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贤者不吃肉松SC 更新时间:2025/12/7 0:01:07 字数:8750

那是一个夏天。

叫醒我的是喧闹的蝉鸣和难以忍受的酷暑,用尽全力睁开沉重的双眼,最先看到的仍是那单调重复的场景:昏暗的天花板、随处可见的啤酒罐以及散落一地的杂志。

这样的场景重复了多少遍?我不知道。我唯一能察觉到的,就是我正在一点一点地失去对外界事物的感受。以前我还能清楚地记着日期和自己最近做过的事。但现在对于我来说,每一天都像是前一天的复制,睁开双眼时,毫无意义的日子又要开始重复下去了。

我踉跄着从地板上爬起,长时间没有运动让我的身体几乎生锈了,做几个再简单不过的动作都觉得头晕目眩。

好不容易坐上沙发后,我习惯性地拿出手机刷起了视频。斑斓的色彩映入我的眼帘,却没有在我内心里掀起任何波澜。究其本质网络不过是一些重复的数据罢了,它们依据人都会有的各种欲望来进行推送。只可惜我是个怪人,对外界的需求几乎为零,只靠速食食品维持最低生存限度。

如今我虚度光阴的方法大概只有两种,其一就是喝酒,酒精能麻痹大脑,也是让我摆脱重度失眠的唯一办法。其二就是在一些社交平台上瞎逛,这也是我了解外界的唯一渠道。

这就是我现在的生活,毫无意义可言,我能活到现在完全只是因为我在内心深处仍对死亡怀有恐惧。

至于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或许是因为努力了十几年后依然在某个黑心企业做着卑微的工作,又或许是因为父母离异、父亲也在一次事故中去世。总之,我在度过了人生的二十多个年头后,才发现自己是个可笑的无足轻重的小人物,那么我之前所做的一切又有什么意义呢?事实证明,毫无意义。

我也曾多次想过解脱,可每当我站在天台上时,生的本能总是让我没有勇气踏出最后一步。

选择不了人生的活法,而怎么死也无法选择。我真是一个无能的失败者。

不过随着时间的麻痹,我已经接受了眼前的一切。现在,我只想从储物柜里找出上次吃剩的干面包,来保证我自己不会被饿死。

我一边嚼着硬如石头的干面包,一边打开了手机,像往常一样开始翻阅着各个社交平台的信息。

网络上总是有许多人爱分享自己的生活,而我则是以旁观者的身份看着。在这里能看到衣食无忧的富二代,也有那些抱怨生活的普通人。同样是生活,人与人之间的差距是一道难以逾越的鸿沟。

在飞速地浏览完那些千篇一律的帖子后,我发现了一篇特殊的帖子。

帖子的发布者叫“不吃冰淇淋”,帖子的内容如下:

每个人都会死,死了就什么也没有了,既然如此,是不是可以说活着毫无意义。那么自我了断真的是错的吗?

正文结束后还配上了一张插图,那是一张远景图,黄昏下远处的游乐园,只不过游乐园貌似已经荒废许久了。

就是这么一段简短的文字,却引发了许多人的评论。

其中不乏有一些刺眼的评论,像是“既然这样你试试啊”,“脑子有病”等等,当然也还有一些人耐心地讲道理。

而我看着帖主发布的内容,忍不住在底下评论了一句:

“没错,人生就是毫无意义的。”

曾经的我也想过和这差不多的问题,而且在接下来的数年时光中,我用我失败的人生验证了这个问题。

那时候的我还不知道,我发送的这一条评论将会改变我那一眼看得到头的人生轨迹。

很快,我发的这个评论也被一群人淹没了,几乎所有人都把矛头指向了我,我的消息框一瞬间就被占领了。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些充斥着谩骂、嘲讽的言论,将他们一个个屏蔽,随后关上手机,仿佛这一切与我毫无关系。

过了一会儿,我再打开手机时,我发的评论已经被举报删除了,毕竟这个社会是需要正能量的,而不是我这样创造不了任何价值的蛀虫。

就在我准备继续刷手机时,一条好友申请却冷不丁跳了出来。

我下意识还以为是之前那些网友想加我继续攻击,刚想拒绝申请时,却发现申请人的昵称有些眼熟——不吃冰淇淋。

这不是刚刚那个帖子的发布者吗,为什么他会来加我?

在好奇心驱使下我还是同意了好友申请,距离上一次通过别人的好友申请我已经记不清过去多久了,大概在父亲去世之后我就断绝了所有的社会关系。

刚同意完好友申请,对方马上就发来了一条消息,没有什么客套话,开门见山地问我:

“为什么你会认为人生是毫无意义的?”

我也不假思索给出了回答:

“因为我的人生就是毫无意义的,我只不过是把事实说出来而已。”

“你真是个特别的人。最近我也突然觉得自己的人生失去了意义,但是身边的人总是反驳我这是错的,我现在不知道怎么办好了。”

“因为人和人之间存在着隔阂,永远无法做到完全理解对方。当少数人不能被理解时,往往只能听从多数人的想法。”

“这么说,我跟你都属于少数人咯。”

“也许吧。不过我并不希望有人过着像我一样失败的人生。”

“那么,你对自我了断这一做法是怎么看待的。”没有多少废话,对方将聊天引入到了一个极为沉重的话题。

“如果能好好活着,那当然没有必要做这种事,我想大部分人都觉得自我了断的人很蠢吧。”我在打出这段文字时内心莫名有种不被人理解的孤独,“但是,倘若活着本事已经成为一件痛苦、无意义的事,那么自我了断对那些人来说或许唯一的解脱方式。就像我现在的生活,虽然活着但是跟死了没什么区别。”

“你尝试过吗?”

“当然,但是我连这件事都做不好,每次想要解脱时总是会因为恐惧而放弃。”

“和我一样呢,我也是因为怕疼。”

对方发来的消息让我稍稍吃惊,这么说来,对方估计已经有过几次轻生的念头了。

这让我一时不知道该发些什么消息,虽然我对我自己的生命毫不在意,但是我还是不想看到他人失去自己的生命。

就在我还在犹豫发些什么的时候,对方又连着发来几条消息了:

“我们果然是一类人吧,不仅是对于人生意义的看法,甚至连行动都这么相似。”

“在网上聊了这么多,让我更好奇你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了。如果有机会的话,能不能线下见一面呢?”

当对方提出“线下见面”这一要求时,我先是一愣,随后便意识到对方也许是个骗子。

哪有人聊天聊了几句话就想把人约到线下见面的,这真的不是骗子吗?

“为什么要在线下见面,而且我们距离也不近吧。”我暂时还没有把话说死,而是委婉拒绝。

“你没有注意到吗,我这里显示你是附近的人。能在一个城市里遇到和我有相同想法的人,我当然想见一见了。”对方给出的理由很充分,但更让我在意的是对方提到的“附近的人”这个功能。

我玩这个社交平台这么久,第一次发现原来这个功能我一直开着,真不知道这种功能设计出来的意义何在。

没等我回复,对方又发来了好多条信息,手机一下子响个不停。

“怎么样怎么样,能不能约个时间见个面。”

“不要不说话嘛,我又不是坏人。”

“求你了,请务必答应我的请求。”

后面则是一堆颜文字和表情包,我也懒得看了。

我真不知道,对方为什么想跟我这样失败的人见面。

但事到如今,我也不得不答应了,要是不答应估计对方会一直骚扰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种道理我还是懂的。

于是,我发送了一个“好”。不出意外,消息马上就回了:

“那么今天下午四点你有空吗?就约在市中心的一家咖啡厅。”

紧随其后的是地点定位和咖啡厅的照片。

我看了一眼时间,现在已经是下午三点了,也就是说我只有一个小时的时间赶过去。

“这又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有必要这么急吗?”我忍不住吐槽了一句。

“对不起,但是我现在很无聊嘛。”

“……”六个点表达不出我的无语。

“我会一直在那等你的,你晚点到也没事。”

这下我也没办法放鸽子了,毕竟要是真让人一直等着也不合适。

不过我已经很久没有出过门了,既然要出门就不得不做一些准备。首先是把蓄了好几个月的胡须给剃了,然后从衣柜里找出一件很久没穿过的短袖换掉在家里一直穿着的睡衣,最后确认钱包和手机都带齐后,我打开了尘封已久的房门。

刺眼的阳光和灼人的热气朝我涌来,因为长期待在黑暗环境中,我的眼睛有些不堪重负,即使眯着眼也还是疼得直流眼泪。

我这才发觉出门对自己来说是一件多么艰难的事,就像是长期蜗居在下水道的老鼠,一旦溜出下水道,结局往往是死亡。

花了一会让眼睛逐渐适应外界光线后,我拖着一副半死不活的身躯出发了。

推开公寓楼的大门,湛蓝的天空上,太阳正炫耀着它满身的光辉,蝉鸣声更加刺耳嘈杂了,说不清楚它们是在哭诉太阳的炎热还是在歌颂太阳的光明。

不过我从来都不喜欢太阳,毕竟它太耀眼,又是那般的遥不可及,每当在阳光下时,我的渺小和无助原形毕露。

为了躲避阳光,我尽可能地沿着阴影低头行走,至于路要怎么走全靠手机上的导航。明明是自己生活过二十多个年头的城市,却对它如此陌生,就像是蒙上了一层迷雾。

走了一小会,我逐渐深入市中心,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那一栋栋钢铁巨兽,当我抬起头仰视它时,那看似坚不可摧的大楼似乎在下一秒就要朝着我倾倒下来,让我莫名的感到恐惧。

大楼下,繁忙的车流在十字路**汇,红绿灯闪烁着刺眼光芒。每一辆车的噪声都挑拨着我脆弱的神经,那些声音变得尖锐、混乱,而红灯亮起时,那醒目的红像是在失声尖叫,让我忍不住想起某种粘稠的同色液体。

我果然是有些精神失常了。

无法忍受的我捂着耳朵,在人行道上狂奔,脑袋里只有一个想法就是远离这里,越远越好。

我注意到周围人异样的眼光,不过对于这些我早已习惯。从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周围人看我的眼神永远都是那样疏远。

跑着跑着,平常缺乏锻炼和营养的双腿开始酸痛,肺里的空气像火一样燃烧,每一次呼吸都撕裂的疼,已经到极限的我不得不停下脚步,靠在路边的一盏路灯旁喘息。

也许是疲倦占据了整个身体,那萦绕在耳畔的各种噪音似乎减弱了许多。在原地休息了四五分钟,我打开手机,发现离约定的时间只剩十分钟了。所幸离咖啡厅的距离也不算太远,赶一赶还是能赶上的。

想到这,我重新站起身朝着目的地快步走去。

在穿过了几条人行道后,我来到了一个类似于广场的地方,这附近没有多少高楼,唯一比较显眼的建筑就是一栋医院,近乎纯白色的建筑,楼顶那鲜红的“十”字标识格外显眼。

十字架总是让我联想到神明,这个世界上总是有许多基督教徒手持十字架来为他人祈祷,但这么做真的有意义吗,如果神明真的存在的话,又怎么会让一直信奉和尊崇他的人类受苦受难呢。

我一边想着这些无意义的事,一边走向了广场上的那家咖啡厅。

午后的阳光斜照进咖啡厅,在木地板上投下如碎金般斑驳的光影,空气中弥漫着浓郁而醇香的咖啡豆的香味,这气味让我心情平静。

轻轻推开玻璃门,咖啡厅内的装饰几乎都是原木的,在那褐色的外表下散发着淡淡的木头清香。其中让我特别在意的是一架钢琴,它默默地在咖啡厅的角落等待着下一个有缘人。在这安静优雅的环境里,每个人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有人在看书,有人在品味咖啡,也有人什么都不做,只是凝望着天空发呆。

而我则是在寻找跟我约好的那个人,从对方的语气口吻来判断,应该是个女生。如果是个男的发这么多表情包和颜文字也太奇怪了。

然后从她曾想过寻死和感觉人生无意义这两件事上猜测,她大概率是和我一样生活不如意的人吧,自然而然的,我脑海里就想象出了一个阴沉的长发遮脸的女性形象。

但在咖啡厅里环视了几遍,我也没能找出我想象中的那个人,看来我的猜测估计是错的。

事到如今,也只剩下在网上亲口问一问对方这个解决办法了。

不过在此之前,我想先找个地方歇歇脚,刚刚从家里赶过来已经要了我大半条命,如果再不休息一下恐怕我就要在这里晕倒过去。

又看了下四周,咖啡厅内几乎没有空位了,唯一的位置还是在一个少女的对面,我偷瞟了她几眼,她身穿一袭简约的白色连衣裙,一头如瀑的黑发自然地垂到腰间,精致的脸蛋略显青涩,看得出来她很年轻。

虽然我已经很久没在现实中跟人交流过了,但为了找一个位置坐,我还是硬着头皮去找少女搭话了。

我别扭地来到她的面前,刚想开口却发现自己的喉咙像是打结了一般,连吐出一个音节都很困难。

要是换作常人,遇到我这样的怪人估计早就把我赶走了。但那位少女似乎看出了我的窘迫,她微笑着对我说,声音清澈悦耳:“有什么事吗?”

涨红了脸的我终于把想说的话说了出来:“那个……你的对面有人坐吗?我想坐一会休息一下。”

我的声音沙哑得宛如乌鸦的尖叫,难听刺耳,没想到许久没有说话,就连我的声音都背叛了我。

但少女还是一脸认真地听着,随后露出面带歉意的笑容:“抱歉,我还在这等人,恐怕不行。”

“没事,谢谢你。”我早该料到这样的结局,毕竟一个这么漂亮的少女怎么会独自一人待在咖啡厅呢,她的对面应该是她的男朋友或是闺蜜吧。

“诶,稍等。”不知道她是不是看出了我的疲态,忽然叫住了刚准备离开的我,“其实我也不确定自己能不能等到那个人,在他来之前你先在这坐一会吧。”

“啊……可以吗?”这样的进行完全出乎我的意料,其实她没有直接赶我走已经是最大的尊重了。

“当然。”她笑着点了点头,“反正也不知道要等多久。”

我坐在椅子上,总算是给了已经麻木的双腿一个放松的时间。

“那个,谢谢了。”我笨拙地朝她道谢,也许是嗓子逐渐习惯说话的感觉了,我的声音正常了许多。

“小事。”少女摇了摇头,随后目光又转向手机。

而我也想起了自己来这的正事,于是打开手机,给“不吃冰淇淋”发去了一条短讯:

“我到了,你在哪?”

几乎是消息发去的瞬间,对方的消息就过来了:

“我一直在咖啡厅,没看到刚刚有人进来呀。”

我看了消息,忍不住皱了皱眉,又发了一条消息:

“我已经找到位置了,难道要我站起来招手吗?”

“我们还是不要影响到其他人吧,这样,我记得桌子上是有号码的,你看看你在几号桌吧。”

在收到消息后,我立刻放下手机去寻找桌上的号码。几乎是同一时间,我对面的那个少女也放下了手机,我们俩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落在了桌上的号码上了——20号。

不不不,这是误会吧。也许对面那个少女只是凑巧想看一看座位号。

我刚想这样说服自己,对方的信息却已经发了过来:

“我在第20号座。你呢?”

我怔怔地看着“20”那个数字,又眨了好几次眼,反复确认无误后,我用颤抖的手指打出了“我也在20号座”这一行字。

按下发送键后,信息传过去到对方已读的时间估计不用一秒钟吧,可这一秒钟对我来说像是过了一年。

于是两人不约而同地打出了省略号。

“……”

“……”

空气一下凝固了,明明双方只要拿开手机就能看清对方,但彼此都恨不得把脸埋进手机里,为的是不让对方看到自己此时的窘态。

“那个……真巧啊。”最后还是由造成误会的始作俑者我来开口打破了僵局。

“没想到自己要等的人就在自己面前却没发现……”面前的少女仍然没有把手机从脸上移开,但她红透的耳根却出卖了一切。

“说实话,我也没想到那个‘不吃冰淇淋’在现实中居然是这样一个人。”我本来是想说些什么来缓解这尴尬的气氛的,但少女闻言似乎更害羞了。

“请不要当着别人的面说出她的网名,这会让人很困扰的。”

“抱歉……”我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这尴尬的沉默持续了几分钟,终于随着少女放下手机而宣告结束。

“好了。”少女的脸色差不多恢复正常了,虽然脸上还有少许残留的绯红。她露出一个非常标准的笑容,对我说,“刚刚的事就当没发生过,现在重新开始。”

“嗯。”我点了点头,“所以你叫我出来的意义是什么?”

“肯定是有事要说,只不过不是现在。”她神秘一笑,“现在还是先让我们彼此自我介绍一下吧,男士优先。”

“为什么要我先说……”我有些无奈,“况且我们只是刚见面吧,说出自己的名字有必要吗?”

其实我不想自我介绍的理由并非如此,更多的只是单纯讨厌自己的名字,我的名字是被父母赋予的,而如今父母都已经离我远去了,那么名字又有何意义呢。

“既然你不说,那我只能给你起一个外号了。”少女忽然睁大眼睛,认真地观察起我来,目光毫不客气地在我的脸上停留。

这让我很是尴尬,我知道自己长相普通,而且总是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用阴沉来形容我最合适不过。

“以后就叫你吸血鬼先生吧。”少女灵机一动,给了我这样一个新名字。

“为什么会是吸血鬼?”

“因为你长的就很像恐怖电影里的吸血鬼啊。”她笑眯眯地向我解释,“脸色苍白,头发又长,黑眼圈还这么重。”

“我拒绝……”我皱了皱眉来表示抗议,“给别人起奇怪的外号可不是什么好事,就像我要是叫你‘幽灵小姐’,你会开心吗?”

“幽灵”这个词我几乎是脱口而出,因为一提到“吸血鬼”这样的鬼怪,我能想到与之类似的就是“幽灵”了。况且面前的这个少女刚好有着一头长发,再配上那轻飘飘的连衣裙,与恐怖电影里时常出现的幽灵形象几乎重合。

本以为少女听到我说“幽灵”二字也许会生气,但出乎意料的是,她毫不在意地笑了出来。

“幽灵吗?这个名字还真是特别。”她点了点头,“其实你说对了,现在的我就是个幽灵,从各种意义上来说。我们果然是一类人。”

我当时还不理解少女话里的含义,直到后来才逐渐理解,如果说吸血鬼还能靠吸食他人血液才能苟活,那么幽灵连留在这个世界上的资格都没有,也许明天、也许后天就会消散。

“那么就这样定好了,以后还请多多关照,吸血鬼先生。”少女忽然朝我伸出手,似乎是要跟我握手,那双手纤细白皙,骨节分明,但与我印象里女生的手不同的是,手的指甲很短。

虽然我还是不想接受“吸血鬼”和“幽灵”的设定,但就这么让对方的手悬在半空也有点失礼,最终还是把手伸了过去,同她简单地握了握手。

这时,原本安静的咖啡厅里忽然传来优雅而悠长的钢琴声,这声音竟让我有些恍惚,似是来到了朦胧的梦里,午后的咖啡厅和眼前的少女都染上了如梦如幻般的颜色。

这还是在我把自己关在家里后,第一次感受到如此鲜明的情感,从钢琴曲中。

“德彪西的《月光》,真是让人怀念呢。”少女轻轻合上眼帘,在用心倾听着钢琴曲的同时,跟着哼唱了出来。

咖啡厅里的所有人在这一刻都默不作声地用心倾听,也许是约定俗成,但我更觉得这是音乐的魅力。

随着最后一个琴键的落下,演奏结束了,可那段旋律却萦绕在耳畔挥之不去。

少女也缓缓睁开眼,大概是我的错觉,她的眼睛里有东西在闪,也许只有少女她自己才知道那滴眼泪的含义吧。

“你学过钢琴吗?”在她整理好情绪后,我忍不住开口询问。

“你为什么会这样觉得?”她反而将问题还给了我。

“毕竟你能听出来这首曲子的名字。”我的理由很简单。

“只不过是平常喜欢听听音乐啦,而且我也不喜欢钢琴,光是想想要用那么多跟手指弹奏就觉得烦。”她笑着解释,笑容里藏了很多我看不透的东西。

“所以,你叫我来这里究竟有什么事。”我没兴趣去猜她话里的真假,开门见山地问。

“那件事可以晚点再说,你要吃点什么吗?”少女拿起了一直被冷落在桌子中间的菜单,递给了我,“这里的东西很好吃的哦,不仅是咖啡,还有各式各样的甜点。”

我能感觉到少女在转移话题,虽然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现在也只能跟着她的节奏走了。

我接过菜单,上面的各种咖啡和甜点让我目不暇接。活这么久我第一次知道原来咖啡能分这么多种类,原来甜点不只有饼干和蛋糕两类。

“要不要我帮你选呢?”少女看出了我的窘迫,“你喜欢甜一点的还是正常的。”

“有苦的吗?”

“诶……”少女对我的回答出乎意料,随后露出了一脸遗憾的表情,“我还以为你也爱吃甜点,看来我们注定要成为敌人了。”

“不吃甜点是犯了什么大罪吗?”

“当然,不吃甜点的小孩要被幽灵抓走哦。”她故意提高了音调,像是大人给小孩讲故事那样。

“但是吃太多会发胖吧。”我毫不留情地揭露出了甜点的黑暗面。

话音刚落,我看到少女的脸阴沉了几分。貌似体重问题对任何女生都是绝对的禁忌。

“吸血鬼先生,你难道不知道在女生面前不能提这种敏感问题吗?”少女面带微笑地盯着我,只不过那微笑里只有杀意,让人不寒而栗。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还想为自己辩解几句,可她已经把店员叫了过来。

“我要一杯美式咖啡。”少女将她的怒火全部凝聚在了这一杯美式咖啡上,“不要一点糖,咖啡越苦越好,要是能加点中药更好,我可以加钱。”

“哈哈哈……好的好的。”店员恐怕也是第一次遇到这么奇怪的要求,略带尴尬地笑了笑。

而我也知道接下来要面对的是什么了。

没多久,一杯热腾腾的美式咖啡就端上来了,从少女捂着鼻子的动作来看,这杯咖啡的确很苦。

但我却没有多少感觉,其实我很早就对外界事物缺少感知了,不仅是视觉和嗅觉,就连味觉也是如此。所有食物在我眼中只分两种——有毒和无毒的。

我拿起那杯咖啡,一口一口地啜饮,不出所料,咖啡那极致的苦在我尝来就像是口感奇特的白水。

就在我面无表情地喝着咖啡时,一旁少女的眼神从最开始的生气,到震惊,最后在看到我几乎要把那杯咖啡喝干净时,她直接叫了出来:“你是超能力者吧,我从来没见过一个人能面无表情地喝美式咖啡。”

“不,这只是因为我吃东西尝不出什么味道,苦味自然也感觉不到。”我冷静地同她解释。

“真的假的,你再尝尝这块蛋糕呢?”少女说着把一旁她刚吃一半的草莓蛋糕推到了我的面前。

“别拿我当实验对象啊……”我又把蛋糕推了回去,“况且这蛋糕你已经吃一半了。”

“无情的吸血鬼。”少女自觉没趣,用叉子几下就把那块蛋糕吃的干干净净。

毫无营养的话题就此结束,沉默再一次笼罩了我们。

“所以,失去味觉就是你想不开的原因吗。”少女突然的话语如石子落在平静的水面上,让话题逐渐变得沉重。

“不是,我想死的理由很简单,只是觉得人生毫无意义罢了。”我用平静的话语阐述着,像是谈论家常那般谈论死亡,“而味觉失灵这件事也无所谓,我厌倦的是生活本身。”

“是吗?”少女的眼神里藏着我捉摸不透的情感,“现在如果有机会,你也会尝试自我了断吗?”

“我当然想,但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才能克服生物对死亡本能的抗拒。在此之前,我这样的人估计做不到。”我的语气里带着一丝无可奈何的妥协。

“如果有人……陪你一起呢?”她的话语带着几分危险,让我猝不及防。

“你是在开玩笑吗?”我忍不住反问,但看到少女那副认真的表情时,我还是给出了回答,“说不定能做到吧,毕竟人之所以害怕死亡也是在害怕孤独。不过没有人会愿意同我这种人一起去死的,所有人的生命都很宝贵,除了我。”

“……”少女听着我的话,陷入了久久的沉默。傍晚的夕阳为她披上了朦胧的面纱,我看不清她阴影下的表情。

许久,她终于开口,就像是传说里的幽灵会向他人求助那样:“吸血鬼先生,能请你帮我一件事吗?”

“……你说。”她的语气是那样恳切,像是深渊中迷失的灵魂在求救,几乎要剥夺了我拒绝的权利。

这时,夕阳更深了,艳丽的橘红色里闪着不祥的光,如毒药那般倾倒在了她的身上,她的身体和话语都染上了危险而又诱惑的味道。

我听见了她的请求,那究竟是恶魔的低语还是天使的救赎,没有人知道:

“能请你陪我一起去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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