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两点，林糯房间的台灯还亮着，暖黄色的光把她缩在地毯上的影子投在墙上，像只圆滚滚的刺猬。
面前摊着三张A4纸，笔尖在纸上戳出好几个小洞。她已经对着屏幕上“合租边界感条约模板”改了第八版，删删改改的字迹里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决绝——毕竟经历过昨晚的“火锅惊魂”，社恐人必须给自己筑起一道铜墙铁壁。
“第一条：公共区域音量不得超过30分贝（参照图书馆标准），禁止外放抖音神曲、电竞直播及任何会引发‘啊——’‘卧槽——’等高频尖叫的内容。”
“第三条：带活体生物（包括人类、宠物、甚至外卖小哥）进入合租屋前，需提前72小时提交书面申请，注明物种、数量、停留时长及紧急联系人，经本人签字同意方可执行。”
“第七条：晚上22点后，公共区域禁止发出任何持续性声响（包括但不限于洗碗、咳嗽、翻身……）”
写到“咳嗽”两个字，林糯自己先愣了一下——好像有点太苛刻了？但一想到昨晚江曜和朋友笑到捶沙发的动静，她还是咬咬牙，在后面加了个括号：“（特殊情况需提前报备，如感冒请自备静音咳嗽器）”。
终于写完第十条“冰箱上层归林糯，下层归江曜，中间隔板为‘中立区’，存放双方均不反感的食物（如矿泉水、吐司）”，林糯长舒一口气，仿佛刚画完一幅百米长卷。她翻出珍藏的草莓味文件夹，把条约工工整整夹好，还在封面上贴了个“绝密”的卡通贴纸。
清晨六点，林糯抱着文件夹像做贼一样溜到客厅。江曜的房门还关着，估计还在睡——毕竟昨晚送完朋友，他又哼哧哼哧洗了三锅碗碟，折腾到半夜。她踮着脚把文件夹贴在冰箱正中央，位置显眼得像超市促销海报，边角还用磁贴压牢，确保“不可抗力”也掀不掉。
做完这一切，她迅速溜回房间，心脏“咚咚”跳得像揣了只兔子。
上午十点，江曜的房门“咔哒”一声开了。他顶着乱糟糟的头发出来找水喝，一眼就瞅见了冰箱上的草莓文件夹，上面的“绝密”贴纸闪着挑衅的光。
“哟，这是啥？新画的插画集？”他走过去掀开文件夹，刚念了两句，就“噗嗤”笑出了声，“音量不超过30分贝？林糯同学，你是把合租屋改成录音棚了吗？”
林糯正躲在厨房门后偷看，听到这话，耳朵尖“腾”地红了。她攥着门框的手指泛白，脑子里已经开始预演“被嘲笑后如何优雅地撤回条约”的一百种方案。
“第七条……晚上十点后禁止咳嗽？”江曜笑得更凶了，转身朝厨房方向喊，“糯糯？出来谈判！这条约再不改，我怕是得进化成静音机器人了！”
林糯的脚像灌了铅，挪一步都要耗尽全身力气。直到江曜走到厨房门口，弯腰看着缩在门后的她，眼睛弯成月牙：“出来嘛，又不吃你。就当……友好协商？”
客厅沙发上，两人隔着一个抱枕的距离对峙。林糯把文件夹抱在怀里，像抱着最后一道防线；江曜则翘着二郎腿，手里转着一支笔，表情无奈又好笑：“条约我看完了，大部分能做到，比如冰箱分区、保持卫生，没问题。但有两条，得改改。”
他伸出一根手指：“第一条，‘禁止带朋友回家’这条不行。我是做活动策划的，有时候客户或搭档需要来家里碰方案，工作室太远，来回跑太耽误事。”见林糯抿着嘴不说话，他赶紧补充，“我保证不超过三个人，且晚上八点前结束，行不行？提前两小时跟你报备，你要是实在不想见，锁门就行，我们绝对不打扰。”
林糯的指尖在文件夹上抠出浅浅的印子。她想起昨晚江曜帮她解围的样子，又想起他洗碗时哼的跑调儿歌，心里那道“铜墙铁壁”悄悄裂了条缝。她低着头，轻轻“嗯”了一声。
“第二条，”江曜突然坐直了，眼神亮晶晶的，“你这条约光约束我了，不公平。得给你也定个小目标——每周至少跟我说三句话，超过五个字的那种。”
林糯猛地抬头，眼睛瞪得像受惊的小鹿。
“别紧张啊，不难的！”江曜赶紧摆手，举例子比谁都快，“比如‘今天天气不错’‘这个菜有点咸’‘那部动漫更新了’，都行。你总不能一直靠便签跟我交流吧？万一哪天我老花眼了，看不清你写的小字呢？”他故意揉了揉眼睛，装出老花眼的样子，眼角的笑纹却藏不住。
林糯的嘴角忍不住抽了抽。她捏着衣角纠结了半天，从笔筒里抽出一支荧光笔，在条约第十条后面画了个小小的“OK”——这是她能做出的最大让步了。
“成交！”江曜笑得像偷到糖的小孩，趁林糯低头整理文件夹的功夫，飞快地从抽屉里摸出笔，在条约末尾添了一行字：“附加条款：一方遇到困难时，另一方需无条件提供帮助（包括但不限于煮姜汤、取快递、挡奇葩亲戚、修灯泡等）”。
等林糯反应过来，字迹已经干了。她盯着“挡奇葩亲戚”几个字，突然想起表姐上次视频时说“要上门看看你住的破地方”，脸颊莫名发烫。她没说反对，只是把文件夹收起来，转身想回房间。
“哎，对了！”江曜突然喊住她，“你中午吃饭了吗？我刚买了菜，做个番茄炒蛋和酸辣土豆丝？”
林糯脚步一顿，摇摇头。她昨晚光顾着写条约，忘了囤速食，冰箱里只有半盒牛奶。
“那一起吃呗，”江曜已经系上围裙钻进厨房，声音隔着玻璃门传出来，“我手艺虽然比不上大厨，但比外卖健康。对了，你上次画的那个猫耳女主，是不是参考了《社恐少女的异世界冒险》？我昨天补了那部动漫，里面女主戴的铃铛项圈，跟你画的一模一样！”
话题精准踩中林糯的兴趣点。她握着门把手的手指顿了顿，鬼使神差地没回房间，而是站在厨房门口，看着江曜系着印满小熊图案的围裙（不知道是哪个朋友送的），笨拙地打鸡蛋。
“那个……铃铛……”她终于忍不住开口，声音小得像蚊子哼，“是因为……可爱。”
“我就知道！”江曜猛地回头，眼睛亮得惊人，“我跟你说，那个女主每次紧张就拽铃铛的小动作，跟你刚才签字的样子超像！尤其是耳朵红的时候，简直一模一样！”
林糯的脸“腾”地红了，转身想走，却被江曜喊住：“马上就好！你先去客厅坐着，我给你看我珍藏的动漫手办，上周刚收的猫耳女主同款！”
十分钟后，林糯坐在餐桌旁，手里攥着一张写好的便签——“我可以打包回房间吃吗？”。但江曜把碗筷塞到她手里，假装没看见那张便签，还把猫耳女主手办放在她手边：“你看这个铃铛，是不是跟你画的一样？我特意让卖家加了水钻，可惜掉了一颗……”
林糯的注意力果然被手办勾走了。她小心翼翼地戳了戳手办的铃铛，小声说：“我……我可以帮你补一颗，用银色亮片粘。”
“真的吗？那太好了！”江曜顺势给她夹了一大块鸡蛋，“快尝尝，看看咸不咸。”
林糯握着筷子的手抖了抖，夹起鸡蛋往嘴里送，结果没拿稳，鸡蛋“啪嗒”掉在桌子上。她的脸瞬间爆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手忙脚乱地去捡。
“没事没事，我来就行。”江曜假装没看见她的窘迫，把自己碗里的鸡蛋夹给她，继续聊动漫，“你知道吗？那个女主最后鼓起勇气向男主告白时，手里就攥着铃铛，结果紧张到把铃铛拽掉了，超搞笑……”
他的声音像温水，慢慢熨平了林糯紧绷的神经。这顿饭吃到最后，她的筷子虽然还在抖，但至少没再掉东西。吃到一半，她甚至主动说了句：“土豆丝……很好吃。”
江曜的眼睛瞬间亮了，差点把手里的勺子掉在地上：“真的吗？那我明天做个红烧排骨？”
林糯点点头，嘴角悄悄扬起一点弧度。
收拾碗筷时，江曜瞥见林糯放在桌角的便签，上面的字被揉得皱巴巴的。他没提，只是在洗碗池前哼起了《社恐少女的异世界冒险》的主题曲，跑调跑到天边，却奇异地没让林糯觉得吵闹。
而林糯回房间后，悄悄从文件夹里抽出条约，盯着那条“互相帮助”的附加条款看了半天。她从抽屉里拿出新的便签本，在第一页画了两只手拉手的简笔画——一只戴着铃铛项圈，一只举着锅铲，背景是冒着热气的番茄炒蛋。
窗外的阳光透过纱窗照进来，落在便签本上，把那两只简笔画的影子拉得长长的，像两个并肩站着的人。林糯摸了摸发烫的耳朵，突然觉得，这合租生活好像……也没那么难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