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尼诺等人分别后,伏尔甘与科兹依照那张古老羊皮纸上的晦涩指引,穿过被工业废料染成赭红色的荒芜山脉,最终抵达了一处被遗忘的山谷。这里曾是阿斯通旺蓬勃发展的矿业命脉之一,如今却只剩下嶙峋的怪石、废弃的矿车骨架以及如同巨兽般张开黑洞洞大口的废弃矿洞。空气中弥漫着经年不散的尘埃与金属锈蚀的气味,死寂中唯有风声在岩壁间穿梭,呜咽着过往的辉煌与伤痛。
“当压迫到了极端的时候,就必然会滋生反抗…”伏尔甘低沉的声音在山谷中回荡,如同敲响了一口预言的钟。他那伟岸的身躯虽伤痕未愈,但眼神却如同地心深处不灭的熔岩,坚定而炽热。
两人对视一眼,毫不犹豫地步入了那深不见底的矿洞入口。黑暗瞬间吞噬了外界微弱的天光,唯有他们超人的感官能捕捉到脚下坎坷不平的道路与四周湿冷岩壁上渗出的水珠。向下行进了不知多久,前方隐约传来一丝微弱的气流,以及……一种无数生命聚集所形成的、压抑而沉重的“场”。
“来了?”
一个平静的声音突然在前方的黑暗中响起。这简单的两个字,却像淬火的钢铁般冰冷、坚实,带着一种历经无数次潜伏与猎杀后沉淀下来的力量,清晰地传入两位原体的耳中。
几乎就在话音落下的瞬间,矿洞深处的景象豁然开朗,隐藏在岩壁后的照明设备次第亮起,驱散了亘古的黑暗。柔和而不刺眼的光芒下,眼前的景象让即便是见多识广的伏尔甘与科兹,瞳孔也不由得微微收缩。
他们正身处一个巨大无比的地下溶洞改造而成的基地中,穹顶高耸,足以让泰坦微微低头。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排列整齐、沉默如山的阿斯塔特修士。他们身披着深灰色的动力甲,甲胄上装饰着乌鸦的羽毛与徽记,身影仿佛与周围的阴影融为一体,正是以潜行与突袭著称的暗鸦守卫——群鸦之主科拉克斯的子嗣。
而他们的基因之父,科拉克斯本人,就静立在溶洞中央的一片高地上。他比他的子嗣们更加高大,身影修长而优雅,却又蕴含着猎豹般的爆发力。他那如同午夜苍穹般深沉的发丝下,面容苍白而俊美,一双眼睛却锐利得如同能够穿透灵魂的阴影本身。他只是站在那里,整个空间的黑暗仿佛都成为了他力量的延伸。
在科拉克斯的身旁,还站立着数位同样散发着强大气息的存在:
·莫塔里安:即使未被混沌腐化,死亡守卫的原体依然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属于终结与凋零的沉重气息,但他的眼神此刻却清明而坚定,凝视着新来的兄弟。
·安格隆:这位角斗士出身的原体,脖颈上没有了那耻辱的屠夫之钉,但眉宇间依旧凝聚着仿佛永恒的怒火与战斗的渴望,庞大的身躯像是一座随时可能爆发的火山。
·珮图拉博:最令伏尔甘和科兹感到惊异的便是他。眼前的钢铁之主,褪去了他们记忆中那份偏执、拧巴与阴郁。他的身形依旧如同由钢铁浇筑,充满了力量感与工程学的美感,但眼神却不再冰冷,反而闪烁着理性的光辉与一种……近乎平和的责任感。他正低头审视着一张铺在岩石上的战略蓝图,手指偶尔在上面划过,与记忆中那个易怒的兄弟判若两人。
在这几位基因原体身后,景象更是震撼——不仅仅是从林般的阿斯塔特修士,更有望不到边际的人群。他们是衣衫褴褛的平民,面黄肌瘦,眼中却燃烧着求生与反抗的火焰;他们是经过初步训练的民兵,手持着简陋甚至原始的武器,但站姿却带着决绝。男人、女人、老人、甚至一些半大的孩子,他们汇聚于此,如同地下涌动的暗流,沉默,却蕴含着颠覆一切的力量。
科拉克斯向前迈出一步,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回荡在每一个角落:“欢迎来到‘最终哨站’,我的兄弟们。”他的目光扫过伏尔甘与科兹,最终望向他们身后那代表着希望与绝望交织的庞大队伍。
“如你们所见,”他继续说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我们,以及这些不愿在共和国铁蹄下化为尘埃的人们,便是这片土地上……为数不多,却绝不熄灭的火种。”
这简短的话语,宣告了一个时代的序幕,也昭示着一条布满荆棘与牺牲的反抗之路,已然在他们脚下展开。
…
铅灰色的天幕低垂,压抑得令人窒息。荒凉的碎石平原上,风卷起沙尘,发出呜咽般的声响。曾经从阿斯通旺蜂拥逃出的黑帮成员们,此刻如同待宰的牲口,被粗暴地摁倒在冰冷的地面上,跪成歪歪扭扭的一排。他们脸上早已没有了逃离时的侥幸,只剩下面对死亡的惨白与麻木。
“呯!!!”
“呯!!!”
清脆而冰冷的枪声,在空旷的原野上显得格外刺耳,每一次响起,都伴随着一朵凄艳的血花绽放,一具躯体的轰然倒地。这并非他们期盼的共和国援手,而是来自首都的、冷酷无情的灭口。身着狰狞动力甲的阿斯塔特雇佣兵们,如同无情的屠宰机器,迈着沉重的步伐,沿着跪倒的人群稳步前行,精准而高效地执行着清除命令。
在不远处的乱石堆旁,奥莉雅·塞巴斯蒂安无力地倚靠着。她那头标志性的银发被鲜血和尘土玷污,昔日冰蓝色的眼眸失去了神采,只剩下逐渐扩散的空洞。她的腹部有一个可怕的创口,深色的血液仍在不断渗出,染红了身下枯黄的草地。一次卑鄙的偷袭让她失去了所有反抗的力量,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生命的余温随着鲜血一点点流逝,最终在无人注视的角落,香消玉殒。
一名领头的雇佣兵踢开脚边尚在抽搐的尸体,面甲下传出毫无感情起伏的合成音,向着遥远的指挥者汇报:
“报告,所有证据已经销毁干净。”
遥远的克里斯朵夫城,共和国的权力心脏。
在一间装潢奢华、可以俯瞰大半个核心城区的办公室里,那位身着高级官员制服的男人,在接收到这条简短讯息后,一直紧绷的肩膀终于松弛下来,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他端起桌上晶莹的水杯,将其中昂贵的合成饮品一饮而尽,仿佛要浇灭内心深处最后一丝不安。终于,不用担心法务部那些嗅觉敏锐的猎犬,会顺着阿斯通旺的线索找到他头上了。悬着的心,似乎可以暂时放下。
下午时分,他如同往常一样,乘坐着配备装甲和防弹玻璃的黑色专车,平稳地驶向位于第一大区第一分区的众议院大楼。车辆穿过戒备森严的层层关卡,最终在宏伟的议会广场前停下。
然而,当车门打开,他习惯性地整理了一下衣领,准备迎接记者们的闪光灯和同僚的寒暄时,眼前的景象却让他浑身的血液瞬间冻结。
广场上空无一人,没有熟悉的安保人员,没有喧嚣的媒体,更没有来往的议员。取而代之的,是整齐列队、如同金属雕像般肃立的士兵。他们身披着不同于国防军制式的、带有独特徽章的漆黑动力铠甲,手中持有的分解光束步枪在阴沉的天空下闪烁着危险的光芒——这是直属于最高权力的内卫宪兵部队,是共和国内部令人闻风丧胆的“清道夫”。
他的目光惊恐地扫过队列前方,最终定格在几个被卸去武装、双手反铐、狼狈地跪在冰冷地砖上的身影——正是那几个他刚刚倚仗其“干净利落”地处理了“证据”的阿斯塔特雇佣兵!
一瞬间,天旋地转。他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双腿不受控制地发软,几乎要瘫倒在地。他知道,一切都完了。自以为高明的掩盖,在真正的权力面前,不过是拙劣的表演。
他绝望地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他低估了奥斯陆那一派利都卡斯背后所代表的真正力量——那不仅仅是利都卡斯本身,更是他们身后稳如泰山的国防部,是共和国最团结、最强大的武装集团。而国防部的背后,屹立着那位被称为“克里斯朵夫的富兰克林·罗斯福”的总领——阿佩斯·格尔格亚。
这位总领阁下,牢牢掌握着军、警、宪、特所有暴力机关,在国防军、治安军、内卫宪兵乃至情报系统的每一个角落,都拥有着无可撼动的绝对威望。他们这些议员的蝇营狗苟、试图挑战秩序底线的行为,在这位真正的权力巨擘眼中,无异于螳臂当车。
冰冷的绝望如同毒蛇,缠绕住他的心脏。内卫宪兵迈着沉重的步伐向他走来,金属靴底敲击地面的声音,如同为他敲响的丧钟。
他知道,等待他的,将不再是简单的审判或死亡。那将是连死亡都会成为一种奢侈的、由共和国最高意志亲自裁决的、永恒的折磨。地狱,已在眼前展开它的大门…
总领的办公室
在克里斯朵夫城行政区的最顶端,共和国大总领阿佩斯·格尔格亚的个人办公室,仿佛悬浮于云端。占据整面墙的巨大落地窗外,是沐浴在绚烂夕阳金辉下的宏伟都市。摩天楼宇鳞次栉比,闪烁着无数霓虹与全息广告的光芒,勾勒出令人窒息的繁华天际线。窗外,来自赛博朋克世界的反重力浮空车拖着幽蓝色的尾焰,如同流星般在楼宇间无声呼啸穿梭,构成一幅极尽科幻的未来图景。这璀璨的一切,仿佛一层华丽的面纱,试图掩盖其下涌动的黑暗与肮脏。
格尔格亚大总领就站在落地窗前,背对着那片燃烧的晚霞。逆光的效果将他高大的身影勾勒成一个深不可测的剪影,面容隐藏在阴影之中,唯有办公桌上那盏古老黄铜台灯散发出的微弱光芒,勉强映亮了他一丝不苟的制服肩章,却丝毫照不进他身前的黑暗。
他的声音响起,平和、缓慢,甚至带着一丝学者般的谦逊,但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千钧重量,敲击在聆听者的心弦上:“奥斯陆……”
他并未回头,依旧凝视着窗外那片他统治下的、光怪陆离的疆域,“听说,你最近看上了一个叫做尼诺·莱登的小子?”
立于办公桌前的奥斯陆,身形挺拔如松,闻言微微躬身,语气带着绝对的尊敬:“是的,总领阁下。他是一棵难得的好苗子。请相信我,只要悉心培养,铸就其忠诚,他必将成为共和国手中一柄无往不利的锋锐之剑。”
格尔格亚笑了。那笑声很轻,在宽阔寂静的办公室里却异常清晰,然而笑声中却没有任何暖意,仿佛冰层下的暗流,透着一股令人心底发寒的意味。“他在阿斯通旺的所作所为……不错,正好替我省下了一笔不必要的政治安抚和军事行动拨款,也好。”
他缓缓转过身,阴影依旧笼罩着他的面部细节,但那双眼睛,却在昏暗的光线下折射出如同精密计算仪器般的冷光,笑意在他嘴角扩大,却依旧未能触及那深不见底的眼底。“但是,你要记住,奥斯陆。”他的语气依旧平和,却像是一把缓缓出鞘的利刃,“狼,养熟了,才能称之为狗。养不熟的狼,永远是狼,而对付狼,唯一的办法就是用猎枪杀死。”
他踱步向前,脚步无声地落在昂贵的地毯上,声音带着一种剖析猎物般的冷静:“要把狼养成狗,无非两种方法。其一,打断它的脊椎,再施舍一点好处。这么养出来的狗,温顺,听话,但没了脊椎,也就没了血性,难堪大用。”他顿了顿,目光似乎穿透了奥斯陆,看到了更远的地方,“其二,便是在它濒临冻毙、饿殍于荒野之时,给予它唯一的食物与篝火,让它对施恩者心生感激,铭记于心。这样养出来的狗,既有獠牙,亦知忠诚。只不过……此法耗时良久,需要极大的耐心。”
他的话语戛然而止,随即像是随口提起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补充道:“对了,根据情报,尼诺他们一行人,此刻正在往阿巴顿森林方向前进。你可以……带人去那里等着他们。”
奥斯陆心中一凛,深深低下头,将所有情绪掩盖在恭顺的表象之下,声音诚恳而忠诚:“末将明白。”他清晰地接收到了总领话语中未尽的暗示——阿巴顿森林,那将是决定尼诺是被“驯化”还是被“清除”的试炼场。
格尔格亚不再看奥斯陆,仿佛尼诺的命运就此已定,不值得再多费心神。他将目光转向办公室阴影中另外两个如同雕像般矗立的身影——税务部部长与法务部部长。
“最近几年,共和国的经济发展得很不错,”他的语气恢复了那种谈论公务的平淡,但每个字都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决断,“适当的财政赤字,可以激发市场活力,无伤大雅。那些附庸据点,什一税交得已经够多了,榨得太狠,反而容易生出些不长眼的杂草。”
他话锋一转,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冰冷的玩味,如同毒蛇吐信:“反倒是20大区77分区的那些财阀,嗯——”他拖长了尾音,仿佛在品味着什么,“趁着经济发展的上行阶段大肆敛财,富可敌国,如今竟还企图筑起经济壁垒,搞国中之国?看来,有必要请他们多交点税,为共和国的繁荣多做些‘慈善事业’了。”
税务部部长与法务部部长几乎是同时躬身,额头渗出细微的冷汗,齐声应道:“明白,总领阁下。”
他们跟随这位大总领在共和国的权力巅峰执政已逾万年,太清楚他这看似轻描淡写的话语背后,隐藏着怎样雷霆万钧、冷酷无情的手段。他们不约而同地想起了那个不愿回首的案例——曾经不可一世的荒坂家族,正是20大区77分区日裔财阀的魁首,当年也是这般抗拒纳税,企图以资本抗衡权力。结果呢?荒坂的核心成员被“请”进了号称有进无出的“卢比扬卡大酒店”接受“特别关照”,而那位曾经叱咤风云的荒坂华子,更是没能承受住酒店那令人崩溃的“特殊服务”,最终在绝望中选择了服毒自尽,偌大的财阀帝国顷刻间土崩瓦解,所有资产尽数充公。
格尔格亚满意地看着两位部长敬畏的神情,重新转身,面向窗外那片被他牢牢掌控的、光暗交织的都市夜景。
…
上万年前的秩序战争,是克里斯朵夫人类编年史上最为浓墨重彩、也是最为血腥残酷的一页。这是一场声势浩大至极致、波及范围囊括无数星系的战略性扩张与清洗战争。在那段被烈焰与钢铁充斥的岁月里,新生的共和国国防军,联合了初代利都卡斯、忠诚派的阿斯塔特军团、旧共和国遗留的克隆人士兵、来自泰伦帝国的人类卫队,以及所有宣誓效忠共和国的人类势力,组成了一支前所未有的、代表人类纯粹性的联合舰队。他们的目标明确而残酷:对所有非人异形种族,进行一场彻底的、不留隐患的大清洗。这不仅是疆域的征服,更是一场针对克里斯朵夫星域所有已知星区的、冷酷无情的生物圈洗牌。
战争的烽火燃遍了星海,无数曾经辉煌的异形文明在人类联合舰队的绝对武力下化为宇宙尘埃。群星在帝国舰炮的怒吼中黯然陷落,异族所崇拜的、依托于信仰或亚空间而存在的所谓“诸神”,也在科学与毁灭的狂潮中迎来永恒的黄昏。当共和国的十字星旗在硝烟弥漫的星域中冉冉升起,其冰冷的光芒照耀着新征服的广袤疆土时,幸存下来的异形们只能在这象征绝对秩序与人类霸权的光辉下,如同蟑螂般在星系间的阴暗角落东躲西藏。对他们而言,能够苟延残喘地活着,似乎已然成为了共和国最大的“恩赐”与“仁慈”。
然而,当战争的尘埃逐渐落定,一个古老的智慧再次应验:飞鸟尽,良弓藏;野兔死,猎狗烹。
凭借在秩序战争中于军队内部建立的至高威望以及自身深不可测的强大实力,稳坐共和国总领宝座的格尔格亚,在建国伊始,便召集了第一次最高议会参议院会议。与会者,无不是共和国缔造者中的巨擘:有人类帝国的帝皇,有来自遥远星系的莱雅公主,有深谙原力与政治黑暗面的帕尔帕廷议长……他们汇聚在克里斯朵夫城最核心的密室内,商讨的议题将决定共和国未来的走向——裁军。
战争的胜利是以掏空国库、透支经济为代价换来的。秩序战争给共和国初生的经济体系带来了近乎毁灭性的打击,无数资源被投入无底洞般的战争机器,民生凋敝,百废待兴。格尔格亚以不容置疑的口吻指出,共和国接下来的发展战略,必须从军事扩张彻底转向经济腾飞。而那支曾经为共和国开疆拓土、立下赫赫战功的庞大军队,其惊人的维持费用,如今已成了阻碍经济发展的沉重负担。他们必须裁撤冗余的军事力量,以实现军队的现代化、精英化转型,并为经济发展释放宝贵的资源。
在格尔格亚的宏伟构想中,国防军依然是共和国武装力量的绝对主体,但其规模需要被大幅度精简。他认为,维持在10京(注:此处“京”为虚构单位,代表极大数量)的常备军足矣,而当前高达40京的在役军人,必须被削减。多余的30京兵员,将被有计划地转型,填充到治安军、边防部队、内卫宪兵以及法务部下属的军警队伍中,以强化国内的秩序管控与边境防卫。
然而,当议题转向如何处理像阿斯塔特军团这样,虽然战功彪炳,但因其基因改造特性而易受亚空间力量腐化的特殊战斗单位时,格尔格亚展现出了他作为最高统治者冷酷无情的一面。他给出的建议简单、直接,且充满了对潜在风险的极致警惕:“通通抹杀,全部清洗干净,不要为后世留下一点后患。”
这个残酷的提议,在密室内引发了无声的震动。令人意外的是,它首先得到了帝皇的默许。这位人类之主比任何人都更清楚基因原体及其子嗣们潜藏的危险:荷鲁斯大叛乱,就是最惨痛的前车之鉴。与其留下可能再次背叛并造成更大灾难的种子,不如在一切尚未发生时,亲手将其扼杀。
其余的议员中,支持与反对的声音交织。有人出于对战士功勋的尊重而心生不忍,有人则担忧清洗可能引发新的内战,也有人纯粹是基于对格尔格亚铁腕手段的恐惧而沉默。争论在压抑的氛围中持续,直到最终表决的时刻。
票数异常接近,支持与反对几乎持平。所有人的目光,最终都聚焦在了格尔格亚身上。他手握那最后一票,决定着数十万甚至数百万阿斯塔特战士的命运,也决定着共和国未来的安全基石。没有犹豫,没有波澜,格尔格亚平静地,将自己手中那重于千钧的一票,投向了“支持清洗”。
以一票之差,这项注定充满争议与血腥的法案,被通过了。
冰冷的指令如同致命的病毒,迅速通过内务部与国防部的加密信道扩散。一纸名为“裁军”,实为“灭绝”的清洗计划,被无声地递送到了国防军及各支利都卡斯部队的指挥官手中。而利都卡斯,这支共和国最锋利的刀刃,被指定为这场残酷行动最主要的执行者。
在克里斯朵夫一处被誉为“圣女庭院”的灵能者女性军团驻地,接待室内本该萦绕的宁静与熏香,被一股凝重的肃杀之气彻底取代。以珈璃尔和溟泫为首的利都卡斯部队,如同大理石雕像般静立着,她们全员身着密闭的动力装甲,平日里擦拭得锃亮的甲胄此刻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幽冷的光泽,手中紧握的兵刃虽未出鞘,但那蓄势待发的压迫感已让空气几乎凝固。
军团的女主人,一位气质雍容的高阶灵能者,强撑着笑脸迎上前:“利都卡斯的兄弟姐妹们,今天是什么风把你们吹到寒舍来了?是有什么要事相商吗?”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试图用往日的情谊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珈璃尔向前迈出一步,她的面容隐藏在天使造型的华丽面甲之后,声音透过发生器传出,失去了所有温度,只剩下金属般的冰冷与公式化:“我们收到命令……”
她顿了顿,仿佛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却又不得不被强行挤出:“上面决定裁军了。”面甲下,她的嘴唇或许已经咬出了血痕,但声音依旧平稳得可怕,“但是,上面不希望……被裁撤的人员,能够安安稳稳地度过他们的下半生。”
话已至此,无需再多言。那位灵能者女性的脸色瞬间惨白,她终于看清了来者眼中那并非访友的善意,而是行刑官的决绝。她环顾四周,那些曾经在战场上并肩作战的“兄弟姐妹”,此刻全身覆盖着冰冷的金属,如同死神派来的使者。
屠杀,就此血腥地展开。
这场清洗如同失控的瘟疫,迅速蔓延至共和国的每一个角落。从与利都卡斯情同姐妹、擅长灵能的“魔女”部队,到称兄道弟、勇猛无畏的阿斯塔特军团;从来自泰伦帝国的人类陆战队员,到星球大战世界中旧共和国与银河帝国的克隆人士兵、风暴兵……无一幸免。利都卡斯的刀刃,挥向了昨日还在同一战壕奋战的战友。
甚至连那些声名显赫的基因原体——沉稳的基里曼、迅捷的可汗、野心勃勃的荷鲁斯、阴郁的莫塔里安、狂暴的安格隆、隐秘的科拉克斯、虔诚的珞珈……以及那些掌控着原力的强者,如沉重的达斯·维达、睿智的欧比旺,都在这场无差别的清洗中陨落。这些昔日的战场救世主、异形毁灭者,至死都无法相信,那曾经守护他们后背的利都卡斯,会将致命的锋芒对准自己的心脏。
“别这样!兄弟们!!我们是自己人!!”一个吞世者军团的阿斯塔特在能量束洞穿他胸膛前,发出了绝望而不解的呐喊。这呐喊在修罗场中显得如此微弱而可笑,旋即被更多的爆炸与悲鸣所淹没。
当最后一个负隅顽抗的火蜥蜴战士,被珈璃尔那柄燃烧着灵能火焰的长枪狠狠刺穿胸膛时,他沉重的身躯轰然倒地。珈璃尔,这位冠位职阶的炽天使,僵立在原地,手中长枪仍插在养父的躯体上。冰冷华丽的凤凰面具之下,早已泪流满面,滚烫的泪水与面具的金属内壁接触,带来刺骨的冰凉。她亲手终结了这位在她初临克里斯朵夫、茫然无措时,给予她如山父爱、教导她战斗与生存之火的火蜥蜴之父。
战场上,暂时幸存的利都卡斯们静默着。他们沾满了昔日同袍鲜血的面甲之下,是扭曲的痛苦、崩溃的绝望和无法言说的愧疚。一些新兵双手剧烈颤抖,几乎握不住手中的刀剑,胃里翻江倒海,若非面甲遮挡,恐怕早已呕吐出来。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此刻仿佛带着亡魂的质问,钻入他们铠甲的每一个缝隙。
在战场的另一隅,卡文跪倒在地。他的面前,是一位女性机械教大贤者,他来自另一个世界的母亲。她的机械身躯已多处破损,火花在断裂的线路间跳跃。她用仅存的、相对完好的机械触手,轻柔地,仿佛怕碰碎一般,拂去卡文面甲上并不存在的泪痕——尽管她可能根本无法感知那泪水,但她知道自己的孩子正在哭泣。
“卡文…你长大了…”她的电子合成音带着一种罕见的、近乎人类的温柔与疲惫,说完这最后一句话,她眼中的红光彻底熄灭,头颅无力地垂落。
这场血腥的大清洗,所带来的思想冲击是空前绝后的。共和国引以为傲的利都卡斯群体,从内部发生了剧烈的撕裂。极少数像卡文这样的,无法承受内心的谴责与痛苦,最终选择脱离共和国,成为漂泊的“自由利都卡斯”,背负着叛徒的罪名与永恒的愧疚流浪四方。更多的人则依然留在军营,但曾经对奥斯陆、珈璃尔等领袖的绝对信任与崇拜已荡然无存,眼神中只剩下麻木与深藏的质疑。还有一部分,则选择了不断自我麻痹,用“服从命令是天职”、“为了共和国的未来”等口号来武装自己,继续追随始祖等人的脚步,将那份深埋心底的痛苦与绝望,转化为更加冷酷无情的战斗机器。
荣耀的利都卡斯,自此被染上了一层永远无法洗净的血色,他们的灵魂深处,都留下了一道源自这场“兄弟阋墙”的、永不愈合的伤疤。
回忆的潮水退去,只留下满目疮痍的现实。卡文死死攥紧了手中的全息影像器,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那小巧的装置在他掌心微微颤抖,投射出一片模糊而温暖的微光。光晕中,是一张凝固在时间长河里的照片——在一片泥泞不堪、遍布弹坑的战壕里,他和年轻而尚未被命运完全扭曲的安纳金·天行者并肩站着,周围是几位魔女军团的姐妹,她们脸上虽沾着污渍,却带着劫后余生的、略显疲惫的笑容。那是战火中短暂休憩的瞬间,是超越了出身与阵营的、纯粹的情谊。
“为了人类的未来……铲除不稳定因素……”卡文从牙缝里挤出这些曾经被视为金科玉律的词语,声音低沉而充满压抑的怒火,仿佛每一个字都带着血腥味,“全都是谎言!不过是为铲除异己、巩固权力找的,最冠冕堂皇的借口!”
他猛地抬起头,目光穿透行舟舷窗的层层阻隔,精准地落在了正在行舟最高处观测塔上、如同一尊黑色雕塑般眺望远方的尼诺的狙击手分身。那身影在稀薄的云层和凛冽的风中显得如此孤寂而坚定。一个念头在卡文心中无比清晰地浮现,带着决绝的意味:
“这就是为什么……我绝对不会把你交给共和国的原因,尼诺……”
他的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了更久远的过去,飘回了那片被遗忘的、浸透了鲜血与背叛的古战场。那时,他以一个“遗迹回收者”的身份,重返那片曾经爆发过惨烈清洗的星域,名义上是寻找失落的技术圣遗物。就在一片死寂的、遍布扭曲金属和风化骸骨的丘陵地带,他随身携带的灵能探测仪发出了微弱的、却异常独特的共鸣。
一种莫名的牵引力,驱使他走向不远处一个不起眼的土丘。他召唤出随行的自动机兵,指令它们小心翼翼地剥离表层的沉积物和战争残骸。随着泥土和锈蚀的金属被移开,底下显露出的东西让卡文的心跳几乎停止——那是一副通体由某种未知的黑色水晶雕琢而成的棺椁,材质深邃,仿佛能吸收周围所有的光线,表面流淌着极其微弱、却蕴含着难以言喻秩序感的能量纹路。
只一眼,卡文就认出了这东西的来历。这是冠位利都卡斯在与其本源力量进行深度融合时,有时会自发形成的一种保护性机制——灵魂水晶棺。棺内沉眠的,是一位尚未觉醒的冠位!
冷汗瞬间浸湿了他的后背。他比谁都清楚,这片区域同样被共和国军方标记为“打捞区”,那些嗅觉敏锐的“清理队”随时可能出现。一个未被记录在案、潜力无限的冠位利都卡斯,如果被共和国发现并带走,会面临什么?是如同工具般被驯化、洗脑,成为下一个珈璃尔,还是因为不可控而被直接“处理”掉?无论哪种结果,都是卡文绝不愿看到的。共和国不配再拥有这样的力量,更不配玷污这样一个尚未被染指的灵魂。
没有丝毫犹豫,他立刻命令机器人以最高效率、最小动静地将这具神秘的水晶棺掘出,小心翼翼地转移到他隐藏起来的运输船上。他必须抢在共和国的魔爪触及之前,将这份沉重的“希望”带走。
时光荏苒,数千年弹指而过。卡文亲自担任了从水晶棺中苏醒后、茫然无措的尼诺的导师与引路人。他倾囊相授,不仅教导尼诺如何战斗,如何掌控那与生俱来的、近乎恐怖的力量,更重要的是,他教导尼诺如何去思考,如何去明辨是非,如何在共和国粉饰的太平与无处不在的黑暗中,坚守内心的准则,在这片绝望的土地上找到自己的生存之道。尼诺的学习能力惊人,举一反三,往往很快就能青出于蓝。卡文欣慰地看着他飞速成长,直至其实力全面超越自己。
后来,尼诺选择了暂时离开,去进行属于自己的远征,去亲眼见证这个广阔而复杂的世界。而他们的再次重逢,便是命运齿轮又一次咬合的时刻——当尼诺带着那件受损的、与他命运休戚相关的圣遗物,重新找到卡文,请求这位亦师亦友的工造士相助之时。
冰冷的金属光泽在军营指挥室内流动,空气仿佛都因肃穆而凝滞。溟泫的身影笔直地立在办公室中央,那双平日里如深潭般沉静的眼眸,此刻却翻涌着难以抑制的波澜。她向前一步,右膝重重叩在光洁如镜的合金地板上,发出清脆的撞击声。她低下头,姿态谦卑而决绝,声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打破了室内的沉寂。
“始祖,”她开口,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肺腑中挤压而出,充满了近乎虔诚的渴望,“这场行动,请允许我……跟随您一起前往阿巴顿森林。”
奥斯陆端坐在宽大的指挥椅上,深邃的目光落在溟泫低垂的头顶。他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扶手,发出规律而沉闷的轻响,透露出他内心的权衡与不解。
“溟泫,”他的声音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份量,像是一盆冷水试图浇灭对方眼中燃烧的火焰,“你难道没有仔细阅读过之前的战斗报告吗?珈璃尔,连同另外两位经验丰富的利都卡斯联手,都未能将尼诺拿下,反而让他屡次逃脱,甚至……”他顿了顿,语气加重,“……在他暴怒反击时,他们付出了不小的代价。你此刻主动请缨,难道就不担心,一旦将他逼入绝境,他会毫不留情地将你也……一并‘扬了’吗?”最后那个词,他用了溟泫熟悉的、带着战场黑话色彩的词汇,试图让她更清晰地认知到其中的危险性。
然而,溟泫猛地抬起头,脸上没有丝毫畏惧退缩,反而是一种异常坚定的、甚至带着某种偏执的光芒。她用力地摇头,几缕发丝因这剧烈的动作而拂过她微微泛红的脸颊。
“我看过报告,始祖,每一份细节我都铭记于心!”她的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一种急切,仿佛要将胸腔中积压已久的疑惑尽数倾倒出来,“正因为看过,我才更必须去!我……我心中有太多的谜团缠绕,像毒蛇一样啃噬着我的理智!”她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眼神中充满了困惑与追寻的渴望,“这其中最让我无法释怀的,就是尼诺……他的真实身份,究竟是谁?!”
她的目光灼灼,仿佛要穿透奥斯陆,看向遥远森林中那个神秘的身影。“我必须亲自去确认,必须亲眼看到他,感知他力量的本质!始祖,这份疑惑不解开,我……我无法安宁!”她的语气近乎恳求,却又带着不容动摇的决心,那份执着,让奥斯陆敲击扶手的动作,不由得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