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林糯被一阵奇怪的声音吵醒。
不是江曜往常活力四射的哼歌声,也不是他朋友上门时的喧闹,而是一种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咳嗽声,隔着门板飘过来,像破旧的风箱在拉。
她抱着兔子玩偶坐起来,耳朵贴在门上听了半天。咳嗽声停了,取而代之的是窸窸窣窣的响动,好像有人在翻箱倒柜找东西。林糯犹豫了三分钟,还是悄悄拉开一条门缝——客厅的窗帘没拉开,光线昏暗,江曜正背对着她站在药箱前,肩膀微微耸动,动作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蔫。
他今天没穿亮黄色连帽衫,换了件灰色睡衣,头发乱糟糟地贴在额头上,连平日里总是扬起的嘴角都耷拉着。
“咳咳……”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江曜扶着冰箱门,腰弯得像只虾米。
林糯的心跳莫名快了半拍。她缩回房间,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敲敲打打——搜索框里输入“室友感冒了需要关心吗”,底下跳出一堆“多喝热水”“送药”“煮姜汤”的建议。她盯着“煮姜汤”三个字看了半天,又想起江曜昨天说“最怕姜味”,默默删掉了。
直到中午,咳嗽声还没停。林糯打开房门时,正撞见江曜摇摇晃晃地往房间走,脸颊红得不正常,嘴唇却泛着白。
“你……”她下意识地想开口,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转身回房间写了张便签:【你没事吧?】
江曜接过便签,低头看的时候晃了一下,扶着墙才站稳。他扯了扯嘴角,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没事,小感冒……就是有点发烧。”
林糯的眉头皱了起来。她看着江曜脚步虚浮地回了房间,关门前还不忘对她笑了笑,只是那笑容比哭还难看。
犹豫了半小时,林糯打开了冰箱。里面有上周买的大米,还有几颗孤零零的白粥专用小青菜。她拿出砂锅,淘米时手都在抖——这是她第一次给陌生人做饭,还是个社牛。
砂锅在灶上咕嘟咕嘟冒泡时,林糯又写了张便签:【退烧药在药箱第二层,记得吃。】旁边画了个简易的药盒。
粥煮好时,江曜的房门没关严,能看到他躺在床上,被子蒙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点泛红的额头。林糯端着粥碗站在门口,进退两难。
“咳咳……”床上的人又咳了起来,带着浓浓的鼻音。
林糯咬咬牙,轻手轻脚地走进去,把粥碗放在床头柜上,便签压在碗旁边。转身要走时,手腕突然被抓住了——江曜的手滚烫,力气却不大,像只没力气的大型犬。
“林糯……”他掀开被子,眼睛半睁着,眼神有点发懵,“能不能……帮我取个快递?”
林糯的身体瞬间僵硬。取快递=下楼=可能遇到邻居=要和快递柜/快递员打交道=社恐的公开处刑。她想抽回手,却看到江曜烧得通红的眼睛,里面带着点恳求。
“就在楼下快递柜……取件码我发你微信。”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抓着她手腕的手也松了松,“不方便的话……就算了。”
林糯看着他重新把自己裹进被子,像条可怜的毛毛虫,心里那点不情愿突然消失了。她抽回手,飞快地在手机上敲了个“好”,转身就走。
十分钟后,林糯站在镜子前,对着自己的“装备”发呆——戴着N95口罩,把脸遮得只剩眼睛;头上扣着一顶宽大的渔夫帽,帽檐压得很低;身上穿的是能盖住臀部的oversize卫衣,双手插在口袋里,活像个要去做坏事的特务。
她深吸一口气,打开门,像只受惊的兔子冲下楼。
小区里的阿姨们在晒太阳聊天,小孩骑着滑板车呼啸而过,快递柜旁站着两个唠嗑的快递员……每一个声音都像针一样扎在林糯的神经上。她低着头,眼睛盯着地面,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戳了半天,才调出取件码。
输入验证码时,她的手抖得差点按错数字。旁边突然有人说话:“小姑娘,这快递柜是不是又故障了?我的件取不出来……”
林糯吓得差点跳起来,头也不抬地摆摆手,抓起刚弹开的快递盒就跑,连“谢谢”都忘了说。一口气冲回七楼,她靠在门上大口喘气,感觉像是刚跑完八百米,后背的衣服都被汗浸湿了。
“取……取回来了。”她把快递盒放在江曜床头,声音因为口罩闷得发虚。
江曜已经醒了,正靠在床头喝粥,看到她这副造型,愣住了:“你这是……去抢银行了?”
林糯摘下口罩,脸颊红得像熟透的苹果,没说话,转身就往外走。
“等等。”江曜叫住她,指了指她的帽子,“你帽子戴反了。”
林糯伸手一摸,果然——帽檐朝后,后脑勺被勒得紧紧的。她的脸更红了,几乎是逃也似的回了房间。
关上门的瞬间,她听见江曜低低的笑声,带着点沙哑,却不像平时那么吵。
那天下午,合租屋异常安静。江曜没再咳嗽,估计是睡着了;林糯坐在书桌前画画,却没像往常一样戴耳机。客厅里偶尔传来翻动书页的声音,或者江曜喝 water 的动静,都轻得像羽毛落地。
傍晚时,林糯推开门想倒杯水,看到江曜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她早上落在客厅的画稿在看。夕阳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刚好落在他翻页的手指上,动作轻得像怕弄坏了画纸。
“画得真好。”他抬头看到她,眼睛亮了亮,声音比上午清爽多了,“这个古风男主的眼神,好像有故事。”
林糯的脚像被钉住,手指绞着衣角,小声说:“是……是根据一个民间故事画的。”
“能讲讲吗?”江曜拍了拍身边的空位,“我今天没力气说话,听你讲。”
这是第一次,社牛主动把话语权让给了社恐。林糯犹豫了一下,慢慢走过去坐下,隔着一个抱枕的距离,开始讲那个“书生和狐妖”的故事。她的声音不大,偶尔会卡顿,但江曜听得很认真,时不时点点头,或者说句“后来呢”。
讲完故事,两人都没说话。夕阳慢慢沉下去,客厅里的光线越来越暗,只有冰箱的指示灯亮着一点微光。
“我以前其实很怕生。”江曜突然开口,声音很轻,“小时候转学,全班没人跟我说话,我就自己坐在角落画画。后来发现,只要我先对别人笑,他们就不会不理我,久而久之,就成了现在这样。”
林糯愣住了,转头看他。昏暗中,江曜的侧脸线条很柔和,没有平时的咋咋呼呼,像换了个人。
“其实有时候也累。”他笑了笑,“应付完客户和朋友,回到家就想安安静静待着。今天这样……好像也不错。”
林糯没说话,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她突然想起自己画的那张Q版江曜,画里举着“社交达人”锦旗的他,原来也有不想说话的时候。
第二天一早,林糯被厨房的响动吵醒。推开门,看到江曜系着小熊围裙在煎蛋,阳光洒在他身上,又恢复了往日的活力,只是声音还有点哑。
“醒啦?”他回头冲她笑,“我买了你最爱的草莓蛋糕,放冰箱了,等会儿吃。”
林糯走到冰箱前,果然看到一个粉嫩嫩的蛋糕盒,上面还贴了张便签,是江曜龙飞凤舞的字:【谢谢你照顾我,以后我尽量不折腾你。】后面画了个龇牙笑的表情。
她拿着便签回到房间,坐在飘窗上,抱着兔子玩偶,看着窗外的阳光发呆。手机里,搜索记录还停留在“社牛室友的相处指南”,但她突然觉得,或许不用那么多指南,也能好好相处。
蛋糕的草莓味飘进房间,甜甜的,像今天的阳光,也像江曜刚才的笑容。林糯的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从抽屉里拿出便签本,画了一个戴着口罩、帽子戴反的小人,旁边是一个捧着粥碗的Q版江曜,两人中间画了颗小小的爱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