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必须反套路……
这个念头像一道冰冷的闪电，劈开了我因为吐槽而稍微松懈的神经。
艾琉诺丝织的网，层层叠叠，精密无比，甚至将我的“系统依赖”“能力运用”“求生本能”都算计了进去。
在她预设的剧本里，我大概只有几条标准反应路线：崩溃、臣服、继续徒劳挣扎、或者像刚才那样摆烂吐槽——而即便吐槽，恐怕也在她某种宽泛的意外容忍度或观察趣味性考量之内。
想要破开这该死的“网”，就不能再沿着任何她可能预判的路径走。
刚才那一瞬间……艾琉诺丝眼中闪过的、极其细微的错愕，被我捕捉到了。
在我竖起大拇指，用那种市井方式吐槽她们是“老戏骨”的时候。
那错愕很短暂，几乎立刻就被更深沉的平静覆盖，但它真实存在过。
那是什么？
是超出她计算范围的意外。
她或许计算了我所有的理性反应，甚至计算了我可能的情感崩溃。
但她大概没算到，一个来自异界、灵魂古怪、在她眼中弱小如虫豸的存在，在彻底看清自己如同舞台小丑般的处境后，第一反应不是恐惧或愤怒，而是用那种近乎荒诞的、带着街头巷尾烟火气的直白方式，去“夸赞”她们的演技。
那不是她熟悉的任何剧本。
那不是棋子该有的规范反应。
有意外，就有破绽。
哪怕这破绽微小得如同蛛丝上的一个水珠。
而更大的意外……或许是艾莉西亚那声没忍住、带着真实趣味的“噗嗤”一笑，以及她对我灵魂变得破破烂烂但很清爽的古怪评价。
艾莉西亚的反应，似乎也……不完全在她姐姐的绝对掌控之中？
至少，那份真笑，那份新奇感，可能比艾琉诺丝预期的更鲜活，更……不受控。
那么，艾琉诺丝现在提出的基于坦诚与相对平等的交易……
平等？可能吗？当然不可能。
这必然是她新织的、更精致也更危险的网。
用“交易”“合作”这样更具诱惑力的词汇作为经线，用我渴望的离开的可能或自主性作为纬线，编织一个让我以为能掌握些许主动权、实则更深陷其中的新牢笼。
一旦我按照交易的逻辑去思考、去谈判、去争取条款，就会不自觉地将自己的思维模式再次纳入她的框架，重新变成她网中一个更有趣、但也更无法逃脱的节点。
我不能接这个招。
至少，不能完全按照她给出的交易框架来接。
我的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榨干每一份来自异界的狡黠和属于林克本人的急智。
蓝眼睛扫过艾莉西亚依旧兴致盎然的脸，扫过毒牙阴晴不定的神色，最后定格在艾琉诺丝那深不见底的平静眼眸上。
我依旧坐在地上，姿势甚至更放松了些，仿佛刚才那番激烈的吐槽耗尽了我的力气，也卸下了某种包袱。
我没有立刻回应她的“交易”提议。
反而，我抬头看着她，用一种混合了疲惫、好奇和一丝纯粹求知欲的语气，问了一个看似毫不相干的问题：
“陛下，在您漫长的……嗯，生命中，有没有遇到过那种，完全无法用‘网’来预测，甚至无法用逻辑来理解的事情？比如，一块石头突然开口唱歌，或者一道月光有了自己的思想，跑去照亮了不该照亮的地方？”
我的问题很突兀，甚至有点幼稚。
艾琉诺丝冰晶般的瞳孔似乎凝滞了一瞬。
她没说话。
艾莉西亚却立刻被吸引了，她眼睛一亮，抢着说：“有呀有呀！姐姐的‘静谧之月’领域里，有时候会自己产生‘月光精灵’，它们没有固定形态，有时候会调皮地改变光路，或者模仿听到的声音！姐姐说那是法则自然孕育的‘意外’，虽然很少，但每次出现都很有趣！不过它们存在不了多久就会消散，回归月光……”
她说着，有点惋惜地扁了扁嘴。
“艾莉西亚。” 艾莉诺丝轻声打断她，语气听不出喜怒，但艾莉西亚立刻缩了缩脖子，吐了吐舌头（这个动作由她做出来，带着一种惊悚的可爱）。
但信息已经给出了。
“月光精灵”……法则自然孕育的意外……存在不久……
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然后，目光转向艾莉西亚，非常认真地问：
“艾莉西亚，你觉得……我像不像那种‘月光精灵’？”
“诶？” 艾莉西亚愣住了，眨巴着眼睛，仔细地打量我，灵魂感知毫不避讳地扫过。
她歪着头，很认真地思考起来，“嗯……不太一样。你的灵魂有‘锚点’，很结实，不是月光精灵那种随时会散开的样子……但是！意外的感觉有点像！突然出现在不该出现的地方，带来姐姐也没完全预料到的‘变化’……比如刚才你那样说话！”
她似乎为自己的发现感到兴奋，眼睛又弯了起来。
“艾莉西亚。” 艾莉诺丝再次出声，这次声音里带上了不容置疑的威严。
艾莉西亚立刻噤声，但眼神还亮晶晶地看着我，充满了交流的欲望。
很好。
我成功地将话题和注意力，短暂地从交易这个严肃、充满算计的框架，引向了更飘忽、更难以用网来完全束缚的领域——“意外”，以及由意外引发可能不受控的“变化”。
我没有直接拒绝交易，那太蠢，等于撕破脸。
我也没有接受，那会重新入套。
我选择 歪楼，把水搅浑，把焦点模糊。
我看向艾莉诺丝，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属于“异界尘埃”的茫然和好奇：
“陛下，您看，连艾莉西亚都觉得我有点像那种自然意外。一个意外，要怎么参与一场需要严密逻辑和等量筹码的交易呢？我怕我理解错了规则，或者……不小心又成了您剧本里没写到的‘变量’，把您的‘网’弄出意想不到的褶皱，那就不好了。”
我的话，软中带刺。
既点明了我对自己不可预测性的认知（这是她无法完全掌控的），又把破坏网的可能性（哪怕只是弄出褶皱）作为一种隐晦非威胁的担忧提了出来。
同时，还把艾莉西亚拉到了我的认知同盟里（至少表面上是），让她姐姐不能完全无视这个角度。
艾莉诺丝沉默地看着我，那双冰晶竖瞳里，平静的湖面下，似乎有更幽暗的漩涡在缓缓转动。
她在重新评估，评估我这个意外变量在脱离了预设剧本后，可能产生的真正影响力和……破坏力。
毒牙在阴影里“啧”了一声，低声嘀咕：“这小子……滑头得很。”
我没有理会他，只是静静等待着艾莉诺丝的反应。
心脏在胸腔里沉稳地跳动，手心却捏着一把冷汗。
我知道，这只是一次小小的试探，一次笨拙的反套路尝试。
但至少，我没有按照她新铺好的路走。
我在尝试，用自己的方式，在这张看似天衣无缝的网上，寻找那一丝可能存在属于“意外”的缝隙。
而缝隙的另一边，或许是更深的陷阱，也或许是……一线真正的生机。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