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海边的少年城

作者:Carlven 更新时间:2025/12/12 0:30:03 字数:9977

刺鼻的、带着某种合成香料气味的消毒水味道,再一次强势地钻入尼诺的鼻腔,与记忆中轮回法庭的冰冷气息诡异地重叠,又迅速剥离。他猛地从深沉的昏迷中惊醒,胸膛剧烈起伏,仿佛刚刚挣脱了无数溺亡的噩梦。

意识迅速回归,他首先感受到的是S12轻型侦察动力甲那熟悉的、紧密包裹躯体的触感。他下意识地低头检视,惊异地发现——之前被沃尔那柄幽绿长枪彻底贯穿的腹部装甲,此刻竟已完好如初,哑光黑的涂装上连一丝划痕都未曾留下,仿佛那致命的贯穿伤只是一场幻觉。维生系统运行时发出的低沉、稳定的嗡鸣,如同母亲安抚婴儿的摇篮曲,正持续不断地透过装甲传入他的感知。系统界面清晰地显示,他灵魂层面遭受的剧烈冲击和肉体的创伤,都已在某种难以理解的高效修复技术下,恢复到了最佳状态。

然而,当他试图撑起身体时,一股前所未有的、源自生命本源的沉重虚弱感,如同无形的潮水般瞬间淹没了他的四肢百骸。他此刻并非躺在冰冷的地面或简陋的临时支架上,而是身处一张异常柔软、符合人体工学的洁白病床之上。柔和的、模拟自然晨光的光线从天花板洒下,照亮了这个干净、整洁,充满未来感,却又透着几分非人般标准化的医疗隔间。

不远处,Cas已经脱下了那身S22动力甲,只穿着基础的作战服,正坐在另一张类似的病床上,面前悬浮着一面全息屏幕,上面显示着似乎是本地新闻的滚动信息。他手里端着一个合成材质餐盘,正不紧不慢地享用着看起来还算可口的早餐——某种营养糊和类似培根的人工蛋白制品。听到尼诺这边的动静,他头也没抬,只是含糊地打了个招呼:

“醒了?”

尼诺没有像往常那样立刻用简洁的指令或调侃回应。他深吸一口气,抗拒着那股仿佛要将他的骨头都融化的虚弱感,双臂用力,试图从那张过于柔软的病床上下来,双脚探寻着地面。

然而,下一秒,他的双腿就如同煮烂的面条般彻底失去了支撑力。沉重的动力甲带着他,“哐当”一声闷响,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前倾倒,狼狈地摔在了冰冷光滑的金属地板上。撞击声在安静的医疗隔间里显得格外刺耳。

“啧,”Cas这才放下餐盘,看向地板上试图挣扎的尼诺,语气带着一丝见怪不怪的平静,“这里的医生说,虽然我们的铠甲和维生系统牛逼到能修补灵魂和肉体上的损伤,但能量守恒定律还在。修复过程消耗的是我们自身的生命潜能,这种极致的虚弱是真实存在的,需要时间恢复。你急什么?”

尼诺对这番科普充耳不闻。他咬紧牙关,手臂因过度用力而微微颤抖,凭借着惊人的意志力,再次强撑着,摇摇晃晃地从地上站了起来。他那深色的滑雪护目镜型目镜后,目光却锐利得如同刚刚磨好的刀锋,穿透了虚弱带来的生理性水汽,死死地钉在Cas脸上,声音因脱力和某种更深层次的情绪而显得沙哑、断续,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质问:

“你…到底是谁?”他停顿了一下,仿佛这个问题也同时在拷问他自己,“我…又到底是谁?”

Cas被这没头没脑的问题问得一愣,脸上露出毫不掩饰的困惑和些许荒谬感:“尼诺,你怕不是真被那个叫沃尔的家伙一枪捅坏了脑子吧?还是灵魂修补出了岔子?我叫Cas,你叫尼诺啊!我们是从阿斯通旺逃出来的难兄难弟,利都卡斯的逃亡者!”

“不…”尼诺的声音更加虚弱,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他缓缓摇头,动力甲的关节发出细微的摩擦声,“我想问的是…你的…前世。”

“前世?” Cas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从困惑变成了真正的震惊。他眉头紧锁,仿生义眼的光芒微微闪烁,似乎在努力检索着某些深埋在意识底层的、模糊不清的碎片。他沉默了近一分钟,病房里只剩下维生系统低沉的运行声。最终,他有些烦躁地挠了挠头,两手一摊,语气带着确凿的无辜:

“完全不记得了。一片空白。”他看向尼诺,试图解释这种普遍现象,“我听说,所有穿越到克里斯朵夫这片诡异星空下的人,多多少少都会受到某种规则影响,遗忘掉前世的记忆。据说,只有极少部分被命运选中的‘天选之子’,或者…执念深到能对抗世界规则的人,才能够勉强保留一些碎片。”

尼诺紧紧盯着Cas的眼睛,凭借着他作为团队领袖和多年逃亡生涯锻炼出的洞察力,他几乎可以确定,Cas没有说谎。他是真的对自己的“前世”一无所知。

尼诺紧绷的肩膀几不可查地松懈了一点点,他点了点头,用一种刻意放缓、带着疲惫的语调说道:“最近…做了一个很怪、很模糊的梦。似乎…我们两个在很久以前,就有某种渊源。”

“什么渊源?” Cas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往前倾了倾身体。

尼诺避开了他的目光,看向洁白的墙壁,撒了一个半真半假的谎:“记不清了…太模糊了。只能说,感觉我们两个…以前好像是朋友。”

出乎尼诺意料的是,Cas并没有深究,反而像是松了口气般,很自然地点了点头,甚至露出一个有些朴实的笑容:“哦,这样啊。那挺好的,说明咱们哥们儿缘分不浅,这辈子还能凑一块儿。”

看着Cas那全然信任、毫无阴霾的反应,再对比自己脑海中那沉重、血腥、纠缠了数世轮回的庞杂记忆,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涌上尼诺心头。他扯动嘴角,发出了一声极其苦涩、仿佛饱含着无尽轮回重量的低笑。

这声苦笑似乎耗尽了他最后强提起来的那点气力。下一秒,强烈的眩晕感如同黑幕般袭来,他眼前一黑,沉重的动力甲身躯再次不受控制地向前倾倒,在Cas的惊呼声中,彻底失去了意识,重重地瘫倒在地。

梦境之中。

时间仿佛凝固在某个被遗忘的盛夏正午。尼诺发现自己站在一片无边无际的、沐浴在灼热阳光下的田野边缘。脚下的泥土被晒得干裂,蒸腾起肉眼可见的、扭曲空气的波纹。金黄色的麦浪(或者类似的某种当地作物)在滚烫的热风中懒洋洋地起伏,发出沙沙的、催人欲眠的声响。头顶的太阳如同一个冷酷的白炽灯球,毫不留情地倾泻着毒辣的光与热,将一切都烤得失去了鲜艳的色彩,只剩下泛白的、晃眼的亮部与浓重的、沉默的暗影。远处,隐藏在稀疏林地里的知了,正发出单调而聒噪的连绵鸣叫,那声音钻进耳朵,更添了几分盛夏午后的枯燥与窒息感。

尼诺独自一人,手里提着好几个看起来颇为沉重、样式老旧的大包小包,像是要出远门,又像是刚从哪里归来。他站在一个简陋的、只有一块锈迹斑斑站牌的乡村公交车站下,那一点点可怜的阴影根本无法提供任何有效的遮蔽。汗水顺着他的鬓角滑落,浸湿了廉价的T恤领口,黏腻的感觉包裹着全身。

就在这片几乎被炎热和时间遗忘的寂静中,一个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车站那排简陋的木制长椅上。那是一个穿着黑色长风衣的少年,在这酷暑天气里显得格格不入,透着一股诡异的违和感。他静静地坐在那里,低垂着头,专注地翻阅着手中一份泛黄的、似乎早已过时的报纸。风衣的材质看起来异常厚重,却没有被汗水浸湿的痕迹。

尼诺下意识地瞥了他一眼,随即心头猛地一跳——那个少年的侧脸,那鼻梁的弧度,那下颌的线条,竟然和他自己有着惊人的、几乎一模一样的相似!仿佛是在照一面有些失真的镜子。

一种难以言喻的好奇和隐隐的不安驱使着尼诺,他忍不住开口,声音因干渴而有些沙哑:“我们认识?”

黑衣少年闻言,缓缓抬起头。他的面容完全展露出来,那相似度更加令人心惊,只是他的眼神更加深邃,带着一种与外表年龄不符的、历经沧桑般的平静。他看向尼诺,嘴角微微上扬,勾勒出一个极淡、却意味深长的笑容,随即轻轻摇了摇头:

“并不认识,”他的声音清冽,像山涧的溪流,与这燥热的环境形成奇特的对比,“但未来……我们一定会认识。”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了老旧柴油发动机的轰鸣声。一辆破败不堪、布满尘土的公交车,如同一个疲惫的钢铁巨兽,摇摇晃晃地沿着乡间土路驶来,最终“嗤”的一声,带着一阵热风,停在了站牌前。

车门嘶哑地打开。尼诺提起行李,带着满腹的疑惑,最后看了一眼那个神秘的黑衣少年,终究还是迈步踏上了公交车。引擎再次轰鸣,车辆缓缓启动,载着尼诺离开了这片沉寂而炎热的田野,将那个车站和黑衣少年远远抛在了身后。

尼诺没有注意到,在他乘坐的公交车消失在尘土飞扬的道路尽头之后,车站长椅上的那个黑衣少年,身影开始如同水中的倒影般微微扭曲、波动。他的形体在炽热的空气中重塑、拔高,黑色的风衣融入了更加深邃、更具实感的装甲轮廓之中。短短几秒钟内,那个与他容貌相似的少年已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那台他们不久前刚刚遭遇过的、手持幽绿长枪、有着墨绿色滑雪护目镜型目镜的动力铠甲——【沃尔】。

沃尔静静地站在那里,墨绿色的目镜凝视着公交车消失的方向,那沙哑而复杂的声音,仿佛穿透了梦境的壁垒,在空旷的田野上低语,带着一种混合了期待、怜悯与沉重责任的意味:

“前路漫漫,尼诺……克里斯朵夫,从来不是终点,而仅仅是……起点…”

当尼诺的意识终于彻底挣脱了虚弱的泥沼,他与Cas便正式坠入了由沃尔亲手编织的、循环往复的地狱训练之中。沃尔的强大是不言而喻的,如同一座无法逾越的冰山,仅仅展露一角,便足以让他们感受到彻骨的寒意。最初的战斗,与其说是战斗,不如说是单方面的、精准控制的虐杀。几乎每一次交锋,那柄幽绿色的长枪都会以他们无法理解的方式,轻易突破他们自以为严密的防御,在他们身上或铠甲上留下近乎致命的创伤。然后,他们便会在剧痛和灵魂灼烧中失去意识,再次被扔回那间洁白的医疗室,在维生系统的辅助下,耗费长达数月的时间缓慢修复身体与灵魂的裂痕。

沃尔为他们立下了简单而残酷的规矩:只有凭借自己的力量,真正打败他,哪怕只有一次,他们才能获得离开的资格,回到卡文、米娜和姐妹俩的身边去。

然而,沃尔并非单纯的施虐者。在每一次将他们逼至绝境、又确保他们不会真正死亡之后,他会化身为最严苛的导师,剖析他们战斗中的每一个失误,讲解发力的技巧、能量运用的法门,以及如何在极限压力下保持意识的清明。他甚至找来了他的朋友——“菲斯卡尔”,一个穿着看似过时、却透着干练气息的21世纪士兵服装的男人。菲斯卡尔主要负责指导他们的战术配合,将两个人的力量编织成一张更具威胁的网。

更让Cas有些“心理平衡”的是,这两个强大的存在,似乎对尼诺有着额外的“关照”。沃尔会花费更多时间,进一步精炼尼诺那原本就颇具火候的刀法与枪术,将一些蕴含着奇特法则的发力技巧和能量传导方式灌输给他,近身格斗的教导更是拳拳到肉,毫不留情。而菲斯卡尔,则着重打磨尼诺的射击稳定性与超远距离的精确性,传授他各种超越时代的先进战略战术思想,甚至指导他如何更精细、更富创造力地操控自己的分身,进行复杂的侦查、诱敌与协同攻击。这份“小灶”带来的直接后果就是,尼诺相较于Cas,被打得更狠,伤得更重,在医疗室里躺的时间往往也更长。

但地狱般的磨砺,在长达十几年的岁月沉淀下,效果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显现。医疗中心楼下,有一家小小的面摊,专营热气腾腾的日式拉面,成了衡量他们恢复进度的晴雨表。

最初,他们需要在医疗舱里躺满整整三个月,才能勉强拖着依旧虚弱的身体,步履蹒跚地走到面摊前,点一碗最基础的面条,连吃完的力气都欠缺。

后来,这个时间缩短到了两个月。他们走出医疗中心时,虽然脸色苍白,但至少能自己走完那段路。

再后来,是一个月。他们身上可能还固定着某些支撑骨骼的轻型外固定架,但点餐的声音已经响亮了不少。

接着,变成了一周。他们走出医疗中心时,虽然铠甲上可能还有未完全修复的凹痕,但行动已基本无碍。

最后,甚至缩短到了一天。他们可能刚刚结束与沃尔的“日常”,身上还带着新鲜出炉的淤青和擦伤,就能一边龇牙咧嘴地活动着酸痛的关节,一边走向那熟悉的面摊。

他们身上的伤势也在同步减轻:

·最初,是肠子都被沃尔用巧劲扯出,只能躺在反重力担架上,在生命维持系统的嗡鸣中被紧急送入手术室。

·后来,是铠甲大面积破损,身上多处骨折和内出血,属于重伤范畴,但他们至少能凭借自己的意志,摇摇晃晃地走到拉面摊,点上两碗自己喜欢的拉面,尽管拿筷子的手还在微微颤抖。

·到最后,往往只是铠甲上多了几道需要简单修复的划痕和凹坑,脱下铠甲后,身体上多是些鼻青脸肿的软组织挫伤,连骨头都没断一根,最多休息一晚便能恢复大半。

“看起来你们今天又被揍得很惨。”拉面摊的摊主是一个看起来与尼诺生理年龄相仿的女孩,名叫“莉雅”。她有着一头柔顺的及肩发和一双仿佛总是带着朦胧睡意的眼睛。她的真实身份是魔女军团的“梦之魔女”。起初,尼诺和Cas因为对方魔女军团的身份,几乎在见面瞬间就动了杀心,结果当然是……他们被沃尔以一种近乎教育熊孩子的方式,打得差点生活不能自理,在医院多躺了半个月。也是从沃尔和莉雅本人那里,他们才了解到魔女军团内部也并非铁板一块,主要分为信奉亚空间力量的激进派,和寻求独立自主、与世无争的自由派,而莉雅,正属于后者。

“还是老样子?尼诺你要一份日式豚骨拉面,加一份溏心蛋和叉烧还有天妇罗全家福?Cas你还是要辣味豚骨拉面?”莉雅熟练地确认着订单,手上的动作行云流水。

两人点了点头,找了个位置坐下。与早期相比,他们此刻的状态堪称“悠闲”,身上的外伤明显少了很多,更多的是精神上的疲惫。莉雅一边下面,一边看着他们,语气中带着一丝为他们感到的高兴:“看你们的样子,进步真的很大。你们的伙伴……看起来还在等你们回去。”

这段时间,除了无休止的战斗与恢复,尼诺和Cas也慢慢地、不由自主地融入了这个由沃尔庇护下的、由昔日失踪儿童组建起来的、宛如乌托邦般的世界。这里的一切都充满了天马行空的想象力——房屋可能建在巨大的、会发光的蘑菇上,交通工具是驯服的温顺异界生物,但又有一套自发形成的、大家共同遵守的规矩,维持着整体的和谐。风景优美如画,四季分明,人们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平静生活,完全没有在克里斯朵夫疆域内漂泊时那种无处不在的紧张与危机感。

他和Cas每次在鼓起勇气去挑战沃尔之前,往往会先去往那片如同蓝宝石般清澈的海边,陪那些天真烂漫的孩子们堆一会儿沙堡,或是被他们缠着讲一些外面的“冒险”故事(当然是经过美化的版本)。等孩子们散去,两个穿着动力甲的大男人,有时也会像回到了童年,捡起扁平的石头,幼稚地比起谁打的水漂更远、更多,铠甲关节的嗡鸣与石片划破水面的清脆声响交织在一起。

夜晚,他们也可能会收到某个相熟孩子的邀请,去他们那充满奇思妙想的家中做客,一起玩一些这个乌托邦世界独有的棋盘游戏,或是分享一些由本地特产制作的美味点心。这一切,都充满了久违的、纯粹的童真与快乐,仿佛是对他们漫长而痛苦训练的一种珍贵慰藉,也让他们几乎快要忘记,这片世外桃源之外,还有一个名为克里斯朵夫的、冰冷而残酷的现实世界在等待着他们。

旭日初升,将金色的光辉洒在宁静的乌托邦码头。海面波光粼粼,宛如铺满了碎金。沃尔那高大的、覆盖着数码迷彩的身影,如同亘古不变的礁石,依然静静地伫立在那个通往外部世界的唯一码头前,仿佛十几年的时光未曾在他身上留下任何痕迹。

他看着眼前并肩走来的尼诺和Cas,两人身上散发出的气息已然与当初判若云泥。长年累月的地狱磨砺,不仅将他们的战斗技艺锤炼至巅峰,更让他们的意志如同经过千锤百炼的精钢,沉稳而坚韧,隐隐透出一种近乎“肉身成圣”的圆满与强悍。沃尔的墨绿色滑雪护目镜型目镜扫过他们,那沙哑的声音里,难得地透出了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欣慰,但他开口时,却依旧带着那份故作姿态的嘲讽与惋惜:

“你们今天又来挑战我了是吧?”他微微摇头,仿佛在看待两个不懂事的孩子,“留在乌托邦不好吗?这里有你们想要的一切——和平、安宁、童真、无需背负责任的快乐。你们完全没有必要,再回到克里斯朵夫那个巨大的粪坑里去挣扎、去沾满泥泞。”

不等尼诺组织好语言,Cas上前一步,他的眼神坚定,声音沉稳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因为那里还有我们的家人,我们的战友!是的,我们可以选择放下一切,在这里享受安宁,但我们必须得对他们负责!这份责任和羁绊,让我们没有任何理由放下他们,不回到那个粪坑,去带领他们继续挣扎,寻找出路!”

尼诺此时也接口道,他的声音比Cas更加低沉,却蕴含着同样坚定的力量:“我们很感谢这段时间,你和菲斯卡尔对于我们的倾囊相授。这份恩情,我们铭记于心。但是,我们身上背负着责任,有对于战友、对于家人的无法推卸的责任和必须坚守的忠诚。”

沃尔静静地听着,那墨绿色的目镜在两人身上停留了许久,最终,他缓缓地、带着一种释然和更深层次的赞赏,点了点头:“既然心意已决……那就一切照旧。”他微微抬起手中的幽绿长枪,枪尖再次凝聚起令人心悸的能量光晕,“打败我!就可以回去。”

尼诺与Cas对视一眼,无需多言,多年的默契已然融入血脉。两人同时摆出战斗姿态,动力甲关节发出蓄势待发的低沉嗡鸣。

“得罪了…”

话音未落,战斗瞬间爆发!

这一场战斗,与前十几年任何一次都截然不同。沃尔的枪法依旧如同鬼魅,比传说中的始祖利都卡斯更加阴狠、刁钻,每一枪都蕴含着撕裂空间、灼烧灵魂的可怖力量,他的防守更是如同最坚固的壁垒,滴水不漏。然而,尼诺和Cas眼中早已没有了最初的恐惧与绝望。他们心如止水,精神高度集中,见招拆招,将十几年所学发挥得淋漓尽致!

尼诺的刀法与枪术融合了沃尔的诡异与自身的灵动,时而如狂风暴雨般猛攻,时而如毒蛇般伺机而动。Cas则凭借其扎实厚重的风格,承担了大部分的正面压力,为尼诺创造进攻空间。两人远近配合无间,能量射击与冷兵器交击的火花在空中不断绽放。更让沃尔和暗中观察的菲斯卡尔暗自点头的是,尼诺始终分心操控着数个游骑兵分身,如同织就了一张无形的网,有效地牵制住了随时可能从阴影中发出致命一击的菲斯卡尔,让他无法轻易介入主战场的对决。

这场鏖战惊天动地,从码头打到海边,从日出打到日落,又迎来新的黎明,直到第三天的下午,激战的能量波动才渐渐平息。

沃尔依旧站立着,但他的铠甲上也罕见地出现了几处明显的凹痕与划迹。而尼诺和Cas则瘫倒在地,动力甲破损严重,浑身遍布伤痕,剧烈地喘息着,连站起来的力气都几乎耗尽。然而,他们的眼神却异常明亮,那是一种倾尽全力、超越自我后的释然与满足。

沃尔走上前,没有再用长枪指着他们,而是伸出大手,一手一个,将两人从地上拉了起来,带着他们,步履沉稳地来到了莉雅那熟悉的面摊前。

“老规矩,大伙喜欢吃的,都上一份,再加几壶好酒。”沃尔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但更多的是一种如释重负。

很快,四碗热气腾腾、配料丰富的日式拉面被端了上来,旁边还摆着几壶散发着醇厚香气的清酒。尼诺、Cas、沃尔,以及不知何时出现的、依旧穿着那身21世纪作战服的菲斯卡尔,四人围坐在简陋的木桌旁。

这一刻,没有导师与学徒,没有守护者与挑战者,只有共同经历了漫长岁月磨砺的“战友”。他们举起酒杯,沃尔和菲斯卡尔由衷地庆祝两人终于“毕业”,拥有了在克里斯朵夫那片残酷星空下挣扎求存的真正资本。尼诺和Cas则诚挚地感谢两位导师这段时间毫无保留的栽培与近乎残酷的打磨。

这一顿告别晚餐,气氛热烈而复杂,充满了欢声笑语,也夹杂着对未来的担忧与祝福。他们聊着过去的糗事,分享着乌托邦的趣闻,直到海平面再次泛起鱼肚白,晨曦取代了星月。

尼诺和Cas终于登上了那艘早已准备好的、样式古朴的轮船。沃尔在两人踏上甲板前,最后一次走上前,用力地拍了拍他们的肩膀,那沉重的力量中蕴含着不言而喻的嘱托。他语重心长地低声道:

“你们出去以后,关于这里的孩子……就说他们都是被亚空间力量蛊惑了心智,才聚集于此。还有…”他停顿了一下,墨绿色的目镜闪烁着深邃的光芒,声音压得更低,“记住,遇到解决不了的事,生死攸关的绝境,就在心里默念我的名。我会尽可能……跨越界限来帮助你们。”

轮船的汽笛发出悠长的鸣响,缓缓驶离了宁静的码头,向着远处朦胧的海雾而去。尼诺和Cas站在船舷边,久久回望着那片如同梦幻般的乌托邦,以及码头上那两个逐渐变小、却依旧如同山岳般挺拔的身影。

伴随着轮船彻底融入浓雾,一阵轻微的眩晕感袭来。

当他们的视线再次清晰时,发现自己正仰面躺在冰冷、潮湿的沼泽地上。空气中弥漫着熟悉的腐殖质和污水的气味。头顶是克尔吕蒙那被污染的天空,没有温暖的阳光,只有永恒的人造光晕。他们身上穿着完好无损的S12和S22动力甲,之前与沃尔激战留下的伤痕消失无踪,仿佛那长达十几年的训练、那场持续三天的毕业之战,以及那个美好的乌托邦,都只是一场过于逼真的漫长梦境。

然而,当他们握紧拳头,感受到体内那奔涌的、远超从前的力量,感受到意识海中那更加凝练坚韧的灵魂,以及战术思维中多出的无数战斗本能与战术精髓时,他们无比确信——那一切,绝非梦幻。他们已经脱胎换骨,带着沉重的责任与新的力量,重新回到了这个需要他们继续挣扎和战斗的残酷现实。

回到克尔吕蒙后,尼诺和Cas向那位市长的中间人复命,过程异常简洁。他们给出的说辞,完全是按照沃尔的交代,冰冷而毫无破绽:那些失踪的儿童,经调查,确系被亚空间的低语所蛊惑,心智迷失,最终主动投身于亚空间的乱流之中,踪迹全无,已无寻回可能。

中间人深深地看了他们一眼,那眼神似乎能穿透他们动力甲的面甲,但最终没有提出任何质疑。他只是点了点头,履行了承诺的庇护,表示会尽可能运用影响力,顶住来自上级部门和其他方面的压力,为他们在克尔吕蒙的活动争取更多时间。

日子仿佛又回到了之前的轨道。尼诺和Cas继续着他们地下雇佣兵的生活,接取各种灰色地带的委托,换取团队生存所需的信用点和情报。卡文和米娜依旧经营着码头区的修理铺,陈珞琳和陈珞珞姐妹的热狗摊也照常在那个锈蚀的桥梁上冒着温暖的烟火气。一切似乎都维持着一种脆弱的平静,仿佛那十几年的乌托邦训练和与沃尔的对决,真的只是一场被尘封的幻梦。

然而,这虚假的平静在一个看似寻常的下午被彻底粉碎。

尼诺安置在城市制高点、负责长期监视的狙击手分身,其高精度传感器捕捉到了大气层外数个不寻常的能量信号。几乎是同时,刺耳的防空警报撕裂了克尔吕蒙上空恒定的工业噪音!紧接着,如同钢铁雨点般,数量惊人的空降舱拖着炽热的尾焰,粗暴地穿透云层,精准地砸向城市周边的战略要地!舱门打开,涌出的赫然是克里斯朵夫国防军精锐的——空降合成旅士兵!他们装备精良,动作迅捷,迅速开始建立防线和封锁区。

这还没完!狙击镜的视线中,几个他绝不想看到的身影,如同索命的幽魂,出现在混乱的街头:

·奥斯陆,那台曾经交过手、力量蛮横的黑色铠甲,正带着一队重装利都卡斯,如同移动的堡垒般推进。

·溟泫,她的身影在楼宇间闪烁,速度快得留下残影,那冰冷的视线扫过街道,仿佛在搜寻着什么。

·最令人心悸的是珈璃尔!那个炽天使,她并未隐藏行踪,而是悬浮在半空,炽白的光翼舒展着,散发着令人窒息的灵能威压,如同降临凡间的神祇,宣判着他们的命运。

利都卡斯的部队,那标志性的黑色铠甲浪潮,紧随其后,开始如同梳子般梳理街区!

“糟了…”尼诺的本体正在一处隐蔽据点整理装备,与分身共享的视野让他心脏骤停,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脊椎窜上头顶。他暗骂一声,反应快到极致。意识瞬间分流,精准地控制着那个狙击手分身,如同猎豹般从藏身处窜出,利用复杂的地形和早已摸清的隐秘路径,以最快的速度冲向港口区,必须立刻找到卡文和米娜!

同时,他通过紧密的神经链接,将危机信号和视觉影像瞬间传递给了正在某个雇佣兵酒吧接取任务的Cas的斥候分身。

酒吧内,原本喧嚣的环境被窗外传来的警报和隐约的爆炸声打破。Cas的斥候分身几乎是接收到信息的瞬间就猛地从座位上弹起,顾不上周围惊愕的目光,低喝一声:“走!”本体那边已然开始行动。

就在尼诺的本体和Cas的本体在预定撤离点汇合,准备强行突破时,几个平日里与他们交好、曾一起出生入死的雇佣兵和消息灵通的中间人,如同鬼魅般从阴影中冒了出来,拦住了他们。

“别走那边!跟我来!”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的老兵压低声音,迅速推开一扇伪装成垃圾堆卸货口的暗门,露出后面幽深、散发着霉味的通道,“这条密道是以前走私贩子挖的,直通城外荒原,官方地图上根本没有!赶紧走!”

Cas焦急地回头看了一眼传来越来越近脚步声和能量武器交火声的方向:“那你们怎么办?”

那个刀疤脸雇佣兵咧嘴一笑,露出被尼古丁熏黄的牙齿,拍了拍手中的重型爆弹枪:“放心,你们以前救过我们这帮老伙计好几次命,这次,该我们帮你们挡一阵子了!快走!”他的眼神里没有恐惧,只有一种属于亡命徒的决绝和义气。

另一边,尼诺的游骑兵分身以最快的速度冲到了陈珞琳姐妹经营热狗摊的那座锈蚀桥梁。陈珞琳正在给一位顾客打包,看到神色仓皇、动力甲上还带着急促奔跑后溅上的污水的游骑兵分身,心里顿时一沉。

“坏菜了…”游骑兵分身急促地开口,话音未落——

“轰隆!!!”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从头顶传来!下水道厚重的混凝土穹顶被一股蛮横无比的力量悍然破开!巨大的碎石和金属构件如同雨点般砸落,激起浑浊的水花。刺眼的、如同正午阳光般炽热的光芒从破口处倾泻而下,瞬间驱散了此地的昏暗。

光芒中,珈璃尔,那台宛如神话中走出的炽天使铠甲,舒展着炽白的光翼,缓缓降下。她的身后,是如同下饺子般索降而下的、更多全副武装的利都卡斯士兵,瞬间将姐妹俩和游骑兵分身包围得水泄不通。珈璃尔那毫无情感波动的声音,透过面甲响起,带着绝对的掌控力:

“你们今天,别想跑了!”

而与此同时,在地表之上,整个克尔吕蒙城都陷入了共和国铁腕的清算之中。由于包庇尼诺一行人,这座城市遭到了最残酷的惩罚。市长被治安军从办公室里拖出,在中央广场被当众处决,他的躯体甚至被残忍地塞入了咆哮的地狱兽体内,成为了那恐怖战争机器的一部分。他的子女也未能幸免,被剥夺了一切,改造成了失去自我意识、只会执行命令的赎罪机仆。就连本地的军警系统也遭到了清洗,国防军和治安军联合行动,将所有被认为“失职”或“同情叛逆”的成员逮捕、处决,整个城市笼罩在血与火的恐怖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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