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算是把这群麻烦精都送走了。
维奥莱塔如释重负地长呼一口气,感觉那要把肋骨勒断的该死束腰终于松快了几分。
虽然离能敞开肚皮大快朵颐还有段距离,但至少不用再端着那副高冷的架子演戏了。
“先喝口水润润嗓子,渴死我了。”
她心里的念头刚起,手才伸向桌边的葡萄汁,指尖甚至还没触碰到杯壁——
宴会厅那两扇沉重无比的黑胡桃木大门,被人从外面缓缓推开。
一声低沉却穿透力极强的通报,如同重锤般砸在每个人心头:
“陛下驾到——!”
这简单的四个字,让原本还残留着些许私语的大厅瞬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紧接着,那个足以让整个帝国乃至大陆都为之颤抖的身影,踏着所有人的心跳节奏,走了进来。
弗里德里希·冯·奥托。
这位帝国的至尊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深紫色天鹅绒礼服,虽然两鬓有些斑白,但那双深陷在眼窝里的眼睛依然如同鹰隼般锐利,举手投足间带着一种不怒自威的优雅。
所有的贵族,此刻全都齐刷刷地跪了下去。
“参见陛下!”
维奥莱塔叹了口气,也只好跟着行了个不太标准的屈膝礼。
“儿臣参见父皇。”
弗里德里希并没有在门口停留,他径直穿过人群,走上了大厅尽头那张象征着至高权力的主位。
他转过身,目光扫视全场,然后缓缓坐下。
“众卿平身。”
他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回荡在整个大厅里。
待众人起身后,弗里德里希随手从身旁的侍从托盘里拿起一份文件,看都没看一眼,直接随手往桌上一扔。
“啪!”
清脆的响声在寂静的大厅里显得格外刺耳。
“军部那群老东西,是不是把你当成神话故事里的女武神了?”
弗里德里希靠在椅背上,嘴角挂着一丝看似嘲讽的笑意,看着台阶下的维奥莱塔,
“看看这上面写的什么?单人破获间谍网?半小时攻破特使心防?孤身诱杀王牌间谍?”
“哼……若是帝国真的有这种超人,朕早就统一大陆了,还用得着在这儿跟联邦那群家伙扯皮?”
维奥莱塔一听,眼睛瞬间亮了。
知音啊!
亲爹啊!您终于说了一句公道话!
她激动得差点都要哭了,连忙上前一步,点头如捣蒜:
“父皇圣明!我也觉得这战报写得太离谱了!这简直就是胡编乱造,指鹿为马,必须严惩写这份报告的人!”
看着女儿那副比自己还激动的样子,弗里德里希眼中的笑意更深了。
“哦?胡编乱造?”
他饶有兴致地换了个姿势,双手交叉抵在下巴上。
“那你倒是说说,事实的真相是什么?朕可是很好奇,你是怎么让一只鸟,变成了破获间谍网的关键线索的?”
“这完全是误会!”
维奥莱塔感觉终于找到了倾诉的对象,立刻开启了吐槽模式,
“那只鸟纯粹是因为叫得太难听了,吵得我头疼!我让卡特琳娜把它打下来,谁知道它腿上绑着信啊?这就是纯粹的瞎猫碰上死耗子,跟什么谋略一点关系都没有!”
她越说越顺口,根本停不下来,
“还有那个安德烈,什么攻心战术?我就是聊了两句他老婆做的苹果派。谁知道那个大叔心理素质那么差,聊着聊着自己就崩了。我当时都懵了!”
弗里德里希听着,脸上的表情从最初的玩味,逐渐变得有些深沉。
他并没有打断维奥莱塔,只是静静地听着她把那些“惊天动地”的战绩,一个个贬低成为了吃或者嫌吵的琐事。
直到维奥莱塔说到最后关于渡鸦的那一段:
“……最离谱的就是那个间谍了!战报上居然写什么以身为饵、诱敌深入?父皇,您信吗?反正我不信!”
“那个叫渡鸦的太吓人了!我当时吓得腿都软了,脑子里一片空白,除了跑什么都不会,只能像只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钻……最后完全是靠卡特琳娜救命。这种丢人现眼,抱头鼠窜的事情,怎么能写成战功呢?我都快羞死了!”
维奥莱塔说完,长舒一口气,感觉整个人都通透了。
她抬起头,一脸期待地看着皇帝,眼神清澈见底,甚至带着几分“求您相信我真的很菜”的诚恳:
“父皇,您看,我就说我是个没用的废柴吧?这些所谓的战绩,全都是运气,或者是部下的功劳,跟我半毛钱关系都没有。军部把这些算在我头上,我实在是受之有愧,寝食难安啊!您一定要明察秋毫,千万别被他们骗了!”
说完这番话,维奥莱塔觉得自己简直是个天才。
不仅顺着皇帝的话下了台阶,还借机把所有的锅都甩了出去。这样一来,自己“平庸”、“胆小”、“靠运气”的人设就彻底立住了!
接下来就要趁机诉请求父皇把她调到后勤仓库去数罐头。
嗯,完美的计划!
此时,大厅里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甚至连那个负责倒酒的侍从手里的酒壶歪了都没发觉。
维奥莱塔眨了眨眼。
怎么大家都不说话?难道是我演得太过了?
她偷偷瞄了一眼坐在高位上的弗里德里希。
只见那位铁血帝王此刻正用一种极其复杂的眼神看着她。
那双深陷的眼窝里,原本的戏谑和审视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深的沉默。
良久。
“运气……没用……废柴……”
弗里德里希低声重复着这几个词,像是在咀嚼其中的深意。
维奥莱塔心里一紧。
坏了,难道父皇真的生气了?觉得我太丢皇室的脸了?
就在她准备再挤出两滴眼泪来装可怜的时候——
“哈哈哈哈哈哈!”
一阵突如其来的大笑声打破了死寂。
弗里德里希猛地拍了一下桌子,笑声爽朗而豪迈,震得面前的酒杯都在颤抖。
“好!好一个没用!好一个受之有愧!”
他霍然站起身,大步流星地走下台阶,直接来到了维奥莱塔面前。
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这位平日里威严冷酷的皇帝,竟然伸出双手,重重地拍了拍维奥莱塔的肩膀。
“朕原本还担心你在北境待久了会变得骄横跋扈,没想到……维奥莱塔,你真是给了朕一个大大的惊喜啊。”
皇帝的声音里听不出半点责备,反而透着一股让人摸不着头脑的欣慰?
维奥莱塔被拍得有点懵,肩膀生疼,但还是下意识地赔笑道:
“父皇过奖了,儿臣只是……实话实说而已。”
“实话实说?好,好一个实话实说。”
弗里德里希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仿佛穿透了她的皮囊,看到了某种并不存在的“伟大灵魂”。
然后,他转过身,面向满堂的宾客,大手一挥:
“都听见了吗?这就是朕的女儿!这就是帝国的七皇女!”
虽然他没有解释为什么“这就是帝国的七皇女”,也没有反驳维奥莱塔刚才那些自贬的话,但那语气中的骄傲简直要溢出来了。
维奥莱塔:“???”
不是……父皇您在骄傲个什么劲啊?我都把自己贬低成那样了,您不应该觉得丢人吗?
还没等她想明白,弗里德里希已经重新走回了主位,心情似乎变得极好:
“好了,既然误会都解释清楚了,那就开宴吧!维奥莱塔,你坐到朕身边来。”
侍从立刻搬来了一把椅子,放在了距离皇帝最近的位置。
维奥莱塔迷迷糊糊地坐下,感觉事情的走向有点不对劲。
她下意识地环顾四周,想要从其他人的脸上找到一点“鄙视”或者“嘲笑”来安慰自己。
然而。
当她的目光扫过那些贵族、将军,甚至是刚才还一脸严肃的禁卫军时,她只觉得后背发凉。
没有鄙视。
没有嘲笑。
那些人的眼神……变了。
如果说之前看着她是敬畏和恐惧,那么现在,那种眼神里仿佛燃烧着一种诡异的火焰。
就像是在看一位为了掩盖自己光芒而刻意把自己涂黑的圣人。
维奥莱塔刚拿起叉子准备去叉那块期待已久的三文鱼,却被这几百双狂热的眼睛盯得手一抖。
等一下……
你们这都是什么眼神啊?!
我说的都是大实话啊!我是真的菜啊!
你们那副“我都懂、不用解释、殿下您太伟大了”的表情是几个意思?!
她看着盘子里的鱼,突然觉得有点咽不下去。
这误会……好像不仅没解开,反而朝着一个更加不可控的方向狂奔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