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歌森林,狼巢。
这天,母狼回来得很晚。
夕阳的余晖已经彻底沉入山谷,洞穴里一片昏暗。
小狼崽饿得直打转,喉咙里发出焦躁的呜咽。
就在余树也感到胃部开始抽搐时,一股浓郁的血腥味伴随着沉重的脚步声,传到了洞口。
母狼回来了。
它拖着一头比它体型还要大上一圈的麋鹿,鲜血从麋鹿脖颈的伤口处不断涌出,在地上留下一道暗红色的拖痕。
这一趟捕猎,显然耗费了它巨大的体力。
它的呼吸沉重如风箱,身上还添了几道新的伤口。
它用牙齿,从麋鹿的大腿上硬生生撕下一块血淋淋的肉条,扔在小狼面前。
小家伙嗅了嗅,微微的退后。
“嗷——!”
母狼发出一声低沉的咆哮,早已熟悉它的余树明白,这是大狼生气时候的样子。
“呜——!”
小狼凑上去,又抬头看向母亲,眼中满是乞求。
“吼!”
回答它的,是母狼更具压迫感的咆哮。
那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小狼低下头,用还不算锋利的牙齿,笨拙地撕咬起那块生肉。
这是它独立的第一课。
余树安静地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切。
他知道,自己也躲不过去。
果然,在逼迫小狼进食后,母狼转过头,那双惨绿色的兽瞳在昏暗中亮得惊人。
它再次从麋鹿身上撕下一块更嫩的里脊肉。
血液顺着它的嘴角滴落。
它迈着沉稳的步伐,走到余树面前,将那块还在微微抽搐的、散发着浓烈血腥味的生肉,轻轻放在了他脚下。
然后,它就那样注视着他。
没有咆哮,没有催促。
余树面前的肉还带着温度,他就这样和大狼对视着。
血腥气混杂着泥土的腥味,直冲他的鼻腔。
生存,还是死亡?
余树从大狼的眼中读懂了这样的意味,他第一次觉得大狼是如此的睿智,它虽然没办法说话但却一直用自己的方式教育着他。
奶水已经无法供给他与小家伙需要的营养了,而他迟早也有长大的一天。
余树一直都知道迟早有一天必须自己独立起来,但是四年来大狼无微不至的照顾,让他有种一直如此该多好的感慨。
大狼那双眼睛就这么盯着他,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压力。
小家伙已经在一旁大快朵颐,撕咬声清脆,吃得津津有味。
余树扭过头,不去看那块肉,也不去看小家伙。
他紧握着拳头,指甲深深的插进肉里,嘴也紧闭着,任谁都看的出,此时他正在深深的矛盾中。
人,之所以优于其他东西,因为他们懂得思考。
人,之所以为人,因为他们懂得放弃,懂得取舍。
他看着大狼,大狼的眼神里流露出一丝疲惫和担忧。
如果自己不吃,它会继续抓哺乳期的动物给他吗?
然后呢?
然后一起饿死在这片无边无际的森林里?
不!
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开他混乱的思绪。
活下去!
活下去,比什么都重要!
不要死!
他要活下去,他还要拿着那块襁褓,去质问那个女人,为什么要抛弃他!
他要活下去,看看这个该死的世界究竟是什么样子!
余树猛地抬起头,眼中迸发出一种近乎疯狂的狠厉。
如果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再也见不到梦里的那个女人,再也无法去质问抛弃自己的人,再也……没有再也了。
余树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
他伸出同样在发抖的手,慢慢地,抓向了那块血肉模糊的东西。
触感黏腻而温热,令人作呕,但他死死地攥着。
他闭上眼睛,仿佛这样就能隔绝一切。
“噗嗤!”
牙齿撕开肉筋的韧性,温热的血液瞬间灌满了他的口腔。
那股浓烈的腥味直冲天灵盖,让他几欲作呕。
但他强忍着,喉结滚动,将那一口混着血水的碎肉硬生生吞了下去。
眼泪,混合着屈辱与不甘,顺着脸颊滑落,滴在那块血肉上。
他像一头真正被逼到绝境的幼兽,开始疯狂地、机械地撕咬,吞咽。
小狼崽吃饱了,顶着个圆滚滚的肚子蹭过来,好奇地看着余树。
“嗷?”
“滚一边去。”余树用手背擦了擦嘴,含糊不清地骂道,“老子现在也是吃肉的了,小心哪天饿急了把你给炖了。”
小狼崽听不懂威胁,反而亲昵地靠在他腿边躺下,露出了柔软的肚皮。
大狼望着余树微微发抖的身体,眼神中流露出淡淡的母意,更多的却是坚定,让余树活下去的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