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涸的器皿‘咕噜噜’呻吟,残留酒香的空瓶渐渐失去能量
直到象征命运的瓶口指向了那端层叠风帆下凝望星河月夜的少女
“呐~缇洛,看来你今天的运气可不太好哟!”
瓶口所正对的少女眉眼一翻,水蓝色的长发立即如舷外的海波般荡漾起来
“别得意太早…你的运气绝对也好不到哪里——”
“愿赌服输~我可是庄家!”
“呵…”
“去吧~勾引那个新来的白头发俏美人儿——如果你能把她压上床就算你赢…~”
——————啜泣的渊妖自潮下诞生,柔波万顷的莱琴海不再是人类恣意行踏的后庭院
锋利的骨爪和暴躁的火药将莱琴海点燃——
怒涛卷涌起海啸,海渊的恶魔已将爪牙探向陆地
在人类将泯的绝境之中,救赎如神迹般降临于世:
受‘引渡’垂眸的勇者能够汲取海妖的血液,并将其化为强悍的力量
自此,抗争的烈火点燃薪柴,融合妖血的勇士乘踏漆黑的巨舰群体而行:
他们手执探夜的提灯,在被划为人类禁区的恶海中洄游猎杀
勇者一手裁决海妖的亡魂、一手持握‘引渡’之名,将被海潮割裂的大陆重新联结——
因此,帝国赋予了他们‘执灯渡夫’之名
作为昔日的执灯传奇,洛提·莱琴始终不会在历史漫长的书页中流失身影:
‘莱琴灾啸’的遗痛彻底平息之时——悼丧灵火在船头燃起
无数黑影自四面八方垂下头颅,共同哀悼‘执灯传奇’的陨落
灵火摇曳,将执灯渡夫厮杀的悍影投入海波
海波绵延,直至千万海里的怒涛下——
生锈的锁链半悬空中,珊瑚将苍白如纸的皮肤剐出殷红
在吸饱血液而呈色如炭的沙地上,有一对莹白似雪的圆膝因为长久跪伏而泛出圈圈红晕
被缚的少女披散蓬松长发,那抹湛蓝柔色加以鬈曲,使她显得更加妖冶摄魄
男人的声音脆如薄冰,可是森冷的寒意依然不衰:
“我将,以此身…觐见终结”
撩开少女那色如澈海的碎发,遮掩其下的脸蛋犹若天工雕琢般华美
迎上目光,那张可爱的脸蛋立即染上些许狡黠:
“呵~!这番觐见也未免太过凶残了呢…且汝之本心,又当真如圣潭般清洁?”
视线偏转,少女蓦然牵动起茂似鸦羽的睫毛——
对上那双晶剔璀璨的银灰色水眸时
就算是莱琴联合帝国最狠戾的执灯渡夫也不禁痴愣一瞬…
浸水的灰眸明晰透亮,流转的婉光随睫毛扇动而生灵起来
顺应心中的仇恨,男人很快就将这人畜无害的脸蛋打入了恶魔的行列:
“这样询问只会为你徒增痛苦——你的皮囊就像你藏匿野蛮的技巧一样完美…”
男人手上的蛟鳞手套蜷舒几下,随终啮住了一只别在腰带上的酒瓶
骨塞拔出,醇厚的酒香顿时氤氲缭绕,将狭隘破败的废墟衬作仙境
“我为人类而来,向你索取生命…噢,这是西林酒庄的红封精酿,现在还剩个底儿——”
这嘶哑的嗓音好像出自破烂的风箱,若不仔细分辨,则很难将其对标倚坐碎肉和骸骨间的男人
见状,锁链上的少女却娇柔地内敛起下颚,好像真如孩童般天真:
“噢~?这难道是决战之后的闲谈?可是您还没有得到那份‘灵谕’喔…~”
黄莺出谷似的澈声响起,甜柔之音回荡废墟,总不免令听者陷入万千生命覆灭的沉痛之中…
若这幅喉嗓用作歌唱,恐怕也会是极顶的存在了
男人对少女平静而视,心中却好像平稳燃烧着一团炽火:
“你为莱琴带来了太多伤痛…我无权审判,我只是公道的执行者、‘引渡’之志的死徒——你的命运,将由我来执行…”
“‘蛟骨酒徒’洛提·莱琴…噢~或者说…洛提·维纳利亚?久仰大名~
不过,我的鳞尾告诉我…——眼前这位骑士的纯白中,可染上了一丝灰色噢?”
“纵心揣测我的意志吧,恶魔——我终会从这里取走终结地狱的圣诗…”
说罢,被唤作洛提·莱琴的男人立即仰头将酒瓶高高竖起
“噢~很遗憾,就算您依靠我的力量向我证明了自己的凶残,可您始终无法彻底通透这力量…”
说着,少女身后那条细鳞密布的鲸鱼尾好像逐波而游的海藻一样欢快甩动了起来:
“不然~您早就凭借你我之间的血液之联…得到了真正渴求之物…”
娇媚的蓝发少女宛若穿刺细线上的木偶——只可惜这只高傲的木偶宁愿腹部洞穿、鲜血流尽
也不甘于扭动关节,向操纵丝线的木偶师献出衷心
自然,作为囚住如此桀骜的造物所付出的代价:
洛提·莱琴深知自己即将直面诅咒吞噬灵魂的终局
这终将毁灭的宿命以致于让他放下了一切防备
可是——
在他的灵魂沦入地狱前,他需要取走这‘渊皇’的智慧
那是地狱的根源
更是,一个为她偿还清白的奇迹…
‘莱琴在上!吾爱名为茜瓦琳·安提诺夫,灾啸之‘元凶’,世人口中的罪者…——
今日吾已直面地狱,愿魔渊之真相光复其荣光——’
垂下酒瓶,洛提自酒酣中静下了头脑:
“如果你执意探寻…那么我没有什么再值得赘述了——海妖你很清楚,我只要你的灵魂”
对比洛提·莱琴苍白凶狠的面容
锁链下的少女反而温儒可亲,她勾起迷艳的笑容,将头颅向对方轻点:
“啊~如此的伟绩…我,听到了~莱琴七神未给予你的答复,’上神‘代我向您转告:吾,诚惶诚恐~”
少女那倾国倾城的红颜足以祸乱一方,令无数贵族公子争抢得头破血流——
“妖艳贱货…”,直率的粗骂声填满了废墟
洛提·莱琴将拇指抵在瓶口上往复摩挲——
“我不喜欢你的作态,狡猾的言语功夫不会改变你的命运…”
洛提深知:一切人类都可以爱上眼前的女孩,可唯独他不行
因为他是执灯渡夫,是遵奉‘引渡’神迹、亲手屠戮眼前这孽种的刽子手…
“喔~人类为之疯狂的毒药也是如此的效果呐,洛提先生是在奉承~?”
“贱种…你应该庆幸我耗尽了所有力量——”
看来被窥探心声的男人并不愿与美丽的少女交谈更多
闻言,蓝发少女立即垂下了她的头颅:“有幸与洛提先生交手…属实是在下荣幸咯~!”
望着谄媚的少女,洛提心中的坦然依旧明晰:
‘执灯渡夫世代永不覆灭,在你我死后——他们会猎杀…不断猎杀!直到把吃人的恶魔彻底涤净’
这时,瓶中酒液被推至樱粉的唇前——
少女立即妖惑地勾起唇角,那娇媚的模样果真仿若一株旖旎风情的罂粟:
“嘻~‘蛟骨酒徒’的亲自侍奉…露茜瓦会铭记一辈子的!
只可惜…拜您所赐…我的身体好像一只漏勺,根本留不下酒液~”
可正当自称露茜瓦的少女仍打算探头啜饮时
甘醇的酒水却倏地抽回,取而代之的是一只厚重的蛟鳞手套
‘啪!’
清脆的声音回响废墟,少女被蛮横的抽打扭偏了脸颊
同时,洛提也完成了一件意义非凡的事情——
在献祭灵魂摧灭魔渊之源前,对这头啖饮人血、联通魔渊本源的海妖进行了最后的羞辱
“贱种…你不配享有任何优渥…!你们只不过是在海渊深处建立了一套自我认可的虚伪社会——你们,仅是在慰藉自己的空虚的灵魂而已”,男人沉声道
露茜瓦的眼角痉挛了起来,不知是否因为那些养尊处优的细嫩皮肉已无法承受这番野蛮
少顷,蓝发少女轻摇起头顶的乌角,身后漆黑的鳞尾也开始大幅摇动:
“嘻~我会记住这力道的~我会记住的…~”
闻言,男人突然抬起了头
他晃动手中的酒瓶,眼里盈满狠戾:
“恶魔,你认识这只瓶塞么?”
酣意临头,洛提将攥在掌心的骨塞推入了少女的唇齿间
他扯起狞笑,一字一句地恶恨道:
“瑟尔渊城的王室——露瑟·希维索兰…她张扬又凶狠,好像一头雪狼!”
说完这话,洛提竟然感到些许窒息
压下异样后,他飞快喘息了几下,兀然笑道:
“你知道吗?那时,露瑟以为能挡住我的剑——然后,啊…——
然后我就捅穿了她的肚子…这骨塞就是那截被刺断的脊椎”
很快,男人继续说道:
“同样…我会亲眼目睹你的身体流尽血液,直至你那缕新鲜的灵魂滑入我的掌心…”
就在洛提期待不可一世的渊城帝皇歇斯底里时
谁知婀娜娇艳的少女却轻嗤一声,好像也共情了洛提的笑意:
“…嘻~!”
——————
莱琴游记·地域篇·魔渊
据可考历史编纂,魔渊是莱琴海至深处孕育的天灾
自魔渊而出的魔妖生来携带毁灭的罪恶,它们为毁灭而生,将诅咒扩散向莱琴海各处
海妖近乎人类的智慧化作灾难,为人类世界的沦陷——‘莱琴灾啸’留下了灼痛的烙印

(插图:绘画·魔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