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时间,为了在这片危机四伏的土地上生存下去,卡文、尼诺和化名“米娜”的少女几乎用尽了所有能想到的办法。尼诺动用了身为“旗者”那深不可测的个人次元口袋空间,在里面精心构筑了微缩的生态循环系统——利用捕获的泰伦虫族基础单位建立的养殖场、栽种着来自不同世界耐寒或奇异作物的农场,以及一个小型的食品加工流水线。这异次元的“后勤基地”是他们最重要的依仗,竭力缓解着三人小团体面临的食物压力。而米娜,则发挥着她作为街头幸存者的本能和敏捷,每天混迹于海伯纳那混乱、腥臭的露天市场,像一只警惕的麻雀,在摊贩的呵斥与顾客的推搡间穿梭,目光敏锐地搜寻着那些被丢弃的、品相不佳但尚可食用的蔬菜边角料或鱼贩刮下的零碎鳞肉,小心翼翼地收集起来,带回家中。
他们并非没有获取更好物资的渠道,而是不敢。共和国发行的货币,每一枚都蕴含着独特的识别编码,如同无形的追踪信标。任何一笔稍具规模的交易,都可能瞬间暴露他们的藏身之处,引来灭顶之灾。因此,他们宁愿依靠这种原始而冒险的方式,也不敢轻易动用那些冰冷的“数字”或“水晶”。
这天下午,天色比往常阴沉得更早,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在海伯纳锈蚀的屋顶上空。尼诺比预定时间晚了许久才回来。当门外传来约定好的、轻重交替的三长两短叩击声时,守在门后的卡文才稍稍松了口气,迅速拉开了那扇吱呀作响的金属门。
然而,门外站着的并非他熟悉的、身披S11型战术动力甲、气势沉稳的“旗者-战术家”尼诺本体。取而代之的,是身形更显精干、流畅的“旗者-斥候”分身。他身上的动力甲已更换为S12侦查型,整体线条更加锐利、轻盈,关节处的设计显然更利于潜行与高速移动。那标志性的黑色护目镜覆盖在眼部,如同深不见底的寒潭,隔绝了所有情绪,只反射出门内卡文那带着惊疑的脸。
“怎么今天回来的这么晚?”卡文压低声音问道,一股不祥的预感在他心头蔓延,仿生义眼不自觉地扫过门外昏暗、堆满废弃管道的走廊。
斥候尼诺侧身闪进屋内,动作悄无声息。他反手轻轻带上门,隔绝了外界潮湿冰冷的空气,这才用那经过处理器过滤、显得格外冷静平直的声音回答:“回家的路上,遇到‘尾巴’了。”他言简意赅,但话语中的内容让卡文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花了点时间,解决那个阿尔法瑞斯。”
“阿尔法瑞斯?!”卡文的金属手指下意识地收紧。这意味着他们不仅被盯上,而且是被最擅长渗透、伪装与追踪的阿尔法军团盯上了!尽管眼前的斥候分身成功反制,但谁也无法保证这是否是唯一的追踪者。
“这里不能待了,”斥候尼诺的黑色护目镜扫过简陋的房间,以及闻言停下手中活计、脸色瞬间苍白的米娜,“今天晚上就必须搬家,立刻。免得到时候夜长梦多。”
这个决定无需讨论,立刻得到了卡文和米娜无声却坚定的同意。空气中弥漫开一种紧迫的、令人窒息的氛围。
他们的判断是正确的,行动也足够迅速。就在当天深夜,当海伯纳城镇被浓重的夜色和工业废气混合的迷雾笼罩时,一队装备格外精良、身着哑光黑色轻型动力甲的治安军特种部队,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包围了这处位于贫民区边缘的藏身点。
“砰——!”
一声巨响,脆弱的金属门被暴力踹开,扭曲着向内飞溅!数名战术目镜闪烁着红光的士兵以标准的突击队形鱼贯而入,手中的分解枪械瞬间指向屋内各个角落。
然而,屋内空无一人。
只有房间中央,那个架在老旧反重力电磁炉上的小锅,还在“咕嘟咕嘟”地冒着微弱的热气。锅里红油翻滚,煮着的是一些廉价的虫杂和米娜捡来的菜叶边角料,浓郁的、带着一丝辛辣的香气弥漫在空气中,与此刻冰冷肃杀的氛围形成了诡异的对比。
紧接着,一个身影缓步走入房间。正是曾在列车上出现过的白发利都卡斯。她依旧是那副慵懒中带着极致冷漠的神情,米色的风衣下摆拂过门槛。她的目光甚至没有过多扫视房间的杂乱,直接落在了那口仍在微微沸腾的火锅上。
锅下的反重力炉芯能量尚未耗尽,热量仍在持续输出。
她嘴角极其轻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那不是微笑,而是一种洞悉猎物行踪的、带着残酷意味的轻嘲。
“封锁城市周边所有交通要道,”她的声音空灵而冰冷,如同冰原上刮过的寒风,下达了不容置疑的命令,“空中管制同步启动。一只苍蝇,都不要放出去。”
浓重的夜色如同墨汁般浸透了海伯纳锈蚀的钢铁骨架与污浊的水道,只有零星几盏故障的霓虹灯在顽强地闪烁,像垂死挣扎的眼睛。然而,尼诺和卡文这两个在克里斯朵夫的阴影与夹缝中摸爬滚打多年的老油条,早已深谙金蝉脱壳之道。那反重力电磁炉上依旧“咕嘟”作响、散发着廉价食物热气的杂碎火锅,不过是一个精心布置的、带着嘲讽意味的烟雾弹。它成功地将追兵的目光牢牢锁死在这座混乱城镇的内部,营造出猎物仓皇躲藏、尚未远遁的假象。
而真实的他们,早已如同融入夜风的幽灵,利用预先秘密部署在官方封锁圈之外、一处荒废信号塔下的短程传送锚点,在空间扭曲的微弱光芒中悄然遁走。此刻,三人已然安稳地置身于卡文那庞大的六足陆地行舟之中。行舟正迈着沉重而稳健的步伐,行走在远离海伯纳灯火的、星光璀璨的荒原之上,将那座危机四伏的城镇远远抛在身后。
但人无完人,计划也难保万无一失。尤其是在高度紧张与匆忙的撤离中,像米娜这样没有任何特殊能力、仅凭着街头智慧求生的普通人类,难免会出现疏漏。在收拾那些承载着短暂安稳记忆的物品时,一张小小的、硬质的合影照片,从她匆忙塞进行李的缝隙中滑落,无声地飘落在了积满灰尘的角落。
这细微的疏忽,在命运的巧合下被无限放大。那张照片,最终被那双冰蓝色的眼眸捕捉。代号“溟泫”的女性利都卡斯,在部下们粗暴翻检房间时,如同发现了猎物的独特气息般,弯下腰,用戴着黑色战术手套的手指,轻轻地将照片拈了起来。
她仔细端详着照片。那是他们在某次难得放松时,围坐在热气腾腾的火锅旁拍的。画面定格了短暂的、虚假的宁静:卡文完全沉浸在美食之中,低着头,专注于碗里的食物,仿佛外界纷争与他无关;没有穿戴那身标志性铠甲的尼诺,似乎察觉到了米娜的偷拍,有些意外地抬起头,脸上带着一丝未加掩饰的、略显笨拙和茫然的笑意;而拍摄者米娜,则在镜头一角笑得眉眼弯弯,那笑容纯净而灿烂,仿佛从未经历过世间的残酷与背叛。
“溟泫阁下…”
一名治安军士兵快步走来,似乎准备汇报对房间的初步勘察结果。
就在这一瞬间,溟泫的眼睫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她的指尖微不可察地拂过照片表面,一股极寒的能量如同拥有生命的毒蛇,精准而迅速地蔓延开来,悄无声息地覆盖、然后瞬间将照片上米娜那灿烂的笑脸和卡文埋头大吃的半边影像,连同他们存在的痕迹,彻底冻结、粉碎,化作一撮晶莹却冰冷的尘埃,从她指缝间簌簌落下。
最终留在她手中的,只剩下那半边——尼诺抬着头,带着一脸在她看来愚蠢透顶、充满讽刺意味的傻笑。
“什么事?”
她面无表情地、仿佛只是随手处理掉一点垃圾般,将只剩下尼诺的半张照片自然收起,嵌入腰间的某个收纳格内,然后才转向那名士兵,专注地聆听汇报,冰蓝色的瞳孔里没有任何波澜。
听完士兵关于房间内未发现其他线索、以及初步判断目标可能已逃离的汇报后,她略作沉吟,随即给出了清晰而冷酷的指令:“如果他们真的已经逃出了海伯纳…”她的声音如同西伯利亚的冻风,刮过寂静的房间,“那么,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他们必然不敢再出现在任何官方的据点自投罗网。”
她的眼神骤然变得更加锐利和阴郁,仿佛有暴风雪在其中凝聚:“立刻调整搜索方向。重点组织兵力,扫荡城市周边的山野、密林,以及…所有已知的、未被共和国收编的非官方人类据点。”
她的话语停顿了一下,接下来的命令让周围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哪怕,是将那些我们之前默许存在、不愿归降但尚算安分的人类聚居点,全部…”
她轻轻吐字,却重若千钧:
“…毁灭。”
“也要把这群叛徒和野狗,给我揪出来。”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令人胆寒的决绝,“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那阴郁到极致的表情,那仿佛从骨髓里渗出的刻骨仇恨,活脱脱像是与照片上那三人有着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这股毫不掩饰的疯狂与戾气,甚至将面前久经沙场的治安军士兵都震慑得心头一凛,下意识地挺直身体,声音干涩地回应:“是…属下明白!”
但这般近乎偏执的激烈反应,在周围其他了解内情的利都卡斯和资深治安军看来,却又是“合理”的。他们沉默地交换着眼神,心中了然——溟泫阁下就是这样一个疯婆子。毕竟,她那并非利都卡斯的未婚夫,就曾惨死于……那群曾是利都卡斯兄弟部队的叛徒之手。这份源自至亲逝去的、无法磨灭的仇恨,让她比以追猎叛徒著称的“暗黑天使”战团,更加仇视所有站在共和国对立面的“叛徒”与不受控制的“野人”。
夜色下的荒原,寂静得只能听到风吹过枯草的沙沙声。一座仿佛被时间遗忘的、风格酷似旧纪元美国西部的村庄,孤零零地矗立在广袤的平原上。村庄旅馆由有些年头的粗大圆木搭建而成,木料在风霜侵蚀下显得深暗而腐朽。尼诺的本体藏身于旅馆二楼一间客房内,他小心翼翼地用指尖拨开厚重窗帘的一角,锐利的目光透过那狭窄的缝隙,如同潜伏的猎豹,警惕地扫视着窗外死寂的街道。月光将木质廊台的影子拉得很长,每一道阴影都似乎潜藏着未知的危险。
与此同时,在村庄中心那座简陋的木质教堂钟楼顶部,尼诺的狙击手分身如同融入夜色的石像,静静地趴伏在冰冷的木地板上。他手中的大口径狙击步枪架设在栏杆之间,通过高倍率瞄准镜,将村庄内外、乃至远方地平线的一切动静都纳入监控之下。这里视野开阔,是绝佳的警戒点。
他们选择在此暂时歇脚,实属无奈。如今的克里斯朵夫,在共和国控制区内,几乎已找不到一寸安全的容身之所。他们唯一的生路,就是穿越危机四伏的边境线,前往那片共和国军事力量暂时无法有效覆盖的“边外之地”。但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这条逃亡之路注定布满荆棘,共和国的围追堵截绝不会缺席。
尼诺和卡文根据经验判断,这个偏远的、看似毫无价值的小村庄,至少在今夜,应该还不会被共和国的搜索网覆盖。他们计划在此休整一晚,养精蓄锐,只要明日顺利离开此地,再故布疑阵,释放几个指向不同方向的烟雾弹,或许就能有效地拖延追兵的脚步,为最终逃离争取到宝贵的时间。
然而,他们低估了敌人的决心与效率,也低估了共和国这台战争机器的精密与狠辣……
钟楼之上,夜风渐疾。狙击手分身突然感到一阵源自本能的、冰冷的警兆如同电流般窜过脊椎,头盔内置的“杀意感知”系统发出低沉而急促的嗡鸣!几乎是在他依循直觉猛地回头的瞬间——一道淡蓝色的、散发着高温与毁灭气息的等离子能量团,如同鬼魅般,已然无声无息地怼到了他的面甲之前!
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规避或反击!
“BOOM!!!”
一声剧烈的爆炸撕裂了夜的宁静,耀眼的蓝色光芒瞬间吞噬了钟楼顶端,木屑与金属碎片如同烟花般四散迸射!
“啊!”
旅馆房间内,米娜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响从浅梦中惊醒,还不等她混沌的意识完全清醒,尼诺的游骑兵分身已然如同猎豹般从阴影中窜出,一把抓住她的手臂,没有丝毫犹豫,带着她猛地撞向房间那扇古老的木质窗户!
“哗啦——!”
木窗应声破碎,两人从二楼一跃而下,落在松软的土地上。游骑兵分身动作流畅,拉起米娜就想向村庄外的黑暗冲去。然而,他们的去路被一个从拐角处缓缓走出的、如同山岳般庞大的黑影彻底堵死。那身影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分身毫不犹豫,立刻转身欲向反方向突围,但另一个同样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黑影,已然悄无声息地封住了他们的退路。
咻——嘭!
一发照明弹拖着刺眼的尾焰升上高空,随即猛烈燃烧,将这片区域照得亮如白昼,也彻底暴露了被困在街道中央的游骑兵分身和米娜。
此时,卡文也从旅馆的正门大步走出,他的目光扫过那两个高大的黑色身影,仿生义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随即化为了冰冷的嘲讽:
“卡恩、安格尔泰……啧啧,真是没想到。”他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你们两个叛徒也出息了,居然摇身一变,当上了利都卡斯?看来共和国还真是……不拘一格‘降人才’啊。”
眼前的两人,正是来自战锤宇宙的“名人”——前战犬军团冠军,以狂暴著称的卡恩;以及前怀言者军团“受祝之子”连连长,曾与恶魔纠缠不清的安格尔泰。他们身上原本标志性的动力甲,此刻已被利都卡斯的力量浸染成统一的墨黑,更关键的是,他们体内那原本源自亚空间的“赐福”(或是诅咒),已被一种更加强势、更加冰冷的利都卡斯能量强行覆盖、取代,仿佛被套上了新的枷锁。
“尼诺,保护好小姑娘。”卡文上前一步,挡在米娜和游骑兵分身之前,活动了一下机械义肢的手腕,发出细微的液压声,“既然是老朋友‘意外’重逢,那就让我先来和他们……好好叙叙旧。”
他先是看向浑身散发着不耐烦躁动气息的卡恩,语气轻佻:“说起来,卡恩,你脑子里那套古老的‘屠夫之钉’还疼吗?嗡嗡作响是不是很烦?要不要我发发善心,往你腚沟子上也免费装一套?让你上下一起‘舒爽’?”
接着,他目光转向看似更冷静的安格尔泰,嘲讽之意更加尖锐刻薄:“还有你,一个叛徒军团的原体‘子嗣’,手里却握着帝皇禁军象征荣耀的戍卫长矛,曾经还和亚空间的恶魔称兄道弟、把酒言欢……我都替你感到精神分裂。说起来,被自己最‘信任’的‘导师’艾瑞巴斯背后捅刀子的感觉,好受吗?是不是特别‘温暖’?”
“安格尔泰!换我来!我要撕碎这个满口污言秽语的杂碎!!”一个扭曲、暴怒的声音直接从安格尔泰体内响起,那是被他强行压制,但并未完全消散的恶魔在咆哮。
但安格尔泰抬手制止了体内的躁动,他认出了卡文身上那件虽然沾满油污、却依旧能看出机械教风格的袍服,似乎还想挽回什么:“……贤者阁下。我与卡恩,当年的确……因听信谗言,被野心与谎言蒙蔽,犯下了无可挽回的大错,为人类带来了无尽的苦难与浩劫。”他的声音带着一种试图说服对方的沉重,“但如今,我们已深刻意识到了自身的罪孽。是共和国、是帝皇、是利都卡斯,愿意给予我们这罪人第二次机会,一次赎罪的机会……请你相信我们,迷途知返,犹未晚矣……”
卡文闻言,却像是听到了最可笑的笑话,他嗤笑一声,彻底撕破了最后一丝虚伪的和平:“放下武器?投降?然后像你们一样,变成拴着新狗链的‘好狗’?听着,安格尔泰,如果恶魔只需要对着神像跪着祈祷、流几滴虚伪的眼泪就可以升入天堂,而好人哪怕只做错了一件事就要永堕十八层地狱……那这世界上就没有天理了!至少,在我卡文这里,没有这种狗屁道理!”
“算我一个。”尼诺的游骑兵分身平静地举手,言简意赅地表态,无声却坚定地站在了卡文这一边。
“嗡——!!!”卡恩手中的链锯斧已然爆发出发动机过载般的疯狂咆哮,锯齿疯狂旋转,显然,他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
安格尔泰却仍在做最后的努力:“我们完全没有必要进行这场无谓的战斗!毕竟,我们曾是人类帝国的同袍!只要你们放下武器投降,我以荣誉担保,这里不会出现任何伤亡!而且……”他话锋一转,点出了现实的残酷,“你们两位,要如何带着一个毫无自保能力的普通人,同时面对三位经过强化的利都卡斯?”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一道更加庞大、带着浓郁腐败与死亡气息的黑影,如同陨石般轰然从天而降,重重地砸在街道中央,让大地都为之一颤!尘埃弥漫中,那身影缓缓站直——巨大的、挂着凝固脓疱与污秽的翅膀,臃肿而布满锈迹的黑色动力甲……
尼诺的扫描系统瞬间报警,虽然对方与亚空间的直接联系被利都卡斯力量强行切断,但那深入骨髓的、属于纳垢的赐福本质依然如同跗骨之蛆般徘徊在其体内,只是如今被一种更冰冷的能量完全接管、驱动。
“莫塔里安……”卡文的声音带着一丝凝重,认出了这位已然升魔的死亡守卫基因原体。虽然对方身上依然保留着纳垢赐福带来的可怕特征——腐烂的翅膀、增生的肿瘤、渗出的污液,但诡异的是,竟然闻不到丝毫预想中的恶臭。而那身化为漆黑的动力甲,清晰地标示着他如今的身份——利都卡斯。
“安格尔泰,你就是吃了太有文化的亏,总是想太多。”莫塔里安低沉、带着胸腔共鸣的声音响起,他俯视着眼前的卡文和尼诺,如同在看两只可以随意碾死的虫豸,“既然他们冥顽不灵,拒绝投降……那我们就把他们,连同他们可笑的坚持,一起打服、碾碎就是了。”
这番狂妄的言论却引来了卡文毫不客气的嘲笑:“抱歉啊,莫塔里安,你这副尊容,还不配当我的对手。”
他的话音未落!
“咻——!”
一道更快、更凌厉的黑色身影,如同撕裂夜空的闪电,从侧面房屋的屋顶以惊人的速度悍然冲出!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精准而狂暴地撞上了莫塔里安庞大的身躯!
“轰!”
巨大的撞击声响起,那身影竟凭借着冲击力,硬生生地将猝不及防的死亡之主带离了地面,两人纠缠着,如同两颗纠缠的流星,直冲向高空,瞬间脱离了主战场!
卡文甚至没有回头去看天上的战况,他轻松地扭了扭脖子,将目光重新锁定在面前的卡恩和安格尔泰身上,仿生义眼中闪烁着危险而兴奋的光芒:
“一个特种职阶的‘狂战士’新兵,加上一个常规职阶的‘空袭者’菜鸟……”他的语气充满了老兵对新兵的鄙夷,“就想和我这个经历过‘混沌时代’的工造士老兵正面硬撼?”
他抬手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对方,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毋庸置疑的自信与战意:
“你们两个兔崽子,也太他妈狂妄了吧?!”
与此同时,在村庄上方数千米的冰冷夜空中,一场截然不同的对决正在上演。莫塔里安猛地鼓动他那对布满污秽与凝固脓液的巨大翅膀,磅礴的力量终于将那个将他强行拖离地面的诡异黑影震开。就在他挣脱束缚的瞬间,一道惨白的闪电如同天神挥动的利剑,骤然划破浓稠的黑暗,短暂地照亮了云层之间的战场。
借着一闪而逝的雷光,莫塔里安终于看清了袭击者的真容——那是尼诺的“空袭者”分身。对方悬浮在不远处,周身笼罩在一种极具压迫力的寂静中。其动力甲是深邃的黑色,造型华丽而复古,融合了高科技线条与某种古代东方将甲的威严感,正是S14突击型,在尼诺的武器库中归类为中型铠甲。最引人注目的是其背部与双脚处喷吐着幽蓝色离子焰的飞行背包和腿部推进器,让他能在这片无垠的天空中如同鹰隼般灵活自如。
狂风在两人之间呼啸,卷动着莫塔里安翅膀上脱落的腐败絮状物,也吹拂着空袭者分身甲胄上冰冷的雨水。远处雷声滚滚,如同战鼓擂动。
“你…到底是什么人?”莫塔里安低沉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他感受到了,这种纯粹的、不含任何混沌杂质的战斗意志与力量压迫,绝不是一个普通的“空袭者”所能拥有的!
“尼诺·莱登!”
空袭者分身发出一声穿透云霄的怒吼,如同宣告审判。报上名号的瞬间,他双手虚握,一柄缠绕着狂暴能量力场的长柄动力锤凭空出现!没有丝毫迟疑,他背后的推进器爆发出更加剧烈的光芒,整个人化作一道黑色的流星,撕裂雨幕,朝着死亡原体莫塔里安,悍然发起了冲锋!动力锤划破空气,带着毁灭一切的尖啸,狠狠砸去!
而在下方被照明弹照得惨亮的西部村庄街道上,战斗以另一种形式激烈进行着。卡文,这位工造士老兵,手持一柄闪烁着不稳定相位能量的长柄斧,舞动得密不透风,精准地格挡开卡恩那咆哮不休的链锯斧的疯狂劈砍,同时又能巧妙地卸开安格尔泰手中那柄帝皇禁军长矛的刁钻刺击。他身后的机械义肢更是诡谲多变,装备的等离子手炮不时从不可思议的角度探出,射出一道道灼热的蓝色等离子团,进行着阴险而有效的骚扰与偷袭,让两人不得不分神应对。
“可恶!这家伙的战斗技巧和反应速度,根本不像是一个整天躲在实验室里摆弄螺丝刀的机械教大贤者!”已经彻底接管了安格尔泰身体控制权的恶魔,发出愤怒而不解的咆哮。它无法理解,为何两个身经百战的传奇阿斯塔特,在对方精妙的战技和层出不穷的辅助武器面前,竟然占不到丝毫便宜,反而被隐隐压制!
“哼,”卡文发出一声冷哼,动作依旧行云流水,语气中带着一丝前辈教导后辈的淡然,“看样子,你们并不明白利都卡斯战斗体系中的一个基本道理。”
他说话间,相位斧以一个精妙的角度荡开卡恩的重劈,同时侧身避开安格尔泰的长矛突刺,机械臂上的等离子炮再次蓄能,逼得后者不得不后退闪避。
“只要不是冠位职阶与基础职阶之间那种存在绝对代差的碾压,那么,利都卡斯之间的胜负,更多时候取决于双方的战斗经验、临场判断,以及…”他顿了顿,仿生义眼中闪过一丝追忆的光芒,“…战斗的智商!说句实在话,小子们,我曾经可是与科亚斯、卡利斯那些利都卡斯始祖们,行走在同一个硝烟弥漫的时代的!”
这话如同惊雷,在卡恩和安格尔泰(体内的恶魔)心中炸响!如果对方所言非虚,那么他们此刻面对的,根本不是一个普通的工造士,而是一个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活着的传奇!一种源自本能的恐慌开始蔓延,他们意识到,自己可能真的是在鲁班门前弄大斧!
“呼——”
卡文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仿佛要将那悠远年代的尘埃吐出胸腔。他周身的气息随之变得愈发冰冷而危险,仿生义眼锁定了眼前两名对手。
“也好。”他的声音如同结冰的湖面,平滑而寒冷,“既然机会难得,就让我这个老前辈,给你们这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好好上一课吧。”
话音未落,他猛地将手中的相位长柄斧沉重地顿向地面!
“咚——!”
一声闷响,仿佛敲响了战争的巨鼓。整个大地随之剧烈地颤抖起来,街道上的碎石尘土簌簌跳动!紧接着,无数道刺眼的蓝色传送光束如同雨后春笋般,在卡文周围的空地上骤然亮起!
光芒散去,一队队身形高大、涂装着红黑警示色的“卡斯特兰”型战斗机器人,迈着整齐划一、充满金属质感的步伐,从传送光柱中列队走出,它们的集成武器系统瞬间锁定了目标,发出令人心悸的充能嗡鸣。
而这,仅仅是开始!
伴随着一阵更加低沉、仿佛来自地心深处的轰鸣,两道无比粗壮的巨型传送光柱,如同天神投下的长矛,轰然降临在卡文身后及左侧的空地上!光柱消散的瞬间,两台庞然大物的轮廓在尘埃中显现。
一台是宛如移动钢铁山脉的“战犬级”侦查泰坦,其庞大的身躯投下的阴影几乎笼罩了半条街道,头部标志性的探测器如同独眼巨人的瞳孔,扫视着战场,搭载的分解涡轮激光和重型等离子的炮口开始凝聚毁灭性的能量。
另一台,则是屹立于卡文左侧,造型相对精悍却同样充满力量的“瑟拉斯枪骑兵”骑士机甲!它如同一位中世纪的骑士贵族,威严而致命。其左手装备着一面厚重无比、边缘闪烁着能量弧光的巨大盾牌,盾牌下方连接着一只狰狞的动力爪,随时准备撕碎靠近的敌人;而它的右手,则紧握着一柄修长的骑士长枪,枪尖并非实体金属,而是不断跃动着、散发出如同微型太阳般高温与强光的等离子带电粒子流——这既是无坚不摧的破甲利刃,也是能瞬间喷射出毁灭性能量洪流的远程炮口!
卡文站在他的机械军团前方,藏兵斧稳稳抬起,锋利的斧刃直指面色大变的安格尔泰和躁动不安的卡恩。他的声音透过面甲的扩音器传出,冰冷而充满不容置疑的威严,只有一个简短的命令:
“上!”
…
“安格尔泰、卡恩报告!我们…我们这边遭遇了上古时代的利都卡斯!重复,是活着的上古利都卡斯!”安格尔泰的声音在共和国的加密通讯频道中响起,带着难以掩饰的震惊与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背景音是链锯斧的疯狂咆哮与能量武器碰撞的爆鸣。
几乎在同一时刻,另一个频道也传来了紧急呼救,莫塔里安那原本低沉傲慢的声音此刻充满了压抑的痛苦与急促:“莫塔里安报告!我这边遭遇了冠位利都卡斯!经过交手研判…确定是‘旗者’!请求支援!”
简短的两条信息,如同两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水面,在共和国的指挥链路中引起了不小的震动。他们预想过目标棘手,却万万没料到,这次围捕的目标并非寻常的流亡者,其背景与实力竟深厚!
此时,高空中的莫塔里安已然陷入了绝对的被动,狼狈不堪。他庞大的、曾经带给无数敌人恐惧与绝望的身躯,此刻在尼诺的空袭者分身面前,却像一个笨拙的沙包,被来自四面八方的猛烈攻击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名副其实地成了被肆意殴打的“皮球”。
尼诺的速度快得超出了莫塔里安动态视觉的捕捉极限,往往他刚察觉到攻击来自何方,沉重的打击就已经落在了他的甲胄上,爆开一团团刺眼的能量火花。他只能凭借战斗本能和厚重的甲壳进行最基础的被动防御,连有效的格挡都变得异常困难,更别提组织起像样的反击了。
空袭者职阶,本就是为统治天空与执行高速突击而生的中、重甲单位。即便不依赖任何外部飞行器,他们凭借自身强大的力量核心,也足以像传说中的超人般在三维空间内自由翱翔,做出种种违反常规空气动力学的诡异机动。此刻,在专属飞行背包和腿部推进器的双重辅助下,尼诺更是如虎添翼,其机动性达到了一个令人瞠目结舌的境界。
他的战术灵活而高效,充满了戏耍与压制的意味:时而猛然拉远距离,利用复杂环境作为掩护,手中标枪如同闪电般掷出,或是用那把经过改装、足以击穿轻型载具装甲的大威力手枪进行精准的点射,炽热的光束或威力巨大的子弹不断在莫塔里安的护甲上留下灼痕与凹坑,进行着无情的远程消耗与精神拉扯;时而又如同鬼魅般瞬间突进至莫塔里安的视觉盲区,那柄缠绕着毁灭性能量力场的重锤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狠辣地砸向死亡原体关节连接处、翅膀根部等防御相对薄弱的部位!
在这般疾风骤雨、远近交替的立体打击下,仅仅几个回合,莫塔里安那看似不可摧毁的庞大身躯便再也无法维持飞行姿态,如同折翼的巨鸟,带着一连串破碎的装甲片和污秽的液体,哀鸣着从高空急速坠落,最终沉重地砸在地面上,引发一阵剧烈的震动。他挣扎着想要爬起,但受损的关节和体内翻江倒海般的能量冲击让他连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都变得无比艰难、费力。
然而,尼诺并没有乘胜追击,给予最后一击。他悬浮在半空,冷漠地俯瞰着下方试图挣扎的死亡之主。他和卡文的目的很明确——突围逃命,尽可能避免造成无法挽回的伤亡。一旦在这里击杀了共和国正式编制的利都卡斯(即便曾是叛徒),那就意味着与共和国这个庞然大物彻底撕破脸,将是不死不休的局面,这绝非他们目前所愿。
可悲的是,躺倒在陨坑中的莫塔里安,并未从这场惨败中汲取真正的教训。他将自己的失败,简单而粗暴地全部归咎于双方“职阶”之间存在的、在他看来不可逾越的根本性差异。他固执地认为,是“旗者”这个冠位职阶天生凌驾于他之上,却丝毫没有静下心来反思——对手尼诺·莱登,虽然因漫长沉睡而缺失了万年的时光,但他在克里斯朵夫这片残酷土地上的实际活跃与征战岁月,也早已超过百年。这百年间积累的实战经验、对力量的精妙掌控以及对不同敌人的战术理解,才是决定这场胜负的关键。这份源于傲慢的认知偏差,或许将是他未来再度饮下败绩的苦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