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龙小队剩余成员的到来,为溟泫这间原本冷感十足的居所注入了截然不同的生气,却也带来了一种微妙的、近乎凝固的紧张感。
当陈珞琳、陈珞珞姐妹之后,Cas、卡文、米娜等人陆续通过传送信标抵达时,几乎每个人在踏入客厅、目光触及开放式厨房里那个系着卡通围裙的白色身影的瞬间,都经历了短暂而剧烈的石化。Cas手中拎着的、装满了各种古怪调味料和“非地球原版”涮锅食材的保鲜箱差点脱手;卡文那副通常闪烁着数据流的机械义眼明显焦距收缩了一下;就连平日最为跳脱的米娜,嘴里的泡泡糖都忘了吹破。
客厅与开放式厨房相连,此刻成为了目光与情绪交汇的焦点。溟泫的厨房与其居所风格一脉相承——极简,高效,充满冰冷的科技感。流线型的银灰色台面一尘不染,嵌入式厨具都是最高档的型号,泛着哑光金属光泽。储物柜是隐藏式的,触摸感应开启。照明系统可以根据需求精确调节色温和亮度。一切都显得井然有序,甚至 sterile(无菌),缺少寻常厨房应有的烟火油渍和生活痕迹,更像一个高级实验室的样品处理区。
然而此刻,这个“实验室”正被来自多元宇宙的烹饪风暴所侵占。
Cas最先回过神,他和卡文默契地蹭到脸色复杂的尼诺身边,压低了声音,Cas的京片子带着难以置信:“不是,头儿,说好的去你那个藏得跟耗子洞似的安全屋呢?怎么一转眼跑这‘冰窟窿’来了?”卡文的机械音也压低成了气声:“尼诺,你认真的?这位‘大导师’的私人领域……我们在此聚餐,风险系数是否需要进行重新评估?”
尼诺苦笑了一下,用最简练的语言,将自己如何在市场被拦截、如何被威胁、又如何被迫改变地点的经过快速说了一遍。Cas和卡文听罢,对视一眼,同时发出一声悠长的、充满理解与同情的叹息。得,来都来了,还能咋地?两人认命般地拎着自己的家伙,加入了厨房的战局。
很快,这个冰冷的空间被彻底点燃,变得喧嚣、火热、气味纷杂如同宇宙大爆炸的味觉模拟。
Cas占据了厨房岛台的一大块区域。他带来的便携式能源炉嗡嗡作响,上面架着一个古朴的黄铜锅子(当然,材料是耐超高温的复合金属)。他手法娴熟地处理着泰伦虫肉和蚁牛肉,薄如蝉翼的肉片在灯光下呈现出大理石般的纹理。那碗“麻酱”在他手中快速调拌,散发出浓郁坚果与发酵物的奇异香气——原料来自克里斯朵夫某座城市的的巨型藤壶籽与某种真菌代谢物。旁边小碟里,用本地仙人掌油炸制的辣椒油红亮诱人,“韭菜花”和“香菜”其实是两种气味相似的蕨类植物嫩芽,而那罐“豆腐乳”,散发着经过基因调适的异星大豆特有的、更为醇厚且带着一丝金属余韵的气味。
古安则霸占了最大的水槽区域。他带来的蓝晶鳌虾和其他几种外壳斑斓、形态各异的外星甲壳类、软体类生物在活化水中吐着泡泡。古安神情专注,如同进行某种仪式,快速地将这些海鲜处理干净,一部分投入他带来的、用数十种香料和本地产烈酒调制的腌汁中,另一部分则进行快速的汆烫后醉腌。浓烈的酒香、海鲜的腥甜与复杂的香料味弥漫开来,带着潮汕生腌特有的、直冲脑门的鲜活感。
陈珞琳和陈珞珞姐妹合作,占据了另一处灶台。她们带来的食材盒里满是精巧的模具和色彩柔和的粉状物,正在制作那些造型雅致、口感软糯的“本帮”糕点。而另一口炒锅里,被切得细长均匀、模拟黄鳝口感的蛇肉段正在热油中滑炒,随着姐妹俩依次加入特调的红烧酱汁、糖和醋,浓郁的“赤酱”甜香伴随着锅气升腾,与糕点淡淡的米香和甜馅料气味交织。陈珞珞调控火候,陈珞琳负责调味和颠勺,配合默契,偶尔低声交流,目光却时不时担忧地瞟向尼诺和溟泫的方向。
卡文的烹饪方式最具“机械教”特色。他带来的便携料理台更像一个微型加工车间。他从恒温箱中取出几块厚实的、来源不明的肉排(可能来自某种装甲兽),放置在料理台的光束扫描区。根据扫描出的脂肪与肌理数据,他精确计算了煎制时间、温度、以及调味粉(成分复杂的矿物与植物萃取混合物)的喷洒量。机械臂操控着耐高温板材进行煎制,过程安静、精准、毫无油烟,弥漫出的是一种纯粹而直接的炙烤蛋白质香气,缺乏“人情味”,但效率极高。
米娜的角落则充满了赛博朋克式的便捷与合成感。她用的是自带加热和成型功能的多功能食物打印机。选择程序,投入浓缩营养块和风味胶囊,“寿司”卷和“波兰饺子”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打印”成型,摆放在一次性食盒里。这些合成食品颜色鲜艳均匀,散发着标准化的、挑不出错但也毫无惊喜的气味,是效率至上的夜之城风格。
溟泫依然固守在主灶台前。她做的两道菜已经出锅,装在素白的瓷盘中,却散发着最具攻击性的气味。一道是冷吃兔的变体(用的是某种繁殖迅速、肉质紧实的穴居啮齿外星生物),红彤彤的辣椒段和花椒几乎覆盖了所有肉块,麻辣鲜香刺激着每个人的鼻腔。另一道是酸菜鱼(鱼片是木卫二冰海的一种无鳞滑鱼),酸菜是她用本地类似芥菜的植物自己腌制的,酸味浓烈纯粹,汤面上浮着一层厚厚的、用她特选辣椒炸出的滚烫辣油,麻椒的香气在热力催逼下不断逸散,令人舌底生津却又望而生畏。
而尼诺,则在厨房另一侧一个较小的操作台忙碌。他面前的烤盘上铺着锡纸,里面是大虾和脑花,蒜蓉、辣椒末、香料堆得满满当当,在烤箱的热力下滋滋作响,散发出浓郁的蒜香与辛辣。另一口深锅里,炖煮着虫肉浓汤,汤色奶白(得益于某种增稠和提鲜的根茎),翻滚着粗犷的肉块和疑似菌菇的食材,蒸汽带着醇厚的肉香弥漫,稍稍中和了空气中过于浓烈的辛辣与刺激。
冰冷的科技感厨房,此刻已被各种声响(煎炒声、咕嘟声、打印机嗡鸣、交谈声)、各种气味(麻辣鲜香、醇厚甜润、鲜活腥咸、合成标准)以及各种文化背景下的烹饪方式彻底填满、加热、乃至“驯服”。一场跨越多元宇宙的味觉盛宴,在这个最不可能的地点,于一种难以言喻的微妙张力中,缓缓拉开序幕。
饭桌前,一种近乎仪式的步骤为这场跨宇宙盛宴拉开了序幕。每人面前都放着一支透明小胶管,里面是粘稠的、无色的液体——基因阻断剂。它散发着一股微甜与腥气交织的古怪气味,主要提取自本地令人闻风丧胆的“血蚁”泰坦昆虫的唾液腺与血液浓缩物。
“为了活下去,干杯?” Cas咧了咧嘴,率先拧开盖子,一脸视死如归地将那胶管液体挤进嘴里。
瞬间,他的脸皱成了一团,额角青筋跳动。那味道无法用单纯的“苦”或“辣”来形容,更像是把烧红的烙铁浸入胆汁,再强行灌入食道,所过之处一片灼痛与麻木,并伴随着强烈的反胃感。紧接着,一股尖锐的、仿佛能刺穿天灵盖的“辣”意才轰然炸开,不是味觉的辣,而是直接作用于神经末梢的刺痛警报。米娜呛得眼泪直流,陈珞琳捂着嘴剧烈咳嗽,连卡文的机械义眼都闪烁了几下,似乎在调整感官过滤阈值。古安闷哼一声,额头冒汗,陈珞珞则脸色发白,紧紧抓住了妹妹的手。
但这“地狱开胃菜”是享用克里斯朵夫诸多“禁忌美食”前必须付出的代价,它能暂时强化食用者的代谢与免疫屏障,抵抗异种生物毒素和潜在的基因污染。
待那令人怀疑人生的灼烧感略微平息,餐桌上才重新活络起来。空气中弥漫着各种菜肴交织的复杂香气,暂时压过了阻断剂残留的古怪余韵。
“我个人喜欢往自己做的汤里面撒点这个。”尼诺打破了短暂的沉默。他已脱去那身威严的动力铠甲与罩袍,换上了一套简单的黑色棉质休闲服,柔软的布料让他看起来少了几分战场上的凛冽,多了些居家的随意,只是眉宇间那份历经风霜的坚毅未曾改变。他拿起汤勺,从面前那锅奶白色、咕嘟冒泡的虫肉浓汤里舀了满满一碗,然后伸手取过一个古朴的小陶罐,拧开,将里面黑褐色、带着奇异木香的颗粒状香料——一种本地胡椒的变种,辣度温和但香气层次丰富——慷慨地撒了一层。
热汤瞬间激发出香料更深沉的芬芳,与汤本身的醇厚肉香、菌菇鲜甜融合,升腾起诱人的白气。众人纷纷效仿,小心翼翼地尝试。
“唔!”古安眼睛一亮,顾不得烫喝了一大口,“头儿,这汤绝了!鲜得掉眉毛!”(虽然他的眉毛并没有真掉)
陈珞珞小口抿着,被烫得微微吐舌,但脸上也露出了舒缓的笑意:“很暖胃,尼诺大哥。”
接着是古安的生腌盛宴。蓝晶鳌虾被腌渍得外壳呈现出一种诱人的琥珀色,虾肉半透明,弹性十足。蘸着他特制的、加入了许多金不换(一种本地香草)的酱汁,入口是极致的咸鲜、辛辣与海鲜特有的甘甜在舌尖爆炸,随后是醇厚酒香的余韵。就连对生食有些犹豫的卡文,在尝试了一只后,机械臂也不由自主地伸向了第二只。
轮到溟泫那两盘“红黑双煞”时,气氛微妙的凝滞了一下。陈珞琳和陈珞珞看着那几乎被辣椒和花椒覆盖的冷吃“鼠”和浮着厚厚辣油的酸菜鱼,不约而同地咽了咽口水,眼神里写满了敬畏。陈珞珞小声对妹妹说:“我……我吃点鱼肉就好,汤里的……”
溟泫似乎没在意,只是用公筷给自己夹了不少。尼诺和Cas倒是毫无惧色。尼诺面色平静地夹起一块冷吃鼠肉,咀嚼了几下,点点头:“麻香入味,肉质很韧。” Cas更是直接舀了一勺酸菜鱼汤浇在饭上,拌了拌,大口扒拉,被辣得嘶嘶吸气,却满脸畅快:“够劲!这花椒正宗!”
看着尼诺专注地切割、分发着蒜香四溢的烤肉拼盘,尤其是那锡纸包裹、汁水饱满的烤虾和嫩滑的烤脑花,Cas的眼神恍惚了一下,仿佛透过缭绕的香气和眼前这群奇装异服的同伴,看到了截然不同的时空。
记忆的碎片拼接起来——那是第四世轮回之前,他们还远未踏入多元宇宙的漩涡,仍是那片古老土地上,某支驻扎在江南水乡与繁华都市交界地带的重装合成部队里最锋利的“军刀”。Cas是连队指导员,而尼诺,还只是个新晋的列兵,却已然在炊事班之外,凭借一手绝活成了周末野外驻训或营区烧烤时不可或缺的“民间大师”。
那时的夜晚,星光比克里斯朵夫的人造天幕清澈得多。训练场边缘,简陋的野战炊具旁,炭火噼啪作响,映着年轻士兵们汗渍未干却洋溢着笑容的脸。尼诺总是被推举为主厨,围着泛白的迷彩围裙,手里握着长长的铁筷,在架子上翻动着普通的猪牛羊五花肉、鸡翅、香肠。他最拿手的,就是眼前这蒜香风味的灵魂——那碗秘制酱汁。
Cas仿佛又能看见,那个更青涩、眼神却同样专注的尼诺,如何在小马扎上,用野战炊事班的小锅,耐心地将蒜蓉分两次处理:一半入热油,炸到金黄酥脆,香气扑鼻;另一半保持生蒜的辛辣鲜活。然后将这“金银蒜”混合,倒入浓稠的烧烤酱油、蚝油,撒上盐、糖、少许味精,滴几滴老抽上色,有时还会神来一笔地加一点醋提味解腻……他动作麻利,早已熟能生巧,不一会儿,一盆棕褐油亮、蒜香袭人、咸鲜微甜还带着复合酵香的万能酱汁就诞生了。无论是烤肉、烤馒头片、烤茄子韭菜,只要刷上或蘸上它,平凡的食物瞬间升华,成为深夜里慰藉疲惫身躯与思乡之情的最佳美味。
尤其是“炙韭菜”。Cas记得尼诺会用铁丝网做成简易烤笼,铺上洗好的新鲜韭菜,然后双手各执一双长筷,像指挥交响乐般快速翻动、挑散,让每一根韭菜都均匀受热,迅速变软,再撒上辣椒粉,淋上酱油和那秘制蒜蓉酱……简单,却烟火气十足,是那个物质相对朴素时代里,最直接、最令人怀念的快乐。
“可惜啊,”Cas从回忆中抽离,夹起一块裹满蒜蓉的虫肉,语气带着一丝遥远的怅然,看着眼前在溟泫冰冷科技感厨房里升腾的、混合着异星香料气息的烟火,“再也吃不到你当年用普通韭菜,在炭火上‘炙’出来的那股子纯粹的清甜爽脆了。这里的‘仿韭菜’,总差那么点意思。”
他的话音落下,餐桌上有一瞬间的安静,只有锅中汤汁翻滚的咕嘟声。尼诺切肉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没有抬头,只是将烤好的虾分到每个人盘子里,淡淡地说:“食材会变,地方会变,但有些味道,记得就行。”
Cas的回忆带来的那丝怅惘还未完全散去,古安却像是被点燃了某种兴奋的神经,脸上露出一种“有好东西分享”的神秘笑容。他“嘿嘿”低笑两声,手伸进他那件战术休闲服的内袋里摸索着,在众人好奇的目光中,小心翼翼地掏出了一个造型古朴的玻璃瓶。
瓶子不大,却瞬间吸引了所有目光。瓶身是深沉的墨绿色,透过玻璃,可以看到里面盛满了一种浓稠得近乎化不开的、红到发紫的液体,在餐厅顶灯暖黄色的光线映照下,泛着如同陈年血液或浓缩宝石般的神秘光泽,偶尔有极细微的、酒液特有的“挂壁”现象缓缓滑落。
“既然是难得的聚会,怎么能少得了这个助兴呢?”古安将瓶子轻轻放在桌子中央,瓶底与桌面碰撞发出清脆的“叮”一声,仿佛某种仪式开始的钟鸣。
卡文的机械义眼立刻调整了焦距,对液体进行快速光谱分析,同时发出略带疑惑的电子合成音:“视觉光谱分析显示色素浓度极高,近似某些陈年红酒或浆果发酵提取物。古安队员,这是……某种异星红酒?”
古安嘿嘿一笑,摇了摇头,带着几分自家宝贝的炫耀:“哪儿啊,这是我自己在家鼓捣酿的,用了几种克里斯朵夫本地长得像葡萄但完全不是一回事的‘黯晶果’,还有一点从老家带来的酒曲……放心,没啥度数,就是喝个风味儿!”他特意强调“没度数”,眼神却有些飘忽。
“这话说出来,我可不信。” Cas拖长了调子,慢悠悠地呷了一口虫肉汤,目光从古安那略显心虚的脸上移开,落到了旁边正默默挑着蒜蓉烤虾的尼诺身上。Cas眼中闪过一丝促狭的光芒,那是一种准备揭老底、分享独家黑历史的兴奋。
“你们是不知道,” Cas放下汤碗,身体微微前倾,仿佛要将所有人拉入他的回忆剧场,“咱们这位现在威风凛凛的利都卡斯精英,尼诺·莱登同志,在还没被这破地方拣选、还在咱老部队当新兵蛋子那会儿……”他故意顿了顿,满意地看到尼诺切肉的动作明显僵硬了一下。
“他那个班,确实是连队尖子,军事素质没得说,可那也是全连最让人头疼、最能折腾的一帮‘活宝’!” Cas的京片子带着生动的画面感,“有一回,部队拉到大西北某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搞跨区驻训,那地方荒得,除了风沙就是戈壁滩,哦,还有附近老乡种的几片苹果园,在那片黄不拉几的地界里,绿得那叫一个招人稀罕。”
他瞥了一眼尼诺,后者已经放弃般地把头低了下去,专心致志地和一根烤得焦香的虫肉筋较劲,耳朵尖却似乎有点泛红。
“结果呢,某个夜黑风高的晚上——其实也就晚上自由活动时间——尼诺跟他那同样胆大包天的班长,俩人就摸出去了。目标明确:老乡的苹果。” Cas模仿着蹑手蹑脚的动作,“那叫一个‘训练有素’,利用地形掩护,低姿匍匐……据说摘了不老少。可他们忘了,老乡防贼的心眼跟他们对地形的熟悉程度一样扎实!不知道从哪个草坷垃里窜出两条大狼狗,好家伙,那叫一个穷追不舍啊!”
他绘声绘色地描述着:“俩小子被狗撵得,那是拿出了武装越野冲终点的劲儿,一路火花带闪电窜回了营区。第二天天还没亮透,老乡就牵着狗,提着半筐被啃得乱七八糟的苹果,堵到营门口了。”
古安已经笑得肩膀抖动,卡文的机械面罩虽然看不出表情,但电子眼的光芒频繁闪烁,显然在处理这段“人类迷惑行为”数据。陈珞琳更是捂住嘴,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陈珞珞没笑,她微微蹙着眉,看向尼诺的目光里带着心疼和一丝不悦,仿佛Cas在揭她心中英雄的短。而溟泫,她冰蓝色的眼眸冷冷地扫过Cas兴奋的脸,又看向埋头不语的尼诺,手中的筷子轻轻点在碗沿,发出细微的脆响,语气带着明显的不快和护短:“陈年旧事,与这酒有何相干?”她不喜欢有人,哪怕是战友,这样戏谑地提及尼诺的“不堪”过往。
Cas对溟泫的冷气置若罔闻,反而因为她的反应更觉有趣,他冲尼诺抬抬下巴:“喏,当事人在这儿呢,后续更精彩。尼诺,你自己说,还是我继续?”
尼诺终于放弃和那块肉筋对抗,抬起头,无奈地叹了口气,那表情混杂着窘迫、怀念和一丝认命的笑意。他接过话头,声音平稳,但细听能辨出一丝尴尬:“后来……老乡认准了是我们的人,连长出面想护犊子,梗着脖子跟人家理论,‘老乡,你这没凭没据的,他们又没穿军装,你咋就一口咬定是我们的人?’”
他顿了顿,模仿着当年那位带着浓重口音、气得胡子翘的老乡,瓮声瓮气地说:“‘哼!穿不穿那身皮,俺都认得!这方圆几十里,除了你们这些当兵的,谁家娃子能被俺家‘黑虎’‘追风’撵出五里地还甩不掉?跑得比兔子还快,翻墙跟猴儿似的!不是你们的兵,还能是山里的野人不成?!’”
“噗——!”古安和卡文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连陈珞琳也笑得趴在了桌上。陈珞珞的眉头松开了一些,嘴角也忍不住弯起一点弧度,但很快又抿紧了,似乎还是觉得尼诺被取笑了。溟泫冷哼了一声,但眼中的寒意似乎因这略带滑稽的画面消融了少许。
尼诺摇摇头,继续道:“事情僵在那儿不好看。最后……”他看了一眼Cas,“是咱们这位当时还是指导员的‘大院子弟’兼‘富二代’,不动声色地掏了自己的腰包。他家里什么背景你们也知道(Cas的爷爷是军队高官,母亲是知名的爱国企业家),几十万对他来说不算什么,但对我们那时候的兵、对那位老乡来说,可是一笔巨款。Cas把钱给了连里,连里再以‘损坏青苗补偿’和‘拥政爱民’的名义给了老乡,总算把这事儿圆过去了。”
他看向桌上那瓶红得发紫的酒:“老乡实在,觉得过意不去,又感激,硬是把他家藏了好几年、自己都舍不得多喝的家酿散酒搬了几大坛子送给连队。说是自家粮**,喝了暖身子。”尼诺的表情变得有些微妙,像是回味,又像是心有余悸,“后来周末聚餐,炊事班把酒热了热分给大家。我那会儿年轻,不知深浅,看别人喝得痛快,也跟着灌了一大口……”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组织语言描述那种感受:“那酒……看着浑浊,入口跟刀子似的,从喉咙一路烧到胃里,然后‘轰’一下,感觉天灵盖都被顶开了。再然后的事,我就记得有人在喊我名字,再醒来……已经躺在驻训地野战医院的病床上了,挂着水。”他无奈地扯了扯嘴角,“而且,因为是我‘带头’偷的苹果——虽然主要责任在班长——连里罚我出了整整一个月的公差,其中一项就是轮流陪护因为偷苹果事件‘心力交瘁’(其实是喝酒喝倒的)的战友……当然,第一个陪的就是我自己,还有我那位同样倒了霉的班长。”
餐桌上因回忆往事而升腾的轻松笑意,在Cas话音转向更深沉的过往时,渐渐沉淀下来。空气中浓郁的食物香气依旧弥漫,但一种更凝重的、关乎命运转折的叙事开始流淌,像一滴浓墨坠入清水,缓缓晕开。
Cas又呷了一口那“没度数”却后劲隐隐的黯晶果酒,眼神不再充满戏谑,而是蒙上了一层复杂的、铁汉柔情的惋惜。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粗糙的陶瓷杯沿,目光落在尼诺看似平静的侧脸上。
“这小子,”Cas的声音低了些,带着一种老兵提起得意部下时特有的、混杂着骄傲与遗憾的调子,“当年在连队,军事素质没得挑,肯吃苦,脑子也活络。跟我关系也铁,是真正能把后背交给对方的兄弟。”他顿了顿,似乎回忆着那些摸爬滚打的岁月,“他立过功,一次硬碰硬的一等功,那是实打实用命拼回来的荣誉。连里从上到下,哪个不看好他?连长、指导员,包括我,都私下里跟他谈过心。”
他的语速加快,情绪有些激动,仿佛至今仍为那个决定感到不解:“只要他肯!哪怕只是再留一年!凭着那枚军功章,加上大家伙儿的推荐和部队的培养计划,不敢说百分之百,但提干的机会非常大!最不济,保送军校或者稳稳转个一期士官,继续在部队里干,前途一片光明!那是多少农村兵、普通家庭孩子梦寐以求的路啊!”
Cas重重地放下杯子,发出一声闷响,眼中满是痛惜的阴霾,他紧紧盯着尼诺,仿佛想从对方如今坚毅却沉默的脸上找到当年那个年轻士兵的影子:“可你们知道这小子干了什么?第二年,服役期刚满,他二话不说,打了退役报告!铁了心要走!问原因,就闷闷地说‘不想服从家里的安排’。家里?就他那对混账爹妈,能有什么好安排?”
他叹了口气,那气息沉重得仿佛能压垮桌面:“这一走,就再也没能按照我们预想的、他本应拥有的那条路走下去。再见面……居然是在法庭上!” Cas的声音里充满了荒诞与愤怒,“隔着被告席的栏杆,我看到他穿着号服,脸上没什么表情,就那么站着。”
Cas的情绪愈发激动,他转向尼诺,语气中带着恨铁不成钢的责备,更带着深切的懊悔:“你小子!当时在法庭上怎么就那么犟?!多说几句啊!喊冤啊!把事情原原本本说出来!就凭我在军地两方面的关系,就凭老连队上下对你的了解和力保,我们拼尽全力也能想办法周旋,至少……至少不至于判到那个地步!可你呢?你倒好,问什么认什么,最后干脆利落地认罪了!然后就……”
“死刑”两个字,Cas没有说出口,但那沉重的留白像一块冰,砸在每个人心头。餐厅里温暖的光线似乎都冷了几分,映照在众人凝滞的脸上。火锅的汤底还在微弱地翻滚,却无人再去捞取。古安握着酒杯的手僵在半空,卡文的机械眼停止了规律的微光闪烁,陈珞琳捂住嘴,陈珞珞则紧紧咬住下唇,看向尼诺的目光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心疼。溟泫的指尖轻轻敲击桌面的动作停了下来,冰蓝色的眼眸深不见底,注视着尼诺,仿佛要穿透时光,看到那个在绝望中放弃辩解的年轻灵魂。
面对Cas几乎是指责的诘问,尼诺一直没有打断,只是静静地听着,垂着眼睑,看着自己面前那碗已经微凉的浓汤。许久,他才极轻、极缓地长叹一口气,那叹息声中承载的重量,仿佛能压垮星辰。
“当时……”他的声音沙哑,带着一种事隔多年仍无法完全释然的疲惫与空洞,“一个人的心,已经死了。活着……或者死去,好像也没什么区别了。”他抬起眼,目光没有焦距地投向虚空中的某一点,仿佛看到了遥远的、不愿触及的画面,“Cas,指导员……你们可能很难理解,那种感觉……被曾经拼了命去保护的人,从背后捅刀子的滋味。”
他没有具体描述是怎样的“背叛”,但那短短一句话里蕴含的冰冷与绝望,足以让在座的每一位,尤其是经历过战场生死与复杂人性的利都卡斯们,心头泛起寒意。那不是对肉体的伤害,而是对信念、对付出、对某种最根本信任的彻底碾碎。尼诺的眼神在那一刻黯淡下去,像是燃尽的余灰,失去了所有温度。
然而,这灰烬般的沉寂只持续了片刻。尼诺重新聚焦目光,看向Cas,那黯淡中重新亮起一丝微光,是真诚的、沉淀了岁月的感激。“不过,”他声音平稳了些,“还是要谢谢你,后来……帮我报了仇。”他没有说是什么“仇”,如何“报”,但显然,那是在他“死后”或离开那个世界后,Cas为他做的事。
Cas摆摆手,似乎想挥开这沉重的谢意,他重新抓起酒杯,仰头灌了一大口,试图用辛辣冲刷喉间的哽塞。“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他的声音恢复了惯有的、带着痞气的豪爽,但眼圈似乎有些发红,“进了部队,就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兄弟!我以前是你的指导员,我能不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就你爹妈那德性……哼!”他冷哼一声,毫不掩饰鄙夷,“也就是你累了,不想再跟他们纠缠,自己选择了结。就凭我家那点关系,真想整他们,给他们点教训,还不是轻轻松松?只是……你当时没给我们机会。”
餐桌上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只有厨房智能换气系统低微的嗡鸣,以及远处城市永不熄灭的、如同繁星般的光河透过落地窗流淌进来的微光。空气里,美食的香气依旧,却再也无法勾起最初的食欲。每个人的心头都像压了一块石头,沉甸甸的。他们看向尼诺——这位如今强大、沉稳、带领他们穿越无数险境的队长,心中涌起复杂的情绪:有对那段模糊却显然充满不公与悲伤过往的难过,有对Cas口中那对“混账爹妈”的愤怒,更有一种深刻的、五味杂陈的怜惜。谁也没想到,在那身强悍的动力铠甲与无数传奇战绩之下,他们的“头儿”,也曾是一个心灰意冷、在命运重压下独自走向终结的年轻人。
陈珞珞悄悄伸出手,在桌下轻轻握了握尼诺放在腿上的手,指尖冰凉却带着无声的支持。
溟泫举杯的提议像一块投入凝滞湖面的石子,暂时打破了餐桌上因沉重往事而弥漫的压抑气氛。她冰蓝色的眼眸扫过众人,最后定格在尼诺低垂的侧脸上,声音不似往常那般冰冷彻骨,而是带着一种罕见的、近乎承诺的笃定:
“小枫的事,”她顿了顿,似乎这个旧称依然能牵动她最深的情绪,“不会就这么轻易过去。那些亏欠他的,命运也好,人也罢,总要有个说法。”她的目光转向围坐的其他人,Cas、古安、卡文、米娜,还有陈氏姐妹,“但我相信,现在的他,有你们这些肯把命交托的队友,有需要他带领和保护的队伍……不会再走上那条孤绝的老路。”
她的话语像是一道无声的赦免与肯定,驱散了尼诺眼中最后一丝阴霾的余烬。众人仿佛也松了口气,纷纷举起手中材质各异的杯盏——陶瓷碗、金属杯、合成材料容器,里面盛着黯晶果酒、虫肉浓汤或是别的什么饮料。
“为了头儿!”古安率先喊道。
“为了小队。”卡文的电子音平稳附和。
“为了……不再重演。”陈珞珞轻声说,眼神温柔而坚定。
“干了!” Cas豪气地一仰脖,将杯中残留的液体饮尽,或许是因为情绪,或许是因为这“没度数”的酒终于开始显露出后劲,他的脸颊微微泛红,眼神也比平时更亮,带着几分醉意催生出的直率与好奇。
他用手背抹了抹嘴,突然转向溟泫,大着舌头问:“哎,溟泫大导师……我听尼诺提过一嘴,稀里糊涂的,说你跟他第二世……啊不,第二次轮回的时候又碰上了?那时候你俩……是啥样儿啊?给讲讲呗?”他的问题打破了刚刚建立起的凝重平衡,将话题引向了另一段尘封的、或许同样纠缠着甜蜜与苦涩的过往。
溟泫握着酒杯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下。她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微微侧头,将目光投向巨大的落地窗外。克里斯朵夫城第四大区夜晚的灯火如同倒悬的星河,在农业立方体规整的网格间流淌,冰冷、璀璨、永恒运转,却映不亮她眼中骤然浮现的、属于另一个时空的迷离光影。她的思绪,仿佛穿透了这层坚固的透明合金,飘向了某个更简单、更平凡,却也注定破碎的过去。
她轻轻地、几乎像叹息般笑了一声,那笑声里没有多少温度,却奇异地软化了她脸上惯常的冰封线条。
“我和他的相遇啊……”她开口,声音变得有些遥远,仿佛在叙述一个别人的故事。
那时的她,还不叫溟泫,也没有这头象征力量与代价的冰霜白发。她是林若夕,阳文市第一人民医院眼科最年轻的副主任医师,前程似锦,专业冷静,是同事眼中可靠的“林医生”,病人心中温柔的希望。
而他们的初遇,始于这座城市无数男女青年逃不过的世俗程序——相亲。地点在一家以“高端精准匹配”为噱头的会员制相亲介绍所附设的咖啡馆。环境刻意营造出雅致与私密:深咖色的软包卡座,每张桌子之间用绿植或磨砂玻璃巧妙隔开,空气里弥漫着现磨咖啡豆的焦香与舒缓的钢琴曲,穿着得体制服的服务生脚步轻缓。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光洁的桌面上切割出明暗相间的条纹。
林若夕提前五分钟到达,选了个靠窗的位置。她当时留着一头利落的黑色齐耳短发,发梢内扣,衬得她本就白皙的皮肤更加剔透。身上是一件剪裁合体的米白色丝质衬衫,外套一件浅灰色的休闲西装,下身是笔直的黑色九分裤和一双低跟皮鞋,腕上一块简约的机械表——完全是都市精英女性的标准画像,干练,清爽,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疏离感。她端起柠檬水抿了一口,目光平静地扫过咖啡馆入口,心里其实没抱多大期望。快二十三了,在注重“成家立业”的传统家庭里已是“老大难”,迫于父母日渐频繁的催促和担忧的眼神,她才勉强同意来见一见“资料匹配度高”的对象。在她看来,会走到这一步的男女,多半有些“难言之隐”——要么情史复杂,要么性格古怪,要么……就是像她一样,被生活或工作占据了全部心神,无暇他顾。
几乎是同时,尼诺(那时他当然也不是尼诺·莱登)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穿着一条简单的黑色休闲裤,上身是一件没有任何logo的纯白色连帽卫衣,外面套了件深色的牛仔夹克。打扮随意,却掩不住肩背挺直带来的沉稳气质。他的面容比现在更显年轻,眉宇间却已有了某种超越年龄的沉静,甚至是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他的目光在室内扫视,很快与林若夕的视线对上,礼貌地点了点头,走了过来。
两人相对坐下,最初的寒暄客气而略显尴尬。林若夕注意到他的手指修长干净,没有多余的装饰,指甲修剪整齐。尼诺则看到对方眼神清澈,没有某些相亲对象那种过度打量或刻意表现的精明。
简单的自我介绍后,话题从工作开始。林若夕谈起眼科手术的精细与挑战,尼诺则聊起他当时经营的一家小型的、专注于定制安全系统的科技工作室(那是他离开部队后,凭借过硬技术和一点积蓄摸索的路子)。没有夸张的吹嘘,也没有刻意的讨好,只是平实地讲述。林若夕发现,这个男人的思维清晰务实,谈及专业时眼神专注有光,完全没有她预想中某些“普信男”的夸夸其谈,或是“龟男”般的唯唯诺诺。更难得的是,他能听懂她专业领域的一些术语,并给出基于工程逻辑的、颇有见地的简单回应。
而尼诺也在交谈中暗自惊讶。这位年轻的女医生并非想象中娇气或傲气的“小仙女”,她言语简洁,逻辑分明,偶尔提到病人时,眼中会流露出真诚的关切。她为他续咖啡时自然的动作,询问他是否介意空调太冷的细节,都透着一股自然的、不显山露水的体贴。这种细致入微的照顾,像一道微弱却持续的光,不经意间照进了他被原生家庭伤害得千疮百孔、几乎冰封的内心角落,让他感到一种久违的、近乎奢侈的温暖与安宁。
林若夕则被尼诺身上那种超越同龄人的成熟所吸引。那不是圆滑世故,而是一种经过锤炼的沉着,一种对世事有自己清晰认知却不轻易评判的包容,还有一种……隐约的、被她敏锐职业直觉捕捉到的、深藏的伤痕感,这反而激起了她心底的保护欲和探究欲。他谈起自己工作室遇到的困难时,没有抱怨,只有解决问题的思路;谈及未来规划,务实而不乏进取心。
那次相亲,原定的一小时不知不觉延长到了两个多小时。离开时,窗外已是华灯初上。两人都没有立刻提出“下次再见”,但交换联系方式的动作异常自然。
后来的一切,似乎都水到渠成。忙碌工作间隙的短信问候,周末一起看一场不温不火的电影,在街边小店分享一碗热气腾腾的馄饨,深夜加班后一句“注意安全”的叮咛……没有惊天动地的浪漫,只有细水长流的默契与逐渐滋生的依赖。林若夕的冷静与温柔,为尼诺提供了逃离过去阴霾的避风港;尼诺的沉稳与担当,则让林若夕在高压的职业生活外,找到了可以放松依靠的坚实肩膀。两个原本对爱情不抱奢望的灵魂,在彼此身上看到了意想不到的契合与光亮,最终顺理成章地走到了一起,规划着属于两个人的、平凡而坚实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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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溟泫——或者说,此刻完全沉浸在“林若夕”回忆里的她——声音陡然转低,那份遥远的温柔瞬间被巨大的阴霾吞噬,眼神中的光芒熄灭,只剩下深不见底的暗淡与虚无,“我们没能走到最后。”
那暗淡只持续了一瞬,便被另一种更为炽烈、更为恐怖的情绪所取代——那是焚尽一切的复仇怒火,冰冷的外壳彻底碎裂,露出底下沸腾的岩浆。
“叶雪柔!那个杂种!!!”溟泫几乎是咬着牙吐出这个名字,每个音节都浸满了刻骨的恨意,冰蓝色的瞳孔骤然收缩,仿佛有风暴在其中酝酿,“我一定会找到机会……用尽一切办法,让她永生永世,在无尽的折磨里偿还!!”
话音落下的刹那,她体内汹涌的灵能因剧烈的情绪波动而出现了一瞬间的彻底失控!
没有预兆,没有光芒爆闪。
只是她手中那只盛着暗红色果酒的玻璃杯,连同杯中那浓稠的液体,在不到零点一秒的时间内,从内到外,瞬间凝结!
不是普通的结冰,而是呈现出一种绝对零度般的、剔透又死寂的固态,杯壁上甚至蔓延出细微的、宛如冰晶花纹的灵能裂痕。酒液被冻结的姿态还保持着微微晃动的涟漪状,却被永恒地定格。一股刺骨的寒意以她为中心猛地扩散开来,让离她最近的Cas和尼诺都感到皮肤一紧,桌面上甚至凝结出了一小片白霜。
这失控仅持续了一瞬,溟泫便猛地闭上了眼睛,深吸一口气,强行将暴走的灵能压制回体内。当她再睁开眼时,眸中只剩下惯常的冰冷,只是那冰冷之下,翻涌的恨意并未消散,反而更加深沉刺骨。她松开手,那只被彻底冻结的酒杯“咔”一声轻响,落在桌面上,像一块坚硬的冰石。
餐桌上,一片死寂。只有那杯被灵能瞬间冻结的果酒,无声地诉说着那段美好初恋戛然而止后,所留下的、跨越了轮回也无法消弭的惨痛伤痕与无尽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