硝烟弥漫的战场上,金属碰撞与能量嘶鸣刺破空气。Cas那双缠绕着黑色雷霆的动力爪,正以精妙的弧线一次次抽向龙右覆着生命魔铠的脸侧,爆开刺眼的电火。他游刃有余地调整着站位,甚至还有余力偏过头,朝尼诺的空降猎兵分身挤了挤眼——尽管隔着S22面甲,那戏谑的意味依然穿透而出。
“喂,”Cas趁着龙右格挡后仰的瞬间,压低声音(却在频道里清晰无比)问道,语气里满是促狭,“我说……你把那战争女巫造得……啧,曲线是不是参考了什么非法数据?晚上寂寞的时候,你不会真用这玩意儿……嗯?排忧解难?”
不远处,尼诺正冷静地扣动扳机。R105枪口迸发出短暂的火光,一枚多用途半穿甲弹精准地啃噬在龙右试图反击的右臂关节处,撕裂开一片冒着青烟的生物质甲壳。听到Cas的话,他动作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合成音里罕见地染上了一丝清晰可辨的、被冒犯到的恼火:
“第一,”他一边迅捷地侧移,避开龙右雌体甩来的惨白发须触手,一边咬牙切齿地回道,“我他妈属猴,不属猪!脑子正常,XP系统也没崩溃!第二——”他加重了语气,R105再次点射,压制住龙右本体的冲锋势头,“我他妈不是种公猪!随时随地发情那套别往我这儿套!”
他似乎是越想越气,甚至在激烈交火的间隙,抽空狠狠瞪了Cas的方向一眼(如果面甲能表达眼神的话):“不像某个指导员!当年恨不得把手机插‘护剑’系统上给人家干死机!后台警报响得跟过年似的!技术处那帮人看到记录都他妈沉默了三天没说话!”
“噗——!”Cas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动力爪一个趔趄,差点被龙右抓住破绽。他面甲下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幸好有头盔挡着。“我……操!陈年老账你也翻?!那、那都四辈子前的事儿了!”他狼狈地格开一爪,试图用更猛烈的攻击掩饰尴尬,“……能不提了么?”
记忆的碎片,冲破轮回与战火,骤然清晰——
那根本不是这个充斥着晶骸、尸王与传送门的世界。时间锚点落在他们的第四世轮回之前,地点是华夏东南,江浙沪某处戒备森严的丘陵地带。那里驻扎着一支精锐的重型合成旅,他们俩,不过是其下属装甲步兵连里两个普通的年轻军人。
尼诺那时还是个脸庞带着些许青涩、眼神却已十分沉静的列兵。他话不多,训练扎实,战术笔记写得比谁都细,是连长眼里“有脑子但得盯着点”的潜力股。Cas则是连队指导员,军校毕业,意气风发,爱说爱笑,能和班排里的老兵油子打成一片,也能把思想教育课讲得不那么让人瞌睡。两人同年入伍,性格迥异,却莫名投缘。
那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周二清晨。初秋的阳光刚爬上营区的水杉树梢,驱散薄雾,空气中还残留着晨跑后未散的尘土味和淡淡的汗水气息。连队刚带回,正准备按计划进行上午的器械训练。突然,旅部的吉普车卷着尘土直接开到了连部门口。一名神色冷峻的少校带着两名技术士官下车,径直找到了连长和Cas。
“紧急通知,全连所有人员,包括干部,立即上交个人手机。”少校的声音没有起伏,公事公办,“旅里统一进行安全检查和信息筛查。设备已经准备好了,就在你们连部会议室。立刻执行,逐人进行,不允许有任何遗漏或延迟。”
命令来得突兀且严厉。连长的脸色瞬间凝重,Cas心里也“咯噔”一下。这类检查并非没有先例,但往往提前通知,或者只是抽查。像这样毫无预警、覆盖全员、现场连接的……很少见。他下意识地觉得,可能不只是简单的“安全检查”了。
消息迅速传开,队列里泛起低低的骚动。尼诺站在队列中段,听到口令时,眼神几不可察地闪动了一下。他抿了抿嘴唇,手指无意识地碰了碰作训服口袋。那里硬硬的,是他那部屏幕有细微划痕、型号略显过时的“官方机”。而他真正的“生活”,那些深夜的网络浏览记录、某个隐藏文件夹里的下载内容、以及几个不会在“官方机”上登录的社交小号……全都安静地躺在他储物柜最底层,一本拆封过的《现代装甲步兵战术详解》塑料封皮夹层里。那是他的“账外机”,一部更便宜、更不起眼的二手手机。为了应对可能的各种检查,他早已养成习惯:两部手机,截然不同的使用轨迹和数字身份,甚至充电时间都刻意错开。每次发放使用手机时,他都只拿出那部“官方机”,聊天、打游戏、看新闻,所有记录干干净净,甚至特意营造出一个有点技术宅、关心时政、偶尔玩玩游戏的标准年轻士兵形象。
“估计就是走个形式,最近可能有什么风声。”Cas在集合队伍时,还压低声音对旁边的连长说,试图缓和气氛,“咱俩手机里能有啥?顶多几张训练照片,几句家属唠叨。”他对自己手机里的内容很有信心——一些工作备忘,和家人朋友的日常聊天,几部下载的正规电影,最多有几张以前军校同学聚会的合影,连稍微过火的段子图他都很少存。他理所当然地认为,上级更多是震慑和表态。
检查在连部会议室进行。窗帘拉着,光线有些昏暗。两台带着加密接口的专用笔记本电脑摆在长条桌上,屏幕泛着冷白的光。技术士官面无表情地坐在后面,少校和连长站在一旁监督。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微妙的压抑感。士兵们一个个进去,交出手机,看着数据线连接,屏幕上飞快滚过读取进度条。没人说话,只有键盘偶尔的敲击声和机器运转的轻微嗡鸣。
轮到尼诺。他平静地掏出那部“官方机”,解锁,递过去。连接,读取。技术士官的目光在屏幕上快速扫过,手指敲击了几下,点了点头。整个过程不到两分钟。“好了。”士官将手机递还。尼诺接过,敬礼,转身离开,步伐平稳。走出会议室,秋日的阳光晃了他一下,他轻轻吐出一口气,那气息很快消散在走廊的风里。
Cas是干部,排在后面。等他进去时,已经检查了大半个连队。少校的脸色似乎缓和了一些,连长也悄悄对他使了个眼色,意思是“看来没问题”。Cas心里那点细微的紧张彻底散了,他甚至对技术士官笑了笑,很坦然地把自己那部买了没多久、外壳锃亮的手机递过去。“麻烦了啊。”他随口说。
数据线连接。屏幕亮起,读取。一开始很正常,联系人、短信、通话记录……技术士官的目光例行公事地移动着。然而,当某个特定的、用于缓存临时数据的目录被扫描时,进度条忽然极其细微地顿了一下。士官的眼神凝住了,他拖动鼠标,点开了一个被系统标记为“可能包含潜在敏感或不合规内容”的临时文件夹预览栏。
就那么一瞬间,旁边的少校和连长都看到了技术士官瞬间僵硬的后背,以及屏幕上那惊鸿一瞥、虽然快速被关闭但足以让人看清是什么的缩略图阵列——那显然不是任何正规电影或训练图片该有的内容,尺度惊人,数量可观,而且……种类似乎还挺丰富。
会议室的空气仿佛在那一刻被彻底抽空了。死寂。连长张大了嘴,眼睛瞪得像铜铃,不敢相信地看着Cas。少校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沉了下去,黑得像锅底,嘴唇抿成一条刀锋般的直线。那位技术士官更是猛地抬起头,看向Cas的眼神充满了极度的震惊、困惑,以及一种“哥们儿你他妈怎么敢”的荒谬感。他从业多年,检查过无数手机,从没见过一个指导员的手机里,能这么……这么“坦诚”、这么“琳琅满目”、这么毫不设防地存放着这些玩意儿!这简直是对检查系统,不,是对他职业素养的一种挑衅!
Cas脸上的笑容彻底冻住了。他茫然地看着技术士官,看着少校,又看看连长,脑子一片空白。他顺着他们的目光,看向电脑屏幕——那个已经被关闭但余威尚存的文件夹路径,像一道闪电劈进他的脑海。他想起来了!上周休假前,他用手机浏览器点开过某个“弹窗广告”,当时网络卡,图片加载了半天,他嫌烦就直接锁屏干别的去了,后来完全忘了这回事!手机系统居然自动把这些未加载完的垃圾图片缓存到了那个临时文件夹!而他,毫无察觉!
“指、指导员……”技术士官的声音干涩无比,带着一种近乎同情(以及强烈想笑又不敢笑)的颤抖,“你这个……这个……”
少校终于从震怒中找回了声音,他指着Cas,手指都在抖,话却气得说不连贯:“你……你……好啊!好一个指导员!以身作则!先锋模范!!”每一个词都像冰雹砸在Cas头上。
后果是灾难性的。全旅通报批评,内部严肃处理。检查当天下午,全连被紧急集合,就在营区那个能容纳几百人的大礼堂。Cas站在主席台侧方,感觉台下所有战友的目光都像针一样扎在他身上。他手里攥着那篇连夜写出来、被反复打回修改了无数遍、足足有几千字的检讨书,纸张边缘都被他手心的冷汗浸得发皱。
他走上台,话筒将他干涩、颤抖、带着浓浓鼻音的声音放大到礼堂的每一个角落:“尊敬的首长,亲爱的战友们……今天,我怀着无比沉痛、无比羞愧、无比悔恨的心情,站在这里……”他根本不敢看台下,眼睛死死盯着稿纸,每一个字都念得异常艰难。他能感觉到尼诺站在队列里,大概正眼观鼻鼻观心,努力维持着严肃的表情,但Cas确信,那小子面皮下绝对在疯狂抽搐。
最要命的是,事后Cas才知道,之所以没被一撸到底、直接撤职滚蛋,是因为他那位远在北京、在总部某部门任职的军官爷爷,不知怎么第一时间得到了消息(军队里没有真正的秘密),动用了不少老脸和老关系,连夜打电话“关心”了一下,才把“撤职”变成了“留职察看,深刻检查,全军通报,以观后效”。爷爷在电话里把他骂得狗血淋头,最后叹了口气:“……今年还想调职晋级?做梦吧!给我夹紧尾巴,好好反省!”
那一年,Cas的“进步”自然泡汤。而且此后很长一段时间,他在连队里都抬不起头。每次去旅部开会,碰到其他单位的干部,总能收到一些意味深长的目光和欲言又止的微笑。技术处的那几个哥们,后来见到他,总是忍不住憋笑,然后拍拍他肩膀:“指导员,身体好啊……啊不是,心态好啊!”尼诺则很少再提这事,只是偶尔在Cas又因为什么事有点飘的时候,会淡淡地来一句:“指导员,注意‘临时文件夹’啊。”
Cas被爷爷在电话里劈头盖脸骂足了一个小时。老爷子中气十足的吼声,即便没开免提,也在安静的连部办公室里隐隐回荡。Cas垂着头,肩膀垮着,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桌面上一条细微的划痕。窗外的天色渐渐暗成绛紫色,营区路灯次第亮起,在玻璃上投下他灰头土脸的倒影。“……你多大人了?嗯?干这些……这些不上台面的事,还不知道背着点人?!脑子呢?!……老子的脸都让你丢到总参大院了!”最后一句几乎是咆哮,震得Cas耳膜发疼。挂了电话,他盯着暗下去的屏幕,长长吐出一口郁结的浊气,感觉整个人像被抽空了。
那天晚些时候,体能训练刚结束,汗味和尘土气息还弥漫在排房走廊。尼诺悄无声息地蹭到Cas床边,像只敏捷的狸猫。他刚从外面回来,作训服后背有一小片未干的汗渍,眼神却清亮。趁没人注意,他飞快地从宽大的作训服袖子里变魔术般滑出一瓶冰镇可乐,瓶身上凝着细密的水珠,迅速在粗糙的床单上洇开一小片深色。
“给。”尼诺的声音压得很低,几乎只是气流,“别摆那副死人脸了。多大点事。”他把可乐塞进Cas汗湿的手心,冰凉的触感激得Cas一颤。没等Cas反应过来,尼诺已经转身去收拾自己的装具了,背影挺直,仿佛刚才那小小的“违禁品传递”从未发生。Cas握着那瓶可乐,指尖传来的凉意似乎顺着血管蔓延,稍稍浇熄了心头的燥郁和羞耻。他拧开瓶盖,碳酸气体细微的迸裂声在略显沉闷的排房里,竟像一声小小的救赎。
然而,这瓶可乐的代价,很快以一种令人啼笑皆非的方式呈现了。
起因是过几天的长途拉练。尼诺做事一向讲究预案和细节,他听说拉练路程极长,路况复杂,便想起老兵传下来的“土法”——用吸水性好的卫生巾垫在作训鞋里,能有效缓解长途跋涉的摩擦和汗水浸润。他自己的库存用完了,便决定趁一个相对空闲的训练日下午去趟营区小卖部。为了这趟“秘密采购”,他做足了伪装:仔细拆下领章和姓名牌(21式星空迷彩作训服没了这些标识,在匆匆一瞥中辨识度大降),又从个人储物柜深处翻出一个独立包装的、疫情时期囤积的蓝色医用口罩,严严实实遮住大半张脸。他甚至刻意调整了走路姿态,显得更松散些。
小卖部位于营区生活服务楼的一角,门口有几棵枝叶稀疏的梧桐树。下午的阳光斜斜穿过,在地面投下斑驳光影。尼诺闪身进去,目标明确:先拿了一瓶 Cas喜欢的某种果味汽水(算是“售后服务”),然后迅速走向角落的日化货架。就在他手指刚触碰到那包粉色包装的卫生巾时——
“那个兵!站住!”
一声厉喝如同惊雷在身后炸响。尼诺心头猛跳,眼角余光瞥见门口赫然出现两个戴着白色头盔、臂扎“纠察”袖章的身影!他们显然刚巡逻到附近,或许早就注意到了这个着装不整、形迹可疑还蒙着脸的家伙。
没有丝毫犹豫,训练刻入骨髓的反应瞬间启动!尼诺抓起汽水和卫生巾(顾不上付钱了),像受惊的兔子一样从货架另一侧的空隙钻出,在小卖部老板娘“哎!你还没给钱!”的惊呼声中,一头撞开后门,冲进了外面的阳光里!
“站住!听见没有!”纠察的怒吼和急促的脚步声紧追而来。
营区道路笔直,两侧是整齐的营房和训练场,几乎没有遮挡。尼诺深知绝不能跑直线!他记得不远处是隔壁装甲修理连的营房,那边地形稍复杂。他憋着一口气,爆发出百米冲刺的速度,朝着记忆中的方向狂奔。风呼呼刮过耳朵,口罩让他呼吸有些困难,手里的汽水瓶和卫生巾包装哗啦作响,显得无比滑稽。
更滑稽的是身后——引擎轰鸣!纠察竟然跳上了他们的敞篷巡逻三轮摩托!蓝白涂装的小车“突突”地加速追来,坐在副驾的纠探出身子,拿着扩音喇叭喊:“前面那个兵!立刻停下!你跑不了的!”
“我靠!”尼诺心里哀嚎,脚下蹬地更狠了,“要不要这么拼啊!”他感觉肺像要炸开,两条腿交替快得几乎出现残影。就在摩托车即将追上的瞬间,他一个急转弯,冲进修理连营房侧面一条狭窄的、堆着废弃轮胎和板房材料的通道。
摩托车的宽度一时进不来,速度骤减。尼诺抓住这宝贵的一两秒,如同泥鳅般左拐右绕,眼前赫然出现一栋老式营房的侧面——墙上有个敞开的气窗,下面是堆着的建材,正好形成垫脚。他手脚并用攀上去,不顾一切地钻了进去!
一股浑浊的、混合着消毒水和陈年污垢的气味扑面而来——是厕所!他跌落在冰凉潮湿的水磨石地面上,也顾不上疼,连滚爬起。外面传来纠察气急败坏的叫喊和摩托车调头的嘈杂。尼诺心脏狂跳,扫视四周,发现厕所另一端果然有个较高的、用于通风采光的老式扁窗,窗户没锁。他踩上摇摇晃晃的蹲坑隔板,奋力推开那扇布满灰尘蛛网的窗户,敏捷地翻了出去,落在外面松软的土地上。这里已经是修理连营房的背面,紧挨着围墙和一片小树林。
他伏低身体,屏息凝神听了片刻。追兵的声音被营房阻隔,渐渐远去,似乎失去了目标。尼诺这才敢大口喘息,汗水早已浸透内衣,口罩湿漉漉地贴在脸上。他扯下口罩,看着手里安然无恙的汽水和那包刺眼的卫生巾,想起刚才被摩托三轮追着跑的狼狈,忍不住边喘边低声吐槽:“我特么是装甲步兵!不是摩托化步兵啊!!两条腿跑你三个轮子……这训练量超标了吧!”
他自觉天衣无缝:伪装齐全,路线随机,逃脱成功,甚至“作案”和“逃离”现场分属不同连队。纠察就算调监控,也只能看到一个无标识、戴口罩的模糊身影消失在修理连区域,后续很难追踪到他的具体单位。
然而,他算漏了一点:人。
那天下午,他的班长——一位当了八年兵、烟瘾颇大的三期士官——正好偷偷溜到小卖部后面那个隐蔽的角落“过瘾”。尼诺狂奔而出、纠察猛追而去时,班长刚美美吸完最后一口,惬意地吐着烟圈。他听到了动静,但没太在意,直到几分钟后,那辆蓝白摩托怒气冲冲地折返回来,两个纠察跳下车,开始在小卖部周边仔细搜查“同伙”或“线索”。
于是,班长嘴里叼着还没来得及掐灭的烟头,一脸“与我无瓜”的悠闲表情,和杀气腾腾的纠察撞了个正着。
四目相对。空气凝固。
班长:“……(缓缓拿下烟头)”
纠察(目露凶光,指着他脚下新鲜的烟蒂):“你!哪个连的!刚才是不是你同伙?!跑得挺快啊!还知道翻窗?!”
班长(一脸懵逼):“啊?我……我就抽根烟……什么同伙?”
“少废话!带走!……不,你们连长电话多少?!”纠察显然把对“飞毛腿”的怒火,全部转移到了这个“撞枪口”上的倒霉蛋身上。
……
当晚,月黑风高,全连紧急集合的哨音凄厉地划破夜空。
所有人在连队门前的小训练场上站成笔直的方阵,气氛肃杀。连长的脸在手电筒和路灯交错的光线下,黑得如同锅底,腮帮子咬得紧紧的。他背着手,在队列前来回踱步,沉重的作战靴踩在地上,发出压抑的“咚、咚”声。
“讲一下!”连长猛地停住,声音像淬了冰,“今天下午!营区纠察同志,莅临指导!”他特意加重了“莅临指导”四个字,充满了讽刺。“我们连,有极个别同志!思想松懈,作风散漫!不但违反规定,被纠察同志发现后,还拒不配合,企图逃避责任!更可笑的是——”
连长深吸一口气,仿佛在压制滔天怒火,然后几乎是一字一顿地吼出来:“还跟纠察同志狡辩!说什么……‘我是装甲步兵!不是摩托化步兵!’啊?!你两条腿跑出摩托化的速度,你很骄傲是不是?!要不要给你报个全军田径队啊?!”
队列里死一般寂静,只有粗重的呼吸声。尼诺站在队列中,感觉一股凉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心脏几乎停跳。完了……真的被查到了?怎么会……他手指冰凉,大脑飞速旋转,却想不出纰漏在哪里。
就在他几乎要绝望出列“自首”的时候,连长炸雷般的声音再次响起:
“张自力!出列!”
尼诺的班长,那位倒霉的三期士官,肩膀明显垮了一下,然后迈着沉重的步子,低着头走到了队列前面,面向全连。
“看看!这就是你们班长!带头违反纪律!抽烟!还被纠察逮个正着!问起来还一问三不知!”连长的手指几乎要戳到班长的鼻尖,“平时怎么教你们的?嗯?以身作则呢?!你跑不过纠察,你还有理了?!你以为你躲小卖部后面就没人看见了?!”
尼诺愣住了,随即一阵强烈的、劫后余生般的虚脱感席卷而来,紧接着是几乎要压抑不住的笑意和荒谬感。原来……是这样!纠察没抓到他,却把折返时撞见的、正在“顶风作案”抽烟的班长当成了“嫌疑人”,或者至少是“知情不报”的包庇者,加上班长当时那副“悠闲”样子正好撞在枪口上,于是……所有的锅,就这么阴差阳错、结结实实地扣在了班长头上!
“全体都有!”连长不再看面如死灰的班长,转向队列,眼神锐利如刀,“既然个别同志精力过剩,喜欢跑,那今晚咱们就好好练练!练到你们明白什么是纪律,什么是集体荣誉为止!”
“紧急集合装具,五公里越野,现在开始!目标:后山训练场!出发!”
那天晚上,他们被“加餐”到了后半夜。五公里只是开胃菜,紧接着是无穷无尽的鳄鱼爬过泥泞的低姿网,是让人胳膊发抖的三个一百(一百个俯卧撑、一百个仰卧起坐、一百个深蹲)循环,是背着装具在战术场来回冲刺……每个人都累得像条死狗,浑身污泥汗水。尼诺在筋疲力尽中,偶尔看向前面同样狼狈不堪、却替他扛下所有、正被连长重点“关照”、做得格外痛苦的班长背影,心情复杂无比——有愧疚,有庆幸,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属于年轻士兵之间荒诞又坚韧的情谊。
短暂的、带着可乐甜腻与训练场尘土气息的回忆,如同投入滚烫岩浆的水滴,瞬间被眼前更加暴烈残酷的现实蒸发殆尽。Cas和尼诺的意识被猛地拽回——腐臭的尸气、高频武器的嘶鸣、能量对撞的冲击波,以及龙右那愈发狂躁的咆哮,构成了此刻唯一的真实。
而这位千年尸王,正清晰地品尝着“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苦涩与荒谬。他试图用蚯蚓雌体分身扭转人数劣势,却浑然不觉,自己是在何等可怕的存在面前玩弄“分身”的把戏——这无异于在机关术祖师鲁班门前卖弄斧凿,在尼诺这个能将意识分割、战术协同玩到极致的指挥官面前,他那源于血肉秘术的“分身”,显得如此笨拙而单薄。
战场的割裂感愈发鲜明:
左侧,雌体分身陷入钢铁与火焰的死亡交响。
尼诺的精锐步枪兵分身如同一个冷静的战术节点,其装甲内置的微型工厂与战场数据链瞬间响应。只听一阵密集却有序的“咔嚓”作响声,他身后的地面和半坍塌的掩体后方,十个标准人形战术机器人被快速投射、展开、激活。它们拥有流线型的合金骨架与覆甲,光学传感器闪烁着统一的冰蓝色冷光。
这支瞬间成军的十一人“战术小队”展现出恐怖的火力配置与协同:其中四台机器人手持加长弹链、枪管厚重的R101衍生型班用机枪,枪口喷吐出持续不断的火舌,形成交叉的压制弹幕;三台装备了加装高倍率瞄具与修长枪管的半自动精确射手步枪,子弹刁钻地射向雌体分身的关节、眼窝等脆弱点;两台背负着沉重的BS7与BS8火箭筒,伺机而动;最后一台,更是迅速半跪于地,迅速组装一门结构紧凑、带有四联装发射管和复杂导引头的“曼斯坦因”智能制导火箭发射系统。
这不仅仅是人数叠加。它们通过数据链共享视野,火力分配由尼诺分身的战术核心实时计算。百米开外,子弹、火箭弹、智能导弹构成了一个几乎没有死角的立体火力网,从各个角度持续不断地倾泻在雌体分身周遭。她赖以活动的惨白发须触手被精准打断,刚凝聚的尸气盾被火箭弹轰然炸散,试图高速移动的轨迹被预判的机枪弹幕封锁。她就像陷入了一片由金属风暴构成的泥沼,每一步都溅起死亡的浪花。
而这仅仅是开始。
那位静默悬浮的无面战争女巫,此刻抬起了被黑袍遮盖的双臂。她面前的空间如同被无形之手揉捏,剧烈波动,绽开数个边缘流淌着紫色能量、内部深邃不见底的亚空间传送门。没有震耳欲聋的呼啸,只有一种令人心悸的、物质被强行撕裂的嗡鸣。
紧接着,来自未知军火库或干脆是临时“订制”的航空炸弹,如同被倒出的死亡糖果,接连从传送门中坠落!它们型号各异:有修长如箭的穿甲炸弹,接触瞬间钻入地下数米才猛烈爆炸,将雌体脚下的地面化为翻腾的喷泉;有圆胖的燃烧弹,炸开后粘稠的火云覆盖大片区域,剧烈消耗着周围的氧气与尸气;更有集束式的子母弹,在半空解体,化作数百颗小型弹头进行无差别覆盖轰炸!
轰!轰隆!咻——轰!!
爆炸的火光连环绽放,冲击波叠加碰撞,破片与烈焰席卷了雌体分身所在的整片区域。她发出无声的尖啸(或许有,但被爆炸彻底淹没),苍白的身躯在火海中翻滚、被气浪撕扯、被破片穿透。精心策划的分身牵制,眨眼间变成了单方面的科技火力碾压,她连靠近敌人都做不到,只能疲于奔命地在钢铁与烈火的炼狱中挣扎。
右侧,龙右本体所在的区域,则是另一番景象:精密、冷酷、充满欺骗性的近身猎杀。
Cas和尼诺(空降猎兵分身)的配合,已然将“狼侣战术”演绎到了艺术层面。这绝非简单的二打一,而是一种高度默契、动态平衡的杀戮双人舞。
“前狼假寐,盖以诱敌”——尼诺便是那“假寐”的前狼。他手持R105,射击节奏看似不如之前狂暴,甚至偶尔会“被迫”与龙右进行短暂而惊险的爪刃交锋,每一次格挡都显得惊险万分,仿佛下一刻就会被魔铠的巨力击溃。他的走位刻意带着一丝“迟滞”,将龙右的注意力与怒火牢牢吸引在自己身上。那生命魔铠下燃烧的瞳孔,死死盯着这个似乎随时可以撕碎的“铁皮人”。
而Cas,就是背后“整事”的恶狼。他如同鬼魅,借助S22的卓越机动性和战场陷阱的掩护,总在龙右全力扑向尼诺的瞬间,从其视觉死角或发力薄弱处发起致命袭击。动力爪裹挟着撕裂空气的黑雷,或直掏后心,或横扫下盘,或猛击侧肋。每一次攻击都狠辣精准,逼得龙右不得不回防,打断其连贯攻势。
更可怕的是两者的“攻防转换”。前一秒还是尼诺“狼狈”招架,Cas狂攻不止;下一秒,尼诺可能突然一个精准的滑步撤开,R105瞬间切换成全自动模式,对着因追击他而露出背部的龙右倾泻弹雨,同时Cas则恰到好处地一个侧移,堵住龙右最佳的闪避路线,动力爪蓄势待发。角色瞬间互换,猎人变诱饵,诱饵变猎人,节奏变幻莫测。
龙右感觉自己像同时面对两个心意相通、共享思维的敌人。他的千年武学经验,在对方这种毫无道理可讲、纯粹追求最高杀伤效率的战术配合前,竟有些无力。他刚想抓住尼诺一个“破绽”,背后就传来Cas的致命威胁;他转身应对Cas,尼诺的冷枪又接踵而至。力量在对抗中消耗,节奏被彻底打乱,魔铠上的三色光芒都因能量调度频繁而显得有些紊乱。
“嘿!别分心!” Cas的吼声如同炸雷,伴随着一道撕开空气的黑色闪电!
就在龙右因左侧雌体分身处传来的连环爆炸巨响而心神微震的刹那,Cas的动力爪已如毒龙出洞,擦着他的魔铠头盔边缘掠过!那爪尖上跳跃的黑色雷霆并非装饰,它们在接触的瞬间爆开,化为无数细小的、充满毁灭气息的电蛇,疯狂钻噬!
“嗤啦——!!!”
令人牙酸的腐蚀与撕裂声中,龙右左侧大半张脸覆盖的魔铠被硬生生撕开、熔毁!露出下面焦黑碳化、甚至部分露出森白骨骼的脸颊!黑雷残余的能量如同附骨之疽,继续向皮肉深处侵蚀,带来烧灼灵魂般的剧痛!
“呃啊啊——!”龙右痛吼,踉跄后退,单手捂住破损的脸部,指缝间渗出粘稠的黑血与能量碎屑。
战场的天平,至此已无可挽回地倾斜。
龙右那被黑雷灼烧得面目狰狞的脸上,仅存的完好处——那只燃烧着三色火焰的眼瞳,骤然缩紧,掠过一丝被逼入绝境的疯狂。他喉咙深处滚动着不再是人类的咆哮,声波裹挟着本源尸气与一种古老的召唤律令,如同投入死水潭的巨石,骤然荡开肉眼可见的灰黑色涟漪,穿透硝烟,席卷向废墟更深处,乃至地底!
“吼——!!!”
“嗷呜——!”
“嘶哈……!”
仿佛响应着君王的垂死召唤,四面八方、断壁残垣的阴影中、龟裂的地缝深处,骤然响起无数令人头皮发麻的嘶吼与爬行声!腐朽的、残缺的、变异的、肿胀的……形态各异的尸兄怪物,如同从地狱最污秽的角落倾巢而出!它们眼中闪烁着饥渴的魂火,獠牙滴落粘稠的涎液,汇成一股散发着浓烈恶臭与死亡气息的、污浊不堪的洪流,朝着战场中心席卷而来!地面在无数爪蹄下震颤,废墟簌簌落下尘埃,仿佛整片大地都在为这死亡军团的苏醒而战栗。龙右喘着粗气,魔铠下的胸膛剧烈起伏,看向尼诺的眼神充满了孤注一掷的狞恶——他要用这无穷无尽的尸海,淹没对方精密的战术与有限的火力!
然而,面对这铺天盖地、足以让任何常规军队绝望的恐怖景象,尼诺(空降猎兵分身)只是微微偏了偏头,面甲后的眼神平静无波,甚至带着一丝……怜悯般的嘲讽。他的声音透过合成音响起,清晰、平稳,如同在学术讲堂上点评一个经典的错误案例:
“无论是漫画虚构,还是小说演绎,”他缓缓说道,目光扫过潮水般涌来的尸兄军团,语气里带着一种洞悉本质的冷淡,“创作者们往往倾向于——或者说不得不——弱化现代化热兵器的真实破坏力。这种艺术加工,久而久之,便会误导一些观众,让他们天真地低估了被精心设计、用于高效毁灭的工业化战争器具,究竟意味着什么。”
他话音落下的瞬间——
“嗡——!!!!”
并非来自尸潮,而是来自他们头顶原本看似空无一物的苍穹!剧烈的引擎轰鸣声如同巨兽苏醒的咆哮,骤然撕裂了战场原有的嘈杂!空气在某种庞然大物的压迫下开始扭曲、震颤!
紧接着,在龙右骤然放大的瞳孔倒影中,原本透明的天空如同剥离的伪装幕布,三架极具未来感的飞行器轮廓由虚转实,迅速凝实!
两架体型修长、线条凌厉的飞行器率先完全显现。它们通体覆盖着哑光黑的吸波涂层,流线型的机身两侧是可动式短翼,下方密集的挂载点寒光闪烁。机首下方,一门多管旋转机炮的炮口幽深,更引人注目的是机鼻处一个不断有幽蓝色能量涡流闪烁的奇特装置——RAF4FX武装穿梭机!它们悬停在半空,引擎喷口调整着角度,发出稳定而致命的低吼,如同两只盯上猎物的钢铁鹰隼。
而在它们后方,一架体型更为庞大、造型敦实厚重的飞行器缓缓压下高度。它宽阔的机翼下,挂载的不是导弹或火箭,而是一个个形状规整、如同集装箱般的模块化弹舱,弹舱表面闪烁着待发状态的红色警示灯——CY40战斗轰炸机,名副其实的“炸弹卡车”,其投下的阴影,几乎笼罩了小半个战场!
“容我介绍一下,”尼诺抬起一只手,如同博物馆解说员般指向身后的钢铁编队,语气平淡得像在介绍厨房电器,“RAF4FX武装穿梭机,你可以将它理解为,克里斯朵夫人类共和国标准陆军航空兵装备序列中的‘武装直升机’——当然,是经过尼诺重工深度魔改的版本。”
他微微一顿,确保每个字都砸进龙右耳中:“机首装备一门30毫米速射机炮,备弹充足。至于旁边那个小玩意儿,”他指向那幽蓝涡流装置,“奇点投射器,原理不便细说,效果嘛……你可以理解为制造小范围的空间塌陷和物质崩解。”
“而机翼下方这十二个挂载点,”尼诺的手指划过穿梭机短翼下那一片令人心悸的弹药集群,“一半挂载了‘熔岩’系列燃烧弹,铝热剂改进型,黏着燃烧,熔点足以蚀穿大多数已知护甲;另一半,则是‘产品305’多用途反步兵导弹和‘联合’智能制导火箭。覆盖式杀伤与精确点穴,它们都擅长。”
他的手指移向后方那架庞大的CY40:“至于这位,CY40战斗轰炸机。它的职责很简单——倾泻绝望。”尼诺的声音依旧没有起伏,“‘焚风’云爆弹,有效清除密闭空间或密集队形;‘皮肤燃烧弹’……哦,这个名字或许有些误导性。它可不是只会灼伤表皮那么简单。其内填装的化学物质能与生物组织发生剧烈连锁反应,从接触点开始,由外而内,将血肉、骨骼乃至能量载体,一同化为持续燃烧的焦炭。无限量供应。”
就在龙右被这突如其来的空中死神震慑,尸潮的冲锋似乎都凝滞了刹那之际——
“轰!!!”
一声沉闷如陨石坠地的巨响,伴随着大地的猛烈震颤,从尼诺身后的空地传来!烟尘冲天而起,一个比CY40阴影更加庞大、更加令人不安的黑影,悍然降临!
烟尘稍散,龙右的竖瞳死死盯住了那个怪物。
那是一只完全由黑色金属、锈蚀管道、蠕动血肉以及不明生物甲壳拼合而成的庞然巨物!它拥有着近似巨型鸟类的轮廓,双翼展开足以遮蔽小型广场,但那“羽翼”分明是无数扭曲的金属骨架覆盖着破败的皮膜与渗着粘液的肉质组织。它的头部更像一个巨大的、生锈的鸟喙状冲角,上方镶嵌着数只散发着病态幽绿色光芒的复眼,冰冷、混乱、充满了对一切生者的憎恶。最令人作呕的是,它庞大的身躯不时自主地微微蠕动,羽翼下方那些类似排气孔或腺体的结构中,随着其体内某种腐化引擎的运转,周期性地喷发出一股股黄绿色的浓稠毒雾,那雾气带着尸体腐烂、瘟疫横行以及甜腻到令人头晕的恶臭,迅速在空气中弥漫开来,甚至将附近几具残缺的尸兄尸体都腐蚀得滋滋作响,冒出白烟。
尼诺甚至没有回头,只是侧了侧脸,仿佛在聆听那怪物体内传来的、仿佛无数灵魂哀嚎与齿轮锈蚀摩擦的混合噪音。
“哦,对了,忘记介绍了。”他像是忽然想起一件无关紧要的展品,语气依旧平静,“这东西,如果放在某个以‘战锤’为名的宇宙,大概会被归类为‘恶魔引擎’。”
他顿了顿,仿佛在斟酌用词:“为了让它能动起来,并且听从相对简单的指令,我不得不活捉了一个亚空间的小可爱,进行了些……不太符合伦理的整合手术。当然,这股子隔着几里地都能闻到的、令人恨不得把鼻子割掉的‘芬芳’……”尼诺难得地用了略带情绪化的词语,手指在面甲前扇了扇,尽管那动作对过滤系统完备的S16毫无意义,“不用猜也知道,是慈父纳垢的‘恩赐’。它喷出的不只是毒气,更是浓缩的衰败、瘟疫与绝望。”
尼诺终于完全转过身,面向那几乎将天空都遮蔽的黑色钢铁巨鸟,也面向那汹涌而来的尸潮,他的声音通过扩音器,清晰地回荡在战场每一个角落,带着最终宣判般的冰冷:
“现在,它将成为你的尸兄军团……通往真正湮灭的,死亡布道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