防盗门发出“咔哒”一声轻响,锁舌弹回。紧接着,是钥匙在锁孔里顺畅转动、金属摩擦的细微声响——这声音熟悉得令尼诺骨髓发冷,是他童年听了无数遍的、归家的信号。
门,被从外面推开了。
楼道里惨白的光线混着窗外植物滤过的暗绿,斜斜地切割进玄关,将两个站在门口的身影拉出长长的、微微晃动的影子。尘埃在光柱中无声飞舞。正是“父亲”和“母亲”。他们脸上挂着几乎模板化的、过分和蔼的笑容,嘴角扬起的弧度精确得毫无生气,眼睛直勾勾地看向屋内的尼诺,瞳孔深处仿佛倒映不出任何光亮,只有一片模仿人类的、空洞的漆黑。
“尼诺,”母亲伪人率先开口,声音是记忆中温柔的调子,却像隔着一层劣质的滤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非人的平直,“快点出来吧,我们今天带你出去吃饭!”
甜腻的、仿佛发酵过的关怀气息,混合着楼道陈腐的空气涌进来。尼诺没有回答,他的身体瞬间绷紧如拉满的弓弦,右手五指死死扣住唐横刀缠绕着防滑带的刀柄,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他微微沉腰,左脚踏前半步,刀刃虽未出鞘,但整个身体已呈现出一种猎豹般蓄势待发的攻击姿态,S16动力甲关节处发出轻微的蓄压声,在死寂的屋内格外清晰。
父亲伪人看到他这副如临大敌的模样,脸上那副和蔼面具出现了一瞬间的“卡顿”,随即转化为一种略显夸张的“疑惑”。他眉头皱起,额头的纹路显得刻板而僵硬:“尼诺,你这是干嘛?”他的声音抬高了一些,带着记忆中父亲教训孩子时特有的、不容置疑的权威感,“难道你要拒绝我吗?带你出去吃饭的邀请吗?”
就在“拒绝”二字落下的瞬间,一股冰冷的、源自世界规则本身的恶意,如同无形的冰锥,狠狠凿进尼诺的脑海!
一段鲜红如血、闪烁不祥的文字强行浮现:
【伪人规则:猎物不可拒绝伪人的任何要求,否则将被视为触发“抹杀”协议,伪人有权当场执行。反之,伪人亦无法拒绝猎物提出的任何要求。】
“糟了!”尼诺的心猛地一沉,仿佛坠入冰窟。规则的獠牙在此刻显露无遗——这根本不是选择题,而是绝杀令!答应,意味着要跟着这两个不知底细的怪物踏入未知的、必然布满陷阱的“外面”;不答应,立刻就会触发抹杀!冷汗瞬间浸湿了内衬,紧贴着他的皮肤,带来粘腻的寒意。思维的齿轮在巨大的压力下疯狂转动,几乎要迸出火星。
突然!如同黑暗中划过的一道闪电,一个念头击中了他——规则是相互的!
他几乎能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沉重而缓慢的搏动。下一秒,他紧绷的身体以一种惊人的控制力松弛下来,扣着刀柄的手指一根根松开。他缓缓地、刻意地做出了一个“收势”的动作,将已然半出鞘几厘米的唐横刀轻轻推回鞘中,金属摩擦声轻微却带着某种决断的意味。
然后,在对面两个伪人看似“欣慰”、实则充满探究的注视下,尼诺伸手从腿侧的战术包里,掏出了那个廉价的线圈本和一支塑料壳的中性笔。他的动作平稳,甚至带着一丝刻意表现的“顺从”。
他上前一步,将本子和笔直接递到母亲伪人的面前。S16面甲下的声音透过合成器传出,冰冷、平直,不蕴含任何情感,如同在陈述一项无关紧要的交易:
“我答应和你们出去吃饭。”他顿了顿,深色的护目镜似乎反射着伪人那张“母亲”的脸,“那么,作为‘答应’的确认,你们需要先在这个本子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母亲伪人几乎没有犹豫。她脸上那完美的笑容没有丝毫变化,伸手接过笔和本子,动作流畅得甚至有些……优雅。她翻开本子,就那样站在门口,倚着门框,刷刷地写了起来。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在寂静中沙沙作响,异常清晰。写完后,她甚至模仿着人类母亲展示作业般的姿态,将本子掉转过来,举到尼诺面前。
那上面,是两个工整到近乎印刷体的汉字——正是尼诺母亲的名字。
“这样总行了吧?”她笑着问,声音依旧温柔。
“行。”尼诺的回答短促如冰雹炸裂。
话音未落,锵——!唐横刀出鞘的龙吟与一道撕裂空气的幽暗寒光几乎同时爆发!刀刃上提前弥漫的粉碎力场使得这次斩击快到了极致,超越了视觉残留的极限。没有呼啸的风声,只有一道模糊的、扭曲光线的黑痕,自下而上,斜斜掠过母亲伪人的脖颈。
她脸上那永恒的笑容甚至还没来得及转变。下一刻,头颅与脖颈的连接处浮现出一圈极细的血线,随即,头颅滑落,掉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咚”的一声,滚了几圈,面朝上停住,那双空洞的眼睛依旧“望”着天花板,笑容凝固。无头的躯体僵直了片刻,才缓缓向后栽倒,撞在门框上,发出一声闷响。没有喷溅的鲜血,只有粘稠的、暗红色的液体从断口缓慢渗出,散发出甜腻的腥气,与她之前话语中的“甜腻”诡异地呼应。
尼诺甚至没有多看那尸体一眼。他手腕一抖,刀身上粘附的几滴浓稠血珠被甩落,在灰白的地砖上溅开几朵暗红的花。他转过身,将沾了一点血污的本子和笔,再次递出,这次指向了呆立在原地的父亲伪人。
他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里面注入了一丝毫不掩饰的、冰冷的嘲讽,那嘲讽并非针对眼前这个怪物,而是针对这整个荒诞而残酷的规则世界:
“还有你的。”
他微微偏头,面甲朝向对方,虽看不见表情,但那姿态却充满了挑衅与掌控。
“只要你肯写下你的名字,”他慢条斯理地重复着伪人之前的诱惑,“我就跟你们出去。”
父亲伪人脸上的“惊愕”、“愤怒”、“悲伤”……种种拟态情绪如同破碎的面具般快速交替闪烁,最终凝固为一种极其怨毒和……恐惧的扭曲。它死死盯着地上同伴的尸体,又看向尼诺手中那染血的本子,最后目光落在那柄仿佛能吞噬光线的黑色横刀上。
它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只发出咯咯的、意义不明的气音。终于,它猛地向后踉跄一步,撞在对面住户的门上,发出“砰”的一声。它没有再说任何话,甚至没有试图维持那父亲的形象,只是用那种混合着非人怨毒与规则性恐惧的眼神最后剜了尼诺一眼,然后猛地转身,几乎是连滚爬爬地冲进了昏暗的楼梯间,急促而慌乱的脚步声迅速远去,消失在死寂的楼宇深处。
尼诺站在原地,听着脚步声彻底消失。他缓缓收刀入鞘,弯腰捡起地上染血的本子,将写有名字的那一页仔细撕下,折叠,收起。然后,他走到门口,将母亲伪人的无头躯体拖到一边,关上了房门。
“咔哒。”
锁舌落下。门内门外,重归两个世界。只有地砖上那滩暗红,无声地诉说着刚才短暂而致命的规则交锋。
…
破败的步行街在灰暗的天穹下延伸,像一条被遗弃的巨兽骸骨。曾经琳琅满目的橱窗只剩下黑洞洞的窟窿,碎裂的玻璃像干涸的泪痕凝固在人行道上。锈蚀的街灯弯折着腰肢,几幅褪色的促销海报在微风中簌簌抖动,露出后面斑驳的砖墙。空气中弥漫着尘埃、铁锈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类似菌类腐败的甜腥气。尼诺、Cas和古安三人就在这条街道中央的一个小型广场雕塑基座旁汇合,那雕塑早已面目全非,被暗紫色的藤蔓和某种灰白色的苔藓状物质所覆盖。
三人刚将核桃分配完毕,还未来得及深入商讨,刺耳的雷达警报声便同时在他们的战术界面上尖啸起来!代表生物信号的红色光点如同滴入水面的血污,从四面八方、尤其是步行街两端的主干道方向,疯狂涌现、汇聚,迅速连成一片令人心悸的潮汐。
“数量庞大,移动快速!”古安低吼着,W33动力甲沉重的身躯转向威胁最大的东侧路口,TT302重机枪的枪口已然抬起。
尼诺的目光如同鹰隼般扫过周遭地形,思维在瞬间运转到极致。他看到了不远处被杂物半掩的、锈迹斑斑的排水栅栏,听到了极细微的、若有似无的水流呜咽声。
“Cas!”尼诺的声音斩钉截铁,压过警报的喧嚣,“你立刻去搜寻并确认附近的水道,连通河流的排污口、地下排水渠,任何可能的水体入口!游骑兵会跟你一起,保持机动,找到后立刻报告坐标!”
“明白!”Cas没有丝毫迟疑,身影一晃,已如离弦之箭般向雷达显示有水流波动的西南侧矮巷冲去。几乎同时,一道身披S16轻型铠甲的黑色身影(游骑兵分身)自微光闪烁的传送门中跃出,手持唐横刀,紧随着Cas没入了那片堆满瓦砾和废弃广告牌的阴影之中。
“古安!”尼诺转向如铁塔般的战友,“你和我——以及他,留在这里,构筑防线,迟滞它们!”他话音未落,另一侧,一道更为厚重、肩甲线条刚硬、手持修长R15复合突击步枪的身影(空降猎兵分身)踏出传送门,沉默地站到了古安身侧,枪口稳稳指向红潮涌来的方向。
“咔!咔!”
两声清脆而坚实的拉栓上膛声接连响起,打破了废墟间令人窒息的寂静。古安打开了TT302的保险,空降猎兵分身则检查了R15的弹匣与能量回路。他们背靠着残破的雕塑基座和几辆侧翻的汽车残骸,形成了一道简易的交叉火力点。
热成像与多光谱扫描迅速锁定了来袭者的具体形态。那是一些扭曲、狰狞、仿佛由噩梦直接捏合而成的生物——覆盖着角质外骨骼的躯干,闪烁幽蓝或暗红光芒的诡异核心在胸腔或头部隐约可见,六肢着地奔跑,速度奇快,姿态违反常理。它们的嘶吼声即便隔得很远,也带着一种能穿透护甲、直抵神经的怪异共鸣。
“噬极兽?!”尼诺面甲下的脸色骤变,心中那口压抑的怒气与荒谬感几乎要喷薄而出,“连《灵笼》的玩意儿都塞进来了?!那群坐在办公室里的混蛋,到底在这个‘熔炉’里倾倒了多少个世界的噩梦!”
“头儿!它们进入一千米范围了!要开火吗?”古安的声音透过通讯频道传来,带着重型武器操作手特有的、压抑着的焦灼。
“稳住!”尼诺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目光死死盯着战术地图上飞速逼近的红潮,以及地图边缘另一个正在高速接近的、代表友方(或至少是“可利用力量”)的巨大蓝色标记。“再放近点……等我们的‘空中支援’先打个招呼。”
噬极兽群如同决堤的暗红浊流,涌入了步行街宽阔的街道。它们撞开废弃的车辆,跃上破损的店招,粘稠的分泌物和利爪与地面、墙体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刮擦声。腐朽的空气中充满了它们身上的腥臊与能量辐射的臭氧味。
五百米!
就在最前锋的噬极兽几乎要扑入广场范围的刹那——
呜——轰——!!!
震耳欲聋的引擎咆哮如同天神怒吼,骤然从云层之上压下!灰暗的天空仿佛被无形的巨刃撕裂,一架体形修长、线条凌厉、涂装模糊的巨型歼击轰炸机拖着湛蓝色的离子尾迹,以超低空姿态悍然掠过城市天际线!它投下的阴影瞬间笼罩了半条街道。
紧接着,数个黑点从机腹脱落,带着死亡的尖啸垂直砸向兽群最密集的区域。
轰!轰!轰!轰!
天崩地裂般的连环巨响!炽白的闪光首先吞噬了一切,随即膨胀成巨大的、混杂着火焰与尘埃的橙红色蘑菇云。冲击波如同实质的墙壁,沿着街道疯狂推进,将沿途的一切——噬极兽、汽车残骸、路灯、破碎的砖石——全部撕碎、抛起!灼热的气浪甚至让远在广场的尼诺和古安都感到面甲外的空气瞬间滚烫。密集的兽潮中央,瞬间被清空出一片布满焦坑与残肢断臂的死亡地带,刺鼻的硝烟与血肉烧焦的恶臭弥漫开来。
“就是现在——开火!!!”
尼诺的怒吼与枪械的咆哮同时炸响!
古安的TT302重机枪率先喷吐出长达尺余的炽热火舌,沉重的轰鸣声连绵不绝,如同巨人的战鼓。7.62mm的穿甲燃烧弹形成一道密不透风的金属风暴,狠狠撞入被轰炸打懵、但依旧前仆后继的兽群侧翼。子弹轻易撕开噬极兽的外骨骼,钻入体内,随即引发猛烈的燃烧或爆炸,将它们变成一团团翻滚的火球。
空降猎兵分身手中的R15突击步枪则以一种稳定而高效的节奏点射着。每当枪口闪烁,一枚特制的6.8mm GHJ11半穿甲弹便会脱膛而出,以惊人的精度命中噬极兽的灵息籽或关节连接处。命中瞬间,并非简单的贯穿,而是内部装药被触发,产生可怕的内爆效应——怪物的身体往往从内部猛然膨胀,然后像过度充气的气球一样炸裂开来,碎肉与甲壳四处飞溅,仿佛一朵朵残酷的血肉之花。即便未能直接命中核心,编程引信的高爆模式也能在兽群中掀起小范围的破片杀伤,有效迟滞其冲击速度。
而R15更强大的能量射击模式偶尔亮起,一道炽蓝的分解光束无声射出,所过之处,无论是噬极兽的躯体还是混凝土墙壁,都被熔蚀出边缘光滑的可怕孔洞,散发出刺鼻的、物质被分解的气味。
战场侧翼,两道新的传送门开启。手持T138通用机枪、如同移动堡垒般的“压制者”分身大步踏出,毫不吝啬地向试图迂回的噬极兽群泼洒出恐怖的压制弹幕。另一侧,“制裁者”分身扛着沉重的复装式火箭筒,单膝跪地,略一瞄准,便扣动了扳机。
“嗤——轰!!!”
一枚粗大的温压火箭弹拖着尾焰飞出,精准地落在兽群前锋与尼诺他们防线之间不到百米的空地上。
先是沉闷的爆炸声,紧接着,骇人的景象出现——爆炸中心先是极度收缩,随即猛然膨胀成一个巨大的、温度极高的火球,疯狂抽取周围的氧气并释放出毁灭性的超压和热浪!范围内的噬极兽甚至连嘶吼都来不及发出,便被彻底碳化、压碎,更远处的也被灼热气浪掀翻,冲锋的势头为之一滞。街道中央腾起一团不断扩散的灼热烟云,暂时隔绝了双方的视线。
“撤!按预定路线,快!”
尼诺毫不犹豫地下令。他和古安立刻停止射击,转身,动力甲引擎全开,向着与Cas探索方向相反但预先规划好的撤离路径狂奔。空降猎兵、压制者、制裁者三个分身在又进行了一轮猛烈的掩护射击后,也依次退入传送门,消失不见。
只留下步行街中央那片被烈焰、硝烟、血肉和弹坑覆盖的死亡区域,以及仍在火海中挣扎、嘶吼的噬极兽残部,证明着刚才那场短暂却无比激烈的高科技对异界生物的残酷绞杀。
就在尼诺本体与古安于步行街正面迎击噬极兽狂潮的同时,Cas与尼诺的游骑兵分身正沿着预定的搜索路线,在另一片更为破败萧瑟的城区街道上疾驰。
街道死寂,唯有他们动力甲踏过破碎路面和杂物时发出的规律声响,以及关节处液压与能量流动的微弱嗡鸣。他们的速度极快,S22与S16动力甲的性能被完全发挥,化作两道在废墟间穿梭的黑色闪电。高速移动卷起的狂风,拉扯着地面上积聚的尘埃、枯叶和破碎的塑料布,在他们身后形成一道短暂的、浑浊的“尾迹”,在这静止的死亡世界中格外醒目。
“快!前方地图标记有大型地下结构空洞,热信号显示持续低温水流特征,很可能就是通往河道的主排水涵洞入口!”游骑兵分身的声音透过通讯频道传入Cas耳中,冷静中带着一丝紧迫。两人头盔的HUD上,共享的战术地图清晰标示出,就在前方约两百米处,一段柏油路面因不明原因整体塌陷,露出了下方黑黢黢的、仿佛巨兽咽喉的洞口,边缘是断裂扭曲的钢筋和混凝土块。隐约有潮湿阴冷的风和细微的水流回响从那里传来。
“收到!”Cas言简意赅,腿部装甲下的动力输出微微提升,速度再快一分,与游骑兵分身几乎并驾齐驱,冲向那象征着希望与潜在通道的塌陷口。
两人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目标上,战术扫描重点覆盖前方道路与地下结构,警惕可能从坑洞中或附近建筑里窜出的威胁。他们谁也没有分神去仔细审视街道两侧那些沉默的、如同墓碑般的建筑屋顶。
然而,就在他们侧方约一百五十米外,一栋六层高、外墙瓷砖剥落严重的陈旧居民楼天台上,一个身影不知已静立了多久。
直到Cas和游骑兵分身的身影即将抵达塌陷边缘时,一个冰冷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在那天台身影的背后响起,如同毒蛇吐信:
“你到底是什么怪物?”
那天台身影猛地一僵,缓缓回过头。
映入他(或者说“它”)眼帘的,是另一个“尼诺”。他身着一套比游骑兵分身更显精干、轻薄的S12新型侦察动力甲,通体哑光黑,线条紧凑,专为潜伏与高精度射击优化。此刻,他手中端着一支造型独特、带有大型一体式消音器的MS102侦察射手步枪(其紧凑布局与高效消音特征,确实酷似旧纪元俄军的VSS“Vintorez”),枪口自然下垂,却带着无形的锁定感。更令人心头一凛的是,在这个侦察兵分身的身旁,静静矗立着三个身高约1.75米、通体由哑光黑合金构成的人形战术机器人。它们的外形设计明显借鉴了利都卡斯动力甲的简约与功能性轮廓,虽无面孔,但那光滑的传感器阵列“头部”和随时待命的武器,散发着冰冷的机械杀意。它们与侦察兵分身呈半包围态势,沉默,却已将天台所有的退路纳入了火力覆盖范围。
这突如其来的“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显然完全出乎天台身影的预料。但同样,当侦察兵分身尼诺看清对方的全貌时,即便以他坚韧的意志和见多识广的经历,面甲下的瞳孔也骤然收缩,一股混杂着荒谬、恶心与凛然怒意的情绪直冲头顶。
战术目镜的辅助识别系统在瞬间将扫描数据与资料库进行疯狂比对,冰冷的结果以鲜红的字体标注在视野一侧:
【生物基因识别完毕,确认敌对生命形态:尸兄(高活性变异体)。】
【身份特征扫描完毕(基于残存服饰、体型、能量特征及面部骨骼比对),身份确认可能性87.3%:原型参照——漫威宇宙叙事集群,阿斯加德神族,雷神索尔(索尔·奥丁森)。】
眼前的“东西”,依稀还能辨认出那身标志性的、如今却沾满污垢与暗红血渍的阿斯加德风格铠甲与红色披风残片。然而,本该英武的面容已彻底腐烂,部分皮肤与肌肉组织剥落,露出下面灰白带绿的颧骨与牙床,一只眼睛只剩下黑洞洞的眼窝,另一只浑浊的眼球勉强挂在眶内,闪烁着不祥的、属于尸兄的幽光。最诡异的是,它那残破的身躯周围,以及手中紧握的一柄同样锈迹斑斑、却仍隐约可见风暴战斧上,竟不时跳跃、缠绕着一道道暗黄色、噼啪作响的扭曲雷霆!这雷霆全无神圣之感,反而充满了暴戾、腐朽与混乱的能量波动,与尸兄本身的死亡气息诡异地融合在一起。
“妈的,”侦察兵分身尼诺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句粗口,面具底下的脸上,震惊迅速被一种“果然如此”的、近乎麻木的荒谬感取代,他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尽管无人看见,“先是玩弄记忆的伪人,然后是来自《灵笼》的噬极兽,现在连他妈丧尸化的超级英雄都端上桌了……策划这鬼考核的混蛋,你们他妈的到底在这口‘大杂烩’锅里,丢了多少个世界的下水道垃圾?还让不让人活了?!”
怒骂归怒骂,他的战斗本能早已拉满。话音落下的瞬间,他右手持枪姿势不变,左手却迅速在MS102的侧边拉栓上膛,“咔哒”一声清脆的金属摩擦声在空旷的天台上格外刺耳。与此同时,他身旁三个战术机器人也同步做出了反应,它们举起了自己手中的R103(R13)复合突击步枪和MS102,发出清脆的上膛声,冰冷的传感器阵列牢牢锁定了丧尸雷神索尔。
侦察兵分身尼诺微微侧身,MS102的枪口抬起些许,虽未直接指向对方头部,但那股随时可以爆发出致命一击的气势已然弥漫开来。他透过面甲,盯着那腐烂面孔上残留的、或许曾属于神祇的傲慢轮廓,声音冰冷如西伯利亚的冻风,一字一句地砸了过去:
“听着,你这可悲的盗版尸鬼。我现在给你两个选择——”
他顿了顿,确保每个字都清晰无比:
“第一,立刻,从我的视线里滚开,爱去哪发电去哪发电,别挡我的路,也别碰我下面街道的队友。”
“第二,”他的手指轻轻搭在了扳机护圈上,MS102消音器前端的空气似乎都微微扭曲,“我亲自出手,用这杆枪和我的‘小帮手们’,把你剩下的那点烂骨头和山寨神力,一起拆成连你老爹奥丁爬出坟墓都绝对认不出来的碎渣。”
“选。”
丧尸雷神索尔的回应,没有咆哮,没有怒吼,甚至没有一丝属于“对话”的迟疑。它那只浑浊的眼球中,幽蓝的尸火骤然炽盛,与周身缠绕的暗黄色扭曲雷霆共振出尖锐的、如同指甲刮擦玻璃的嗡鸣。
回应尼诺最后通牒的,是它简单、粗暴、充满死亡与亵渎意味的行动。
“滋啦——!!”
黄绿色的、粘稠如同脓液般的刺目电光,不再是跳跃,而是从它腐烂的指尖、从风暴战斧锈蚀的刃口上炸裂开来!那电光不再具备自然界雷霆的纯净与暴烈,反而带着一种腐败的粘滞感,所过之处,空气被电离出恶臭的臭氧与更深的甜腥,天台地面的灰尘和碎屑被瞬间抽起,附着在电蛇表面,使其看起来更像一条条裹挟着污秽的、活过来的能量毒蟒!
没有蓄力,没有征兆,丧尸索尔仅仅是抬起了持斧的手臂,朝着尼诺侦察兵分身及其战术机器人的方向,猛地一“挥”!
不是劈砍,而是释放。
一道足有成人腰身粗细、完全由那黄绿粘稠电浆构成的毁灭洪流,撕裂空气,带着震耳欲聋却又异常沉闷的轰鸣(仿佛雷鸣被捂在腐烂的皮囊里),以远超寻常闪电的速度,直轰而来!电光未至,那股混合着极端能量冲击与腐朽凋零意味的压迫感已经先一步降临,天台围栏上残留的铁锈瞬间剥落、汽化,地面龟裂蔓延!
“轰!!!!!!”
惊天动地的爆炸并非发生在尼诺原本站立的位置——在电光迸发的刹那,S12动力甲内置的超高敏威胁感知系统与尼诺本体的战斗直觉已经发出了最尖锐的警报。他做出了极限的侧向闪避,身影拖出一道残影。
然而,这腐化雷霆的速度和范围依然超乎预估。电浆洪流的核心擦着战术机器人阵型的边缘掠过,但扩散开的、粘稠如液态的冲击波和无数跳跃的次级电蛇,结结实实地轰击在了尼诺闪避轨迹的末端和两台来不及完全规避的战术机器人身上!
炽烈到足以瞬间汽化钢铁的黄绿色光芒吞噬了那一角天台。两台战术机器人瞬间被炸得凌空解体,坚固的合金外壳如同被无形巨手揉碎的锡纸,零件和内部闪烁着火花的线路四散崩飞!而尼诺的侦察兵分身,则如同被一柄无形的、燃烧着污秽火焰的重锤狠狠击中,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倒飞出去!
“砰——哗啦啦啦!!!”
他的身躯像是出膛的炮弹,在空中划过一道抛物线,狠狠撞碎了身后那栋居民楼六层一户空置房间的玻璃窗。强化玻璃瞬间粉粹,木质窗框扭曲断裂,破碎的玻璃碴、木屑、以及房间里沉积了不知多久的厚重灰尘,混合着尼诺撞入的势头,一起在昏暗的室内炸开一团昏浊的云雾。他重重摔在布满灰尘的地板上,又向后滑行了数米,直到脊背撞上一堵结实的承重墙才停下来,在身后墙面印下一片蛛网状的裂纹和清晰的装甲凹痕。
灰尘簌簌落下,覆盖在哑光黑的装甲上。战术目镜的界面疯狂闪烁,多条损伤提示掠过,但最上方一条冰冷的系统播报以醒目的金色字体稳定显示:
【维度活性偏转护盾受到高浓度异种熵增能量冲击。能量损耗:10%。护盾正在汲取备用维度能源,重新充能中……充能完毕。当前护盾完整度:100%。】
“咳……”面甲下,尼诺呛出一口带着铁锈味的唾沫(可能是撞击震伤了内脏),耳朵里嗡嗡作响。但他瞬间就捕捉到了那条护盾损耗信息,心头猛地一沉。
10%!
别看系统播报得轻描淡写,只有尼诺自己清楚这个“维度活性偏转护盾”意味着什么。这是他从自身穿越者特质与利都卡斯尖端理论中摸索出的、近乎“规则外”的防御手段。理论上,它足以偏转、湮灭或吸收绝大多数已知物理与能量攻击。在之前的测试中,哪怕是国防军泰坦级单位的主炮——“崩解”级重型粒子光束炮的直射,也仅仅能让这个护盾的读数波动不到1%!而现在,这丧尸索尔随手(或许还并非全力)的一道腐化雷霆,竟然直接削掉了10%!
“我去你大爷的……”尼诺挣扎着从地上半跪而起,甩了甩有些发懵的脑袋,透过破碎的窗户,看向远处天台上那个再次凝聚起令人不安的黄绿色电光的身影,面具下的脸皮抽搐了一下,骂声中充满了荒谬感与凛冽的杀意,“不讲武德是吧?一上来就开大?行,下死手是吧?老子陪你玩!”
骂归骂,他的意识与战术系统早已如同精密的杀戮机器般全速运转。
窗外,仅存的那台战术机器人,以及另外两台虽然被炸飞但核心未损、正从废墟中挣扎爬起、机体表面闪烁着维修纳米机器人蓝光的机器人,已经忠实地执行了预设的“遭遇攻击后自动反击”协议。三支枪口喷吐出炽热的火舌!R103突击步枪的子弹和MS102射出的特制微声弹头,形成交叉火力网,精准地覆盖向丧尸索尔的头部、躯干能量核心(如果还有)以及持斧的手臂关节。子弹打在那残破的阿斯加德铠甲和腐烂的躯体上,溅起一蓬蓬黑绿色的腐液和碎裂的骨渣,虽然无法造成致命伤,但显然足以干扰对方的下一步动作,为尼诺争取到宝贵的喘息和分析时间。
与此同时,S12动力甲内置的、与尼诺本体意识直连的尖端能量分析矩阵,已经疯狂运转了数秒。刚才那记雷霆冲击的数据被高速解析、比对、拆解。
【能量成分解析完毕:】
【1.基准为阿斯加德神力衍生的雷电能量(频谱严重畸变,纯度仅存17.3%)。】
【2.混合高浓度‘尸兄’本源活性病毒能量(占比41.8%,具强腐蚀性、精神污染性及熵增特性)。】
【3.检测到未知邪神概念残留污染(占比29.5%,具规则扭曲与认知干扰倾向)。】
【4.其余为环境杂波与能量逸散。】
“神力被污染成毒药,病毒提供了活性与侵蚀性,邪神概念则让这玩意儿变得‘不讲道理’……难怪护盾损耗这么大,这根本是三种不同的‘异常’搅在一起的屎山代码!”尼诺瞬间明悟。常规对抗单一能量或实体的手段效率会大打折扣。
但,这也意味着弱点!
他的思维如同闪电。几乎在解析报告生成的同时,他的右手已经探入腰间一个看似普通、实则连接着个人多维空间入口的战术腰包。指尖触及一个冰冷、表面布满细微能量导流凹槽的圆柱体。没有犹豫,他将其掏出——那是一枚通体由晦暗的黑色水晶打磨而成、仅有掌心大小的手雷状物体,表面铭刻着细密的、仿佛能吸收光线的符纹,中央有一个简单的能量激发按钮。
“‘安格斯’,针对性能量紊乱剂,黑水晶粉末载体,专治各种花里胡哨的能量杂糅。”尼诺低声念出这临时从空间内生成、针对性设计的武器名字。黑水晶,这种来自他穿越秘密的奇特物质,对能量具有极佳的传导、储存乃至……扰乱与吞噬特性,尤其是对非纯粹、结构不稳定的混合能量。
他拇指按下激发钮,手雷内部传来轻微的、如同水晶碎裂般的“咔嚓”声。没有立刻投掷,而是等了半秒,让内部预设的微力场将黑水晶研磨成最细腻、最具吸附性的粉末态。
然后,他深吸一口气,强忍着胸口的闷痛,动力甲腿部、腰腹、肩臂的协同动力系统骤然爆发!他从破碎的窗口猛地鱼跃而出,在空中一个短暂的滞空翻滚调整姿态,手臂借助腰力猛地一挥!
“嗖——!”
“安格斯”手雷划出一道低平的弧线,精准地朝着天台丧尸索尔的脚下区域落去。在即将触地的瞬间,手雷外壳无声地分解,内部被力场约束的、细微到近乎纳米级别的黑水晶粉末,如同被引爆的黑色烟幕弹,轰然炸开!但没有火光,没有冲击波,只有一片迅速扩散的、带着奇异吸光特性的黑色尘雾,瞬间笼罩了索尔周围十几平米的范围。
奇迹(或者说基于物理规则的对症下药)发生了!
那些原本在索尔身上欢快跳跃、准备下一次雷霆轰击的黄绿色腐化电光,一接触到弥漫的黑水晶粉末雾,就像冷水泼进了热油锅,剧烈地“沸腾”、“嘶鸣”起来!电光的亮度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暗淡,能量结构变得极不稳定,无数细小的电蛇从索尔体表逸散,被那些悬浮的黑色微粒吸引、吞噬、中和,发出滋滋的、令人牙酸的能量湮灭声。索尔身上缠绕的雷霆规模骤然缩减了大半,它似乎也感到了不适和能量的滞涩,动作明显一僵,腐烂的脸上首次露出了类似“困惑”与“恼怒”的拟人化表情,发出低沉的、意义不明的咕噜声。
“就是现在!”尼诺眼中寒光一闪,身体在下落途中再次调整,S12动力甲的足部推进器短暂喷出幽蓝光焰,抵消下坠力道。他右手顺势拔出了腿侧的MS102步枪,左手则摸向了腰间的另一件近战武器——一柄结合了高周波切割与能量破甲模块的战术匕首。他要趁着对方能量被大幅削弱的空档,拉近距离,给予致命一击!
然而,就在他双脚即将踏上通往天台的楼梯间顶部平台,视线扫过下方作为缓冲的、堆满建筑垃圾和破损家具的五楼废墟角落时——
他的动作,极其轻微地顿了一下。
在那片由破碎的预制板、扭曲的钢筋、翻倒的破烂橱柜和厚厚的灰尘构成的阴影角落里,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
不是丧尸那种僵硬而充满攻击性的移动,也不是噬极兽那种扭曲迅捷的姿态。那是一种……细微的、带着明显恐惧的瑟缩。像是一只受惊过度的小动物,拼命想要把自己藏进更深的阴影里。
战术目镜瞬间切换至微光增强与热成像模式。灰尘的遮挡让热源轮廓有些模糊,但依稀能分辨出,那是一个人形,而且体型相对纤细,似乎正蜷缩成一团,双手抱着头,肩膀在无法控制地轻轻颤抖。没有检测到明显的武器或异常能量反应,生命体征显示为:恐惧、虚弱、但属于正常人类范畴。
一个幸存者?在这种地方?在这个丧尸雷神、噬极兽、伪人横行,规则怪诞的“阳文市”地狱里?偏偏在这个激战的节骨眼上,出现在他的退路旁边?
尼诺面具下的嘴角,不受控制地狠狠抽搐了一下。一股极其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荒谬、警惕、一丝麻烦临头的预感,以及……一点点连他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的无奈。
他原本冷硬如铁、充满杀意的目光,从远处能量紊乱、暂时被削弱的丧尸索尔身上,偏移了微不可查的一瞬,落在那片废墟的阴影中。
内心一个声音,带着近乎认命般的吐槽,无声地响起:
“我靠……老子这‘女人缘’(或者说‘麻烦吸引体质’),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了?在这种鬼地方、这种要命的时候,都能撞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