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恒大厅的大门在维奥莱塔身后缓缓关闭。
热浪扑面而来。
数千支蜡烛燃烧消耗着氧气,加上几百号人混杂在一起的体味和香水味,让这里的空气变得粘稠而令人窒息。
如果是平时,维奥莱塔早就找个借口溜之大吉了。但今天不行。
因为她是今天的主角,这场宴会是专门为她而准备的。
此刻,那件名为“维也纳之梦”的淡紫色礼服,像一条发了狂的巨蟒,死死地绞着她的肋骨,每一次呼吸都变成了一场艰难的拉锯战,肺部的扩张空间被压缩到了极限。
“唔……”
维奥莱塔微微皱眉,发出一声极轻的闷哼。
该死的莱因哈特,这哪里是礼服,这分明是想勒死我!
然而,这一声痛苦的闷哼,配合着她那苍白如纸的脸色和因缺氧而变得冷厉的眼神,在周围那些一直偷偷观察她的贵族眼中,瞬间变了味。
“看啊,那个眼神……”
一个年轻的子爵颤抖着放下了酒杯,小声对同伴说道,
“那是对这种奢靡环境的不屑,是只有在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人才会有的……对和平的厌恶。”
“听说她在北境,徒手捏碎过联邦士兵的喉咙。”
“你看她皱眉的样子,是不是在忍耐杀人的冲动?”
“嘘!别说了,她看过来了!”
人群像退潮一样向两侧散开,硬生生在拥挤的大厅里给维奥莱塔让出了一条宽敞的通道。
维奥莱塔有些莫名其妙。
她只是想找个通风口透透气,怎么这帮人跟见了鬼一样?
算了,管他们呢。
她提着沉重的裙摆,迈着艰难的步伐(高跟鞋太磨脚了),向自助餐区挪动。
那里有烤肉的香气。
哪怕吃不下去,闻闻味道也是好的。
维奥莱塔站在长桌前,看着那只烤得金黄酥脆的小羊腿,眼中流露出毫不掩饰的渴望。
但在旁人眼里,那种直勾勾盯着肉类的眼神,充满了野性与杀戮的掠食者气息。
“哟,这不是我们的七殿下吗?”
一个尖锐且刻薄的女声打破了周围的死寂。
梅丽莎摇着一把羽毛扇,带着几个跟班走了过来,脸上的粉厚得像新砌的墙皮。
维奥莱塔微微侧头。
以前在宫廷里,七皇女是个毫无存在感的透明人,像梅丽莎这种眼睛长在头顶上的公爵之女,连正眼都懒得看她一下,顶多在走廊碰见时敷衍地点个头。
但今天不一样。
梅丽莎看着眼前这个穿着“维也纳之梦”、夺走了全场目光的少女,眼底燃烧着名为嫉妒的火焰。
就在十分钟前,她最崇拜的莱因哈特殿下竟然特意嘱咐她:
“去替我看看那个野丫头是不是真的像传闻中那么厉害。”
那是殿下的命令!也是殿下对她的信任!
只要让这个在该死的北境待了半年的土包子当众出丑,殿下一定会对自己另眼相看!
“听说北境那种穷乡僻壤,连面包都吃不上,只能啃树皮。”
梅丽莎故意捂着嘴笑,
“怎么,殿下是饿坏了?要不要我让厨房给您单独准备一盆泔……哦不,炖菜?”
周围传来几声压抑的嗤笑。
维奥莱塔收回盯着羊腿的视线,转过头,面无表情地看着梅丽莎。
说实话,她现在很烦。
又饿,又勒,脚又疼,还要听这种低级的嘲讽。
而且这扇子扇出来的香水味太冲了,混合着大厅里的热气,熏得她想吐。
她随手从桌上拿起一块精致的草莓塔。
那红色的果酱鲜艳欲滴,看起来……真的很甜腻。
维奥莱塔叹了口气。这么甜的东西,吃了肯定口渴,但喝水又会把束腰撑爆。
简直是折磨。
“啪嗒。”
她手一松,那块草莓塔掉回了盘子里,摔得稀烂,红色的果酱溅开,像是一滩小小的血迹。
“太软了。”
维奥莱塔抽出餐巾,慢条斯理地擦着手指,语气里透着一股深深的疲惫和嫌弃,
“一捏就碎,没劲。”
她是真的在嫌弃这块点心太酥脆,不好拿。
然而,这话听在梅丽莎耳朵里,却变成了另一种意思。
“一捏就碎”。
梅丽莎看着那滩红色的果酱,脑海中瞬间浮现出维奥莱塔在北境捏碎敌人头骨的传闻。
那是在警告自己吗?像捏碎这块点心一样捏碎自己?
而且,那双眼眸中没有任何情绪,只有一种令人窒息的漠视,就像是在看一具已经凉透的尸体。
梅丽莎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原本准备好的一肚子嘲讽硬生生地憋了回去,甚至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怎么?还有事?”
维奥莱塔歪了歪头,那双眼睛里因为缺氧而泛起了一层水雾,看起来更加迷离且危险。
“庞弗雷小姐身体不适,我……我们先扶她去休息!”
旁边的跟班看出了不对劲,连忙上来搀扶。
梅丽莎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死死抓着同伴的手臂,在众目睽睽之下,维持着最后一点贵族那可笑的体面,仓皇地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周围原本等着看笑话的人群瞬间鸦雀无声。
只用了一个眼神,就把那个不可一世的庞弗雷小姐吓跑了?
这位七殿下……恐怖如斯!
维奥莱塔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着梅丽莎的背影。
现在的反派怎么心理素质这么差?
“精彩!真是精彩!”
一阵掌声从人群后方传来。
维奥莱塔心里咯噔一下。
正主来了。
二皇子莱因哈特·冯·奥托穿着一身白得刺眼的礼服,在一群人的簇拥下大步走来。
他瞥了一眼梅丽莎离去的方向,眼底闪过一丝嫌弃——真是个没用的废物,连个开场戏都演砸了。
但他转过头面向维奥莱塔时,那股阴冷瞬间消融,取而代之的是虚伪到让人想吐的灿烂笑容。
“我的好妹妹,你果然变了。”
莱因哈特走到她面前,上下打量着她,像是在欣赏一件刚出土的文物,
“那种气势,连庞弗雷家的小姐都被你吓跑了,看来北境的风雪确实能让人……脱胎换骨。”
“二皇兄过奖了。”
维奥莱塔敷衍地行了个礼,
“我只是在讨论点心的口感。”
“哎,不用这么生分。”
莱因哈特摆摆手,那种掌控一切的傲慢溢于言表,
“今晚是家宴,咱们不谈那些打打杀杀的,哥哥我有件大喜事要告诉你。”
他侧过身,像变戏法一样,从身后拽出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男人。
“来,认识一下。这是奥古斯特,奥兰多公爵的长子。”
那男人大概二十出头,脸上涂着比梅丽莎还厚的粉,脖子上的领巾系得像个上吊绳。他手里拿着一把折扇,正用一种极其油腻的眼神打量着维奥莱塔。
“七殿下,久仰。”
奥古斯特合上折扇,视线黏腻地在维奥莱塔身上游走,最后定格在她纤细的腰肢上。
“这就是我给你物色的好归宿。”
莱因哈特凑近维奥莱塔,压低声音,
“奥兰多家族可是富可敌国,父皇对这门婚事可是非常满意。妹妹,你既然回来了,也该收收心,学学怎么做一个体面的……公爵夫人了。”
维奥莱塔看着眼前这个像开了屏的火鸡一样的男人,又看了看莱因哈特那张写满算计的脸。
原来这就是那个“大礼”。
用一件勒死人的衣服封印她的行动,再用一个弱智一样的联姻对象来恶心她,最后还要扣上一顶“父皇满意”的大帽子。
如果是在游戏里,这时候应该会跳出三个选项:
A. 接受联姻,达成be“笼中鸟”。
B. 拒绝联姻,被二皇子以抗旨为由当场治罪。
C. ……
维奥莱塔看着奥古斯特那只伸过来的咸猪手,胃里翻江倒海。
我本来只想安安静静地蹭顿饭,攒点钱,然后回乡下种土豆。
为什么非要逼我动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