不急。
反正无论她走到哪里,自己都能感应得到。
她转身,缓缓走向莎娜耶华的房间。
马车停在一栋不起眼的建筑前。
塞蕾娜领着莎娜耶华穿过安静的走廊,在一扇深色木门前停下。她抬手敲了敲。
不多时,门内传来一道慵懒的女声:
“进。”
推门而入的瞬间,莎娜耶华的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住了。
房间里的办公桌后,坐着一位精灵——金发,尖耳,容貌精致如人偶,看上去却只是少女模样。
金发精灵。
而且是……精灵王族?
莎娜耶华的脸色几乎瞬间冷了下来。
桌后的精灵原本正漫不经心地翻着文件,听见动静抬起头。她的目光扫过塞蕾娜,随即定格在莎娜耶华身上。
那双碧色的瞳孔里闪过一丝清晰的审视。
“黑发精灵。”她开口,声音里带着某种居高临下的淡漠,“你就是弗罗斯特认养的那个孩子吧。”
莎娜耶华迎上她的视线,语气疏离:
“这似乎与您无关。”
她不可能对精灵族产生什么好感——如果他们真的不在意她的发色与瞳色,当年又何必将她绑上祭坛?
塞蕾娜敏锐地察觉到了气氛的异常,刚要开口调和,桌后的精灵却先一步摆了摆手。
“小塞蕾娜,你先出去。”她淡淡道,目光仍锁在莎娜耶华脸上,“我有话,要单独和这位小姐谈谈。”
塞蕾娜一怔,但很快低头应道:
“是,艾莉丝老师。”
门被轻轻带上。
房间里彻底安静下来,空气却仿佛凝固了,冰冷而沉重。
“有没有精灵告诉过你,”艾莉丝向后靠进椅背,指尖轻轻点着桌面,“你长得很像失踪的二公主?”
莎娜耶华知道这件事。精灵族的二公主多年前在一次深渊教团的袭击中失踪,这在各族高层中不是秘密。
可这和她有什么关系?
这话又是什么意思?
“抱歉。”莎娜耶华的声音没有起伏,“我失忆了。过去的事我不记得。至于现在——我见过的每一个精灵,看我的眼神都像在看罪犯。”
话音落下的瞬间,房间里的压力陡然攀升。
无形的力量沉甸甸地压上肩头,莎娜耶华呼吸一窒,双膝几乎不受控制地发软。
但她咬紧牙关,强行站稳。
又是这种眼神。
这些精灵,究竟把她当成了什么?
向这样的人跪下——绝不可能。
“我对你的问题没有兴趣。”艾莉丝的语气依旧平淡,却透着冰冷的压迫感,“我只问一件事:你和深渊教团,有没有关系?”
她翘起腿,碧眸里看不出情绪,仿佛只是在审视一件物品。
莎娜耶华在重压下艰难地维持着站立,额角渗出细汗。
体内的深渊力量似乎因她的情绪波动而隐隐躁动,却被颈间吊坠的力量牢牢压制着。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肩上的压力骤然加重。
“我的耐心有限。”艾莉丝的声音沉了几分,“这是不是又是深渊教团的计划?你们把蒂芙妮带去了哪里?对她做了什么?现在潜入人类王国,又想干什么?”
原来如此。
莎娜耶华突然明白了。
塞蕾娜大概率没有将深渊力量的事告知对方。那么此刻对方的所有针对,仅仅是因为——她是黑发黑瞳,是精灵预言中的“不祥”。
所以自然而然地,被认定为深渊的同类。
甚至被当成幕后主使。
荒谬。
“我说了,”莎娜耶华从牙缝里挤出声音,每个字都带着压抑的颤意,“我、不、知、道!”
“无聊。”
艾莉丝轻嗤一声,随手一挥。
一股无形的力量猛地攥住莎娜耶华,将她拖拽向前,直至办公桌前。一只冰冷的手掐上了她的脖颈,缓缓收紧。
“最后的机会,在你死之前说出来,或者去死。”
莎娜耶华奋力挣扎,双手试图扳开那只手,却如同蚍蜉撼树。
呼吸越来越困难,视野开始模糊。
要……死了吗?
薇儿,我可能回不去了呢。
就在意识即将涣散的边缘,那只手忽然松开了。
所有压力瞬间消散。
莎娜耶华跌倒在地,捂住脖颈,剧烈地咳嗽起来,贪婪地吞咽着重新涌入肺部的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