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林墨便背着药篓出了镇。
南山在落霞镇南面二十里，山势渐高，终与那传说中的仙山连为一体。养父林大山的叮嘱犹在耳边：“雾隐潭边的七星草，须在巳时前采下，否则药性会随晨雾散去。记住，潭水深不见底，莫要靠近。”
林墨知道，老头子没说完的后半句是——那潭里，有古怪。
这些年镇上采药人，凡是在雾隐潭边逗留过久的，回来总会小病一场。有人说看见了水中倒影里有双眼睛，有人说听见潭底有婴儿啼哭。久而久之，那地方成了采药人的禁忌，只有为求珍稀药材的，才会冒险一去。
踏着露水浸湿的羊肠小道，林墨运转起《万灵造化经》。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使用这门功法。昨夜玉佩传法后，他丹田处便多了一丝若有若无的青气，细如发丝，在经脉中缓缓流转。此刻功法运转，眼前的世界顿时变得不同。
草木不再是草木。
路边的野菊泛着淡白光晕，说明其性凉，能清热解毒；一丛随处可见的鬼针草，叶脉中竟有微弱的金色丝线，那是吸收了太多日精月华，已初具药性的表现。
林墨没有停留。这些寻常草药对现在的他来说，已无大用。
《万灵造化经》的总纲说得明白：“天地万物，皆可炼化。然凡物杂质九成九，炼之费力，得不偿失。唯灵物者，精华内敛，反哺己身，方为上乘。”
他需要灵物。
而七星草，正是灵域记载的入门级灵药。
巳时初，林墨抵达雾隐潭。
这是一处藏在山坳中的深潭，方圆不过十余丈，潭水呈墨绿色，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七株通体晶莹、叶片上生有七星斑纹的小草，就生长在潭边一块凸起的岩石上。
林墨却并未立刻上前。
他“看”得见，那七株小草周围，笼罩着一层淡蓝色的光罩。那是天地灵气自发形成的护罩，说明这七星草已在此生长了至少十年，药力充沛。
但更让他在意的，是潭水深处。
在那墨绿色的水面之下，有一团赤红色的光团，正随着水波缓缓游弋。那光团中蕴含着狂暴的能量，每一次游动，都让潭底的灵气泛起涟漪。
妖兽。
至少是炼气三层的妖兽。
林墨心中一沉。养父说的“古怪”，原来是指这个。看其气息，应是赤鳞蟒，一种喜水性的低阶妖兽，性喜守护灵药，将灵药当作自己的禁脔。
若换作寻常采药人，此刻就该退去。
但林墨摸了摸怀中的青冥玉佩，想起昨夜获得的《万灵造化经》，心中涌起一股从未有过的冲动。
他能“看见”妖兽，就能预判其行动。
更重要的是，那赤鳞蟒守护七星草十余年，早已将草中灵气视为己物。若能将其击杀，不仅可得灵草，更能炼化妖兽精血——那比灵草更为大补。
富贵险中求。
他缓缓放下药篓，从腰间摸出一把采药用的短刀。刀身不过五寸，锋刃上还沾着些许药汁。这是他唯一的武器。
深吸一口气，林墨捡起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头，朝潭边另一处扔去。
“扑通！”
水花溅起，潭中赤鳞蟒猛地转头，猩红的眸子透过水面锁定了声源。几乎是同一瞬间，林墨动了。
他猫着腰，如一只灵巧的狸猫，几个纵跃便冲到岩石边，短刀一挥，将七株七星草齐根割下。药草入手的瞬间，他能感觉到其中蕴含的清凉灵气正顺着掌心往体内钻——那是未经炼化的野生灵气，驳杂且狂躁。
林墨不敢吸收，迅速将其塞入怀中特制的布袋。
“吼！”
潭水炸开，一条丈许长的赤鳞蟒破水而出。其鳞甲呈暗红色，每一片都有巴掌大小，在阳光下泛着金属般的光泽。蟒首高昂，猩红的信子吞吐，两颗毒牙足有三寸长，滴落的毒液将地面腐蚀出点点白烟。
炼气四层。
林墨眼神一凝，后退半步，体内那一丝青气疯狂运转。
赤鳞蟒没有给他喘息的机会，蛇尾一摆，如钢鞭般抽来。空气被撕裂，发出刺耳的尖啸。林墨就地一滚，堪堪躲过，蛇尾抽在他身后的大树上，碗口粗的树干应声而断。
“好快的速度！”
林墨心跳如鼓。他虽有特殊能力，但身体仍是凡人，未曾修炼任何武技或法术。刚才那一滚，全凭多年采药锻炼出的敏捷。
赤鳞蟒一击不中，蛇首一转，张口便咬。腥风扑面，毒牙上的寒光近在咫尺。林墨来不及多想，手中短刀本能地刺向蛇瞳——那是蛇类最脆弱的地方。
“铛！”
一声脆响，短刀刺在蛇瞳上，竟如刺中铁石，只留下一道白痕。赤鳞蟒吃痛，蛇口闭合，咬向林墨的手臂。
千钧一发之际，林墨体内的青气自动流转至掌心。他“看”得见，那青气与赤鳞蟒体内的赤红光芒相遇，竟产生了一种诡异的吸力。
这是《万灵造化经》的“引”字诀！
林墨福至心灵，不再抗拒，反而主动催动功法。掌心贴在蛇吻之上，疯狂吸纳赤鳞蟒的精血灵气。
“嘶——”
赤鳞蟒发出痛苦的嘶鸣。它能感觉到，自己苦修十余年的精血，正被这个凡人少年以一种无法理解的方式抽取。蛇躯疯狂扭动，想要甩开林墨，但掌心的吸力却越来越强。
林墨也不好受。
赤鳞蟒的精血狂暴且炙热，如岩浆般涌入经脉。他感觉自己的血肉都在燃烧，丹田处那一丝青气迅速壮大，却也变得更加狂暴。若不能及时炼化，他必被撑爆经脉而亡。
“造化炉鼎，万物归元！”
他在心中默念经文口诀，引导那股狂暴的精血在经脉中游走。每过一处，便用青气将其包裹、炼化、提纯。这个过程中，他能清晰地“看”见，那些赤红色的能量被剥离出黑色的杂质，化作精纯的赤色光点，融入青气之中。
赤鳞蟒的挣扎越来越弱。
它的鳞甲逐渐失去光泽，蛇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反观林墨，皮肤下隐隐有红光流转，双眸中青光与赤芒交替闪烁，显得妖异而神秘。
终于，当最后一丝精血被抽取殆尽，赤鳞蟒化作一条干瘪的蛇尸，轰然倒地。
林墨跌坐在地，大口喘着粗气。
他内视丹田，原本那一丝青气，已壮大到拇指粗细，其中还夹杂着些许赤色光点，如星云般盘旋。这是赤鳞蟒的火属性精华，虽被炼化，却仍保留着一丝特性。
更重要的是，他突破了。
《万灵造化经》没有传统意义上的炼气九层之分，只有“引气”“化气”“凝气”三阶段。引天地万物之气为己用，是为引气。他昨夜才刚刚入门，此刻却已越过引气初期，直奔中期而去。
这速度，堪称骇人。
但林墨心中并无喜悦。因为他“看”得见，在自己的经脉中，有多处细微的裂痕。那是强行炼化妖兽精血留下的创伤。若非他天生神魂强大，此刻已是个废人。
万事皆有代价。
他强撑着站起来，走到蛇尸边。赤鳞蟒虽死，但其妖丹还在。他用短刀剖开蛇首，果然在颅骨内找到一颗花生米大小的赤红圆珠，散发着温热的光芒。
妖丹。
这在凡域，是可遇不可求的宝物。拿去镇上宝阁，至少能换百两黄金。但对林墨来说，它更是绝佳的炼化材料。
他将妖丹收入怀中，又取了蛇牙、蛇胆等物，这才背起药篓准备下山。
就在这时，他心头一动，抬头看向密林深处。
他“看”得见，那里有一团浓郁的青色光团，正静静地悬浮着。那光团比赤鳞蟒强大十倍不止，却毫无杀意，反而带着几分审视的意味。
有人。
不，是修仙者。
林墨浑身汗毛倒竖，瞬间明白过来。方才的战斗，竟一直在别人的注视之下。他不敢妄动，更不敢逃跑。在真正的修仙者面前，他这点微末道行，连蝼蚁都不如。
“有趣。”
一个清冷的女声响起，“一个凡人，竟能炼化妖兽精血。小家伙，你修炼的是什么邪功？”
林影绰绰，一名白衣女子缓步走出。
她看起来二十出头，容颜绝美，气质出尘。最引人注目的是她眉心一点朱砂痣，以及腰间悬挂的一枚青色玉佩——那是青云宗内门弟子的标志。
林墨心中一沉。
他虽没见过青云宗的仙师，却认得那枚玉佩。养父林大山当年被遣返时，身上也有一块，只是颜色黯淡，是最低等的外门杂役标识。
而眼前这位，是内门天骄。
“前辈。”林墨低下头，将短刀藏在身后，恭敬道，“小子只是采药人，侥幸得了一门残缺的炼体功法，不值一提。”
“炼体功法？”女子轻笑一声，显然不信，“炼体功法能吸干赤鳞蟒的精血？小家伙，你当我是三岁孩童？”
她话音未落，林墨便感觉一股无形的力量将自己托起，悬浮在半空。女子指尖一点青光，直刺他的眉心。
“让我看看，你藏在识海里的，究竟是什么秘密。”
林墨大骇，青冥玉佩是他最大的秘密，若被此人发现...
就在青光即将触及眉心的瞬间，那玉佩轻轻一颤，释放出一缕若有若无的波动。女子指尖的青光如遇天敌，竟自行溃散。
“咦？”
女子眼中闪过一丝惊异，随即若有所思地看了林墨一眼，“原来是有高人留下的护神法宝。也罢，我青云宗也不是强取豪夺之辈。”
她收回法力，林墨跌落在地。
“三日后，落霞镇有测灵根大典。届时柳长老会亲自到场。”女子淡淡道，“你若有灵根，可来一试。若无灵根...这门邪功，还是莫要再修了。否则精血反噬，你活不过三年。”
说罢，她身形一晃，化作一道青光消失不见。
林墨瘫软在地，后背已被冷汗浸透。
他明白，自己最大的秘密，险些暴露。但同时，他也获得了最关键的信息——三日后，测灵根大典。
更重要的是，他知道了，自己的特殊能力，在真正的修仙者眼中，是“邪功”。
这是个忠告，也是个警告。
若进入青云宗，他必须隐藏《万灵造化经》，否则...
林墨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惊惧。他看了眼怀中鼓鼓囊囊的布袋，七星草、妖丹、蛇胆...这些收获，足够他初步稳固修为。
也足够，换一次改变命运的机会。
他背起药篓，转身下山。
落霞镇的晨雾，正在缓缓散去。
而属于他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