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声音里透着一丝自嘲和深切的悲哀。
【如果纤阁‘修正’了人家,那么原本的诲莺,与现在的诲莺.....究竟哪个才是‘真正’的我呢?最终出现的我,会不会变成了一个披着我姓名和外貌,却拥有未知内核的‘陌生人’?那个只属于纤阁青梅的诲莺,到底去哪儿了?】
【这.....】
纤阁颤抖着张张嘴,却挤不出任何能够反驳的话,冷汗顺着他的额角滑落。
诲莺提出的每一个问题,都像一个冰冷的黑洞,吞噬着他之前的狂热。身份问题、性格的不可控、甚至包括笔记自行衍化的未知……这些都是他从未深想过的、足以致命的“破绽”和“后果”。
【最无法忽视的一点是.....】
然而诲莺的补刀像是没完没了了一样,精准而又不间歇地刺向纤阁的内心最深处。
【规则明面上的最后一条——创造者对所创生命负有绝对之责任。小阁,创造我,意味着我注定会成为你的负担,你被孤立,你感到孤独,你甚至需要躲进我的‘存在’里才能喘口气。这样的你,真的有能力负担起另一个生命的全部重量吗?】
不要.....不要再说了!!
【我的喜怒哀乐,我的生老病死,我与这个真实世界碰撞产生的一切因果……这些,都会成为压在你身上的山。在此之前或许人家能成为你唯一的慰藉,那是因为人家就是你呼之而来,随之而去的幻影!而现在不可能再像过去那样方便了,你再也不可能甩掉人家了知道吗?!】
绘纤阁的手指无力地松开,那支笔“啪嗒”一声掉落在草稿纸上,滚到一旁。他痛苦地抱着头,似乎想逃避所有现实。阳光依旧明亮,教室的喧嚣依旧,但角落里的孤岛,此刻却充满了冰冷的绝望和残酷的清醒。
他望向身旁那片虚空,那里仿佛站着那个粉发猫耳、眼神充满担忧和悲伤的少女。她是他孤独世界唯一的光,此刻却亲手将他从一场可能毁灭两人的美梦中摇醒。
就好比围城,里面的人想要出去,外面的人却又想要进来。早知道如此,这份力量倒不如一开始就不要出现的好!
【所以,诲莺.....】
他的声音充满了疲惫与茫然,想像每次那样让诲莺给出自己最正确的答案,这样就不用独立思考了。
【你的意思是.....你愿意永远保持这样?保持现状才是最好的?你告诉我自己打算一辈子只做我脑海中的幻影是吗???】
林诲莺沉默了。阳光穿过她“虚幻”的身体,落在绘纤阁苍白的脸上。
【人家也不知道什么是对的小阁.....】
许久,她的声音才逐渐响起。
【也许这本笔记并没有人家想象中的那么恐怖,人家和纤阁可以迎来最完美最令人向往的幸福结局!也可能.....一份来自深渊的邀请函在向纤阁招手,会招致纤阁堕入无尽的‘生’之深渊。】
纤阁咽了下口水,他原本以为诲莺都这么激烈的抗争了,给出的答案也一定很偏向不要使用笔记才对,这还是诲莺第一次给出如此模棱两可的回复。
【人家的直觉是.....如果你现在草率地写下这些设定,赋予我血肉……我们可能都会后悔。】
【我宁愿永远只是你笔尖的线条,脑海里的声音……也不愿成为压垮你的最后一根稻草,或者……变成连我自己都不认识的‘怪物’。使用笔记,就代表着纤阁下了赌注,而被摆上天平的砝码,便是你心底最后的‘良知’.....】
诲莺拉住了纤阁的手,满脸写满了‘不要轻易使用这份不可控的力量’.....
纤阁的眼睛动容了。
【好,我答应你,暂且不使用笔记。】
诲莺也莞尔一笑,这已经不是第一次陷入激烈的挣扎中了,但结局他们总能握手言和。
他总是无法拒绝诲莺,也许诲莺就是他能够容忍生活之苦的最后底线了。
但这份底线,何时才会因无法承重而彻底崩溃呢,无人得知.....
几日瞬间虚晃而过,期间每次当他想要习惯性使用笔记的时候都会被诲莺及时提醒制止,尽管还很不适应,可好在诲莺的陪伴无微不至,也慢慢挺过来了。
然而好景不长,又一次午休的期间,绘纤阁安分守己地背靠在椅背上,指尖似乎还残留着绿色盎然笔记本的粗糙手感。诲莺饱含忧虑的劝诫声还历历在目,像冰冷的锁链困住了他瘙痒难耐的手。
迷茫与‘生’的诱惑压的他快喘不过气来了,于是他久违地将随身携带的笔记放入隔壁的空置桌内,那是他给诲莺单独安置的座位,老师包括同学们其实都在默认他的这一行为,反正教室的座位还空了好几个,没有人愿意坐在‘怪人纤阁’身旁,自然也不差这一个了。
然而,就算是纤阁也有大意的时候,他一路上和诲莺有说有笑久违地去了一趟食堂,回来却发现诲莺的课桌上摆满了其他人的书本,那是之前试图玷污诲莺的恶霸男同学王涛.....
“可、可以从这个座位上挪开吗?这里已经有其他人了。”
纤阁被身旁的诲莺不停安抚着,已经保持着尽量的客气在和对方说话了。
“哟,是‘大艺术家——绘纤阁’啊!有人?在哪儿在哪儿?我怎么没看见呐?”
王涛摆出夸张的肢体动作,用手指划出望远镜四处窥探,引得纤阁的手心不自觉地握拳。
“哦!大艺术家不会说的是你那个幻想中的可爱女友吧??让我看看.....”
王涛似乎早知道课桌内有东西,他滑稽地掏出那本‘深绿色笔记’,再一次大声喧哗召集着全班同学。
“噗——哈哈哈哈!快来看啊!咱们班的‘大艺术家’又在搞什么行为艺术呢,他的著作又要更新啦!”
绘纤阁的心脏骤然停跳!你这家伙到底还要侮辱我们多少次才肯善罢甘休??王涛脸上挂着恶意的、如同发现宝藏般的狞笑,粗鲁地翻开了笔记,目光精准地落在了绘纤阁之前写下“林诲莺”名字并简单勾勒了设定的那一页!
“啧啧啧!”
王涛的声音故意拔高,充满了令人作呕的戏谑。
“挚友林诲莺?噗.....我看是炮友才对吧!!还粉毛猫耳呢,‘艺术家’,你是不是追求艺术到走火入魔了啊?幻想出个猫耳娘当朋友?”
纤阁懒得和他解释这只是发型的一部分,现实早就有这种猫耳发型在流行了,只是他的见识太过浅显不认识罢了。
“快念快念!还有什么?”
几个平时跟着王涛起哄的男生立刻围了上来,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鬣狗。
王涛清了清嗓子,用极其夸张、模仿女孩的尖细嗓音,怪腔怪调地大声朗读起来:
“身高1米58,哟,小矮冬瓜!!眸色是.....温柔的粉黄琥珀瞳?什么乱七八糟的.....粉樱般的发,猫耳轻颤…噗!还轻颤!你丫是不是还幻想人家对你喵喵叫啊?发情的猫吧!等等!这儿还有!”
王涛像是发现了新大陆,指着绘纤阁后来在草稿纸上添加、又被他小心誊抄在笔记边缘的几个可爱细节,声音更加亢奋扭曲:
“害羞时从耳根红到脖子?哎呦喂,这设定够骚的啊!你是不是还偷偷写了人家三围啊?”
哄——!!!
整个教室瞬间被引爆!巨大的、充满恶意的哄笑声如同海啸般席卷而来,几乎要掀翻屋顶。男生们笑得前仰后合,用力拍打着桌子;女生们有的掩着嘴窃笑,眼神里充满鄙夷和猎奇;就连平时一些相对沉默的同学,此刻也忍不住投来看怪物般的目光,嘴角挂着难以抑制的讥笑。
空气里充满了快活的、残忍的因子。绘纤阁精心构筑的、寄托了他所有孤独与温柔的幻想世界,被王涛用最肮脏、最下流的方式撕开,暴露在所有人的目光下,被肆意践踏、嘲弄、凌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