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作者:离殇珞 更新时间:2025/12/8 17:49:21 字数:4512

电梯平稳运行的微弱嗡鸣,是此刻世界里唯一的声音,却像绞盘转动般令人窒息。显示屏上猩红的数字无情地跳动:19:30:52。

十三秒。

花泽弥音的血液似乎凝固了,骨髓里都渗着冰碴。镜中那双死去的、却又“活”过来凝视她的眼睛,那个凝结着非人恶意的嘴角弧度,如同烧红的铁烙,深深印刻进她的脑髓。不是意外,这不是一场简单的电梯事故预告,有什么东西……盯上她了

十二秒。

逃!本能发出尖啸。她的手指猛地抽搐,疯狂拍打向电梯面板上那一排按钮——所有楼层的,开门的,紧急呼叫的,指甲在光滑的塑料面上刮擦出刺耳的声响。

电梯毫无反应。它依旧匀速上升,带着一种机械的、漠然的平稳。紧急呼叫按钮按下后,只有一盏小小的黄灯懒散地闪烁,听筒里是漫长忙音,无人应答。开门按钮如同失效,梯门紧闭,映照出她因极致恐惧而扭曲的脸。

十一秒。

她被关在了这个正在匀速驶向毁灭的铁棺材里。绝望像湿透的棉被,沉重地裹住她,让她无法呼吸。她徒劳地用身体去撞击梯门,肩膀撞得生疼,金属门板发出沉闷的响声,纹丝不动。

十秒。

镜中的预演画面并未消失,依旧叠加在她的现实视野之上,扭曲,闪烁。那个死去的“她”,嘴角的诡异弧度似乎加深了,空洞的眼眶里,仿佛有漆黑的漩涡在转动。

九秒。

肺部灼痛,氧气好像被抽空。她滑倒在地,背靠着冰冷变形的轿厢内壁——那是预演画面里她陈尸的位置。冰冷的触感透过湿透的衣服渗入皮肤,激起一阵剧烈的寒颤。

八秒。

完了。这一次,无处可逃。厄兆先行,而她,连半步都迈不出去了。她闭上眼,等待着那注定到来的撞击、扭曲、撕裂……或者,更糟的,被那双眼睛拖入无尽的漆黑深渊。

七秒。

………

六秒。

………

五秒。

预想中的剧烈冲击没有到来。只有电梯运行那令人麻木的低鸣。

四秒。

………

三秒。

电梯轻微地震动了一下,并非灾难性的撞击,而是……一种正常的、减速停靠的震动?

两秒。

“叮——”

一声清脆悦耳的提示音,与她预演中那滋滋作响的电流噪音和金属扭曲的惨叫截然不同。

一秒。

梯门平滑地、无声地,向两侧滑开。

零秒。

预演中的死亡时刻——19:31:05。

门外是干净明亮的走廊,铺着米色的地毯,顶灯洒下温暖的光晕。空气里没有铁锈和尘埃,只有中央空调送出的、带着淡淡香氛的暖风。一切安好得不可思议。

预演的画面如同被风吹散的灰烬,瞬间从她视野里消失得无影无踪。镜子里只剩下她一个人,瘫坐在地,脸色惨白,浑身湿透,像一只被暴雨打落巢穴的雏鸟,惊魂未定地剧烈喘息着,瞳孔放大到极致。

没有变形轿厢,没有闪烁灯光,没有冰冷死风,更没有……那双眼睛。

电梯稳稳地停在了她所按下的楼层。

幻觉?一切都是她精神崩溃产生的幻觉?

不,那冰冷的触感,那被注视的战栗,那几乎凝固血液的恶意,真实得可怕。

她连滚爬爬地冲出电梯,仿佛身后有看不见的厉鬼追索。膝盖发软,她踉跄着扑倒在走廊冰凉的地板上,手指紧紧攥着地毯的绒毛,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

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席卷而来,但更深的寒意却从心底冒出——那预演变了。它不再是无情的、既定的命运预告,它……活了过来。它看到了她。

有什么东西,因为她的“窥视”,而做出了回应。

她不知道自己在地上瘫了多久,直到颤抖慢慢平息,呼吸不再那么灼痛。走廊尽头传来邻居开门又关上的声音,才让她猛地惊醒。

她挣扎着爬起来,逃也似的冲向自己的公寓房门。钥匙串在她颤抖的手里哗啦作响,试了好几次才对准锁孔。推开门,又砰地一声死死关上,反锁,链条栓也拉上。她背靠着冰冷的门板滑坐下来,仿佛这样才能获得一丝可怜的安全感。

公寓里一片漆黑,寂静无声。

窗外,雨不知何时停了。浓墨般的乌云散开些许,露出一弯朦胧的月牙,清冷的光辉微弱地洒进室内,在地板上拉出长长的、扭曲的影子。

那一晚,弥音彻夜未眠。任何细微的声响——水管滴答声、地板支呀声,远处车辆的鸣笛——都能让她惊跳起来。她不敢闭上眼睛,一闭上,就是那双空洞又“活着”的眸子,和那抹非人的微笑。

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这份能力并非被动的预告,它的背后,似乎潜藏着某种难以名状的、冰冷而充满恶意的“意志”。

第二天,她是被透过窗帘缝隙的阳光唤醒的。天亮了。世界依旧运转,仿佛昨夜电梯里那惊魂一刻只是她的一场噩梦。

但那种如影随形的寒意,和被什么东西钉视过的战栗感,牢牢附着在她的皮肤上,挥之不去。

她不敢待在家里。那封闭的空间让她窒息。她需要人群,需要阳光,需要一切看起来“正常”的东西来麻痹自己,证明自己还活在一个真实的世界里。

她漫无目的地走在街头。雨后的东京清新湿润,行道树叶子绿得发亮,行人步履匆匆,脸上带着日常的淡漠或匆忙。阳光照在身上,却暖不透她骨头缝里的冷。

她像一具空壳,随着人流行走,对周围的一切漠不关心,只是本能地规避着任何可能触发“预演”的场景——远离地铁口,远离建筑工地,远离车辆密集的街道。

然而,恐惧的阴影并未散去。每一次光影的骤然变化,每一次人群微小的骚动,甚至每一次电梯提示音的响起,都会让她心脏骤停,肌肉紧绷,准备好迎接那冰冷的死亡预告。

她变得比以往更加惊弓之鸟。

下午,她晃到了一处大型商业街区的露天广场。阳光正好,喷泉溅起的水珠折射出小小的彩虹,孩子们奔跑笑闹,长椅上坐着休息的人们。一派祥和,几乎让她紧绷的神经稍微松懈了一丝。

她在一个卖可丽饼的移动餐车前停下,机械地排队。或许甜食能让她感觉好一点。

就在她低头翻找零钱的时候,那种熟悉的、冰冷的抽离感再次袭来。

视野瞬间切换——

广场边缘,巨大的广告牌架。固定钢索的金属扣件,在阳光照射下反射着刺眼的光。预演的视野拉近,聚焦,清晰地看到那扣件内部一道细微的、但正在急剧扩大的裂痕,下方,正是人流密集的休息区。

,时间标注:15:17:08。

现在……15:16:50。

还有十八秒!

弥音猛地抬头,视线惊恐地射向那块巨大的广告牌。阳光下,它看起来稳固无比。但她知道,那致命的断裂即将发生。

人群,下面全是人!

绝望和一种深切的无力感再次攫住她。她又来了!她又只能看着

跑?她能跑多远?警告?谁会信?时间根本不够疏散!

就在她浑身冰凉,几乎要再次被那熟悉的漩涡吞噬时,她的视线无意中扫过广场的另一侧。

一个身影,毫无征兆地,闯入了这片即将被灾难笼罩的区域。

那是一个穿着浅灰色风衣的年轻男人,身形高挑瘦削,手里拿着一台复古款的胶片相机,正微微侧身,对着喷泉的方向调整着焦距。风吹起他略长的黑发,露出清晰的下颌线。

他站的位置,不偏不倚,正好在广告牌阴影覆盖范围的边缘。

就在弥音看到他的那一瞬间——

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

一直如同跗骨之蛆般钉死在她视野左上角的、那个冰冷精确的死亡倒计时数字,猛地……模糊了一下

像信号不良的屏幕,数字剧烈地抖动、闪烁,变得无法辨认

紧接着,那清晰无比的、展示着广告牌钢索断裂细节的预演画面,如同被投入石子的倒影,剧烈地扭曲、波动起来,边缘开始破碎、消散。

前所未有的情况!

弥音惊呆了,瞳孔骤然收缩。

那个男人似乎对脚下地面即将发生的惨剧和弥音这里的惊天变故毫无所觉。他按下了一次快门,然后放下相机,低头查看了一下,似乎不太满意,微微蹙了下眉。他自然地向前走了两步,换了一个角度,恰好完全离开了广告牌阴影的区域,走到了阳光之下。

就在他脚步彻底迈开的那一刻——

弥音视野中剧烈波动的预演画面和闪烁的倒计时,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抹去。

唰啦一下,消失得干干净净。

仿佛从未存在过。

视网膜上只剩下正常的、阳光明媚的广场景象。喷泉,彩虹,嬉笑的孩子,悠闲的路人。

还有那个穿着浅灰色风衣、拿着相机的男人。

弥音僵在原地,手里捏着几枚硬币,指尖冰凉,大脑一片空白。

发生了什么?

预演……消失了?

因为……他?

她死死地盯着那个男人。他似乎找到了满意的角度,再次举起相机,专注地对着喷泉和彩虹。阳光落在他身上,勾勒出一层淡淡的金边。他周身的一切,都呈现出一种异常的、近乎失真的“稳定”感。喧闹的人流,飞溅的水珠,变幻的光影,似乎都无法真正触及他。他像一个定格的焦点,存在于流动的世界之外。

一种强烈到让她浑身战栗的直觉,如同电流般击穿了她。

他不一样!

他和所有人都不一样!

他不受那东西影响,他能让那该死的预演消失!

狂热的光芒,瞬间点燃了弥音那双死寂已久的眼眸。绝望的黑暗深渊里,猛地照进了一束刺目的、或许能救赎的光。

她甚至来不及思考这有多么荒谬,多么不可思议!

时间!刚才预演的时间已经到了,15:17:08

她猛地扭头,看向那块巨大的广告牌——

它稳稳地矗立在那里,每一根钢索都牢固无比,在阳光下闪烁着金属特有的冷硬光泽。下方的人们依旧闲坐、谈笑、走过。

什么都没有发生。

预演……被改写了?因为他的意外闯入和移动?

硬币从她颤抖的手中滑落,叮叮当当地滚落在脚下。她浑然不觉,只是像溺水者看到了唯一一根浮木,眼睛里爆发出全部求生的渴望,死死地锁定了那个男人的背影。

他放下了相机,似乎准备离开,将相机塞回随身的帆布包里,转身汇入人流。

不!不能让他走!

弥音想也不想,猛地推开身前排队的人,跌跌撞撞地冲了过去。她的眼睛一眨不眨,疯狂地追逐着那件浅灰色的风衣,那在人群中若隐若现的黑色头发。

“等一下,请等一下!”

她嘶哑地喊着,声音因为极致的激动和长时间的沉默而变调,破碎不堪。

人潮涌动。她的脚步虚浮,撞到了不少人,引来不满的目光和低声的抱怨。她什么都顾不上了,她的世界里只剩下那个背影。

他跟人说话了吗?他停下买了一杯咖啡?弥音死死盯着,生怕一眨眼他就消失不见。他跟人说话时,那人周围的空间似乎都变得格外“正常”,没有任何预兆的干扰。

是他!一定是他!

救赎,他可能就是结束这一切诅咒的关键,可能是唯一能把她从那双冰冷眼睛的注视下拉出来的希望

男人似乎并未听到她破碎的呼喊,或者听到了并未在意。他步速不慢,穿过熙攘的广场,走向地铁站的方向。

弥音用尽全身力气追赶,肺部像破风箱般拉扯着疼痛。她冲下地铁站的台阶,在闸机口慌乱地刷卡,视线急切地扫视着站厅。

在那里!他正要走向通往丸之内线的站台

她拼命挤过去,几乎是在人群中奔跑。

就在她快要接近,手指几乎要触碰到他风衣一角的时候——

他仿佛有所察觉,脚步顿了一下,微微侧过头。

弥音的心脏几乎跳出胸腔,她张开口,却因为剧烈的奔跑和激动,发不出连贯的声音。

他的侧脸线条干净利落,睫毛很长,鼻梁挺直,但眼神似乎有些疏离和……疲惫?他看到她了么?视线似乎在她狼狈不堪、布满急切渴望的脸上停留了微不可查的一瞬。

但就在那一瞬间,弥音感到一种奇异的波动。不是预演,而是一种……难以形容的、周遭空间微微“稳定”下来的感觉。连地铁站里嘈杂的噪音都仿佛被过滤了一层。

然而,他也只是顿了那么一下。随即,像是并未看到什么值得关注的事情,他自然地转回头,步入了下行前往站台的扶梯。

弥音想也不想地扑过去,挤上他身后同一节扶梯。

她站在他身后两步之遥的地方,剧烈地喘息着,眼睛贪婪地、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的背影。浅灰色风衣,瘦削的肩膀,黑色的发梢扫在衣领上。

扶梯缓缓下沉。

站台的风带着隧道特有的微腥气息涌上来。

列车进站的轰鸣声由远及近。

灯光闪烁。

人群开始向前涌动。

他就要上车了

弥音的心脏攥紧,不顾一切地向前伸出手——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再次触碰到那片衣角的刹那,尖锐的刺痛感猛地刺入她的太阳穴

冰冷的幻视,如同恶毒的诅咒,强行突破那层因他而存在的短暂“稳定”,再度降临

这一次,不再是广场的广告牌,也不是电梯井。

是飞驰的地铁列车之外,黑暗的隧道墙壁,冰冷的数字疯狂跳动。

预告的目标……是他?!

不——!!!

无声的尖叫在她喉管里撕裂。

而前方,那个叫做藤原斋的男人,对即将迫近的、来自她能力的可怕诅咒,毫无所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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