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茜瓦将骨塞推回了洛提的掌心,紧接着她便将那股好像浑然天成一般的从容展露无遗:
“顾左右而言他可不是您的风格呀…~如果洛提先生认为魔渊的智慧可以替那位白发小情人儿洗清罪孽——那…真相恐怕要让你失望啦~!”
然而言罢,露茜瓦·希维索兰又调戏般探出唇下掩匿的獠牙啮住了那只骨塞…
一切动作水到渠成般自然,就好像那乖顺和温驯正是她的本质
然而,女孩低眉轻挑的模样在洛提眼中却神似一条啖餐同类血肉的老狐狸
“这些动作毫无意义,你只有两个选择——在这锁链上直至血液干涸、然后死掉,或者交出我想要的东西,我会考虑给予你救赎…”
醇酒翻入腹中,洛提脸上的皱纹以可见的速度舒展开来
尽管神经松懈了下来,可那双海波般湛蓝的眼睛却仍旧狠戾…
“嘻~!是骄傲的乌鸦与假意的狐狸~”,露茜瓦娇笑起来
“人类的文化依就时间沉萃而成,你只不过是在苍白模仿那些寓意而已…——”
闻言,少女敛起眉眼、吐出骨塞——向洛提嫣笑如花
就连那话语中也溶解了甜腻的蜜味:
“嘻…~‘蛟骨酒徒’踩中了名为‘知识’的陷阱了哦!‘魔渊’之谜题的答案是我才对呐——
如果面对将尽的生命与受信仰鄙视的苟活之道,他该如何选择?”
“什——?”
话音刚落,失活的珊瑚骤然升起:
天然的石灰质就像一位作家极其混乱的文笔一样从四面八方的岩石裂隙中泉涌而出
洛提猛地跳起躲避,可沾染死亡气息的珊瑚却如新笋般,瞬间穿透了他的四肢百骸——
无数的珊瑚自男人的骨肉下钻出,染血的枝刺好像一柄柄裁决的圣剑,将罪者以正义之名裁决:
珊瑚呈奉血液作为祭品,在阴晦的城墟中勾勒出一幅教会审判之画
剜心的剧痛席卷全身,洛提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眼:
‘不可能——!这不可能!’
“愚嗣哟~谨记母皇的辉名:露茜瓦·希维索兰,母皇将赐予汝爱名…缇洛——
带着这份耻辱重新堕入汝引以为傲的恶魔之中吧~此仲夏之夜伊始,愿汝三年后仍保持本心!”
“唔…——嗬啊——不可能!!”
红礼裙上的胸针瞬间折出刺目光芒,三角形的图腾之眼宛若魔渊的凝视——尽管其身披璀光却仍不褪森寒,宛若极具诱惑的恶魔之契…
男人沐浴光芒的身躯空乏仿佛一棵被掏空的古树,在狂风中肢解
转瞬间,光芒骤暗——男人憔悴的身体很快就将房间中贫瘠的光源割裂作更加细碎的斑影
‘咚咚!’
“大早上犯什么病?!‘嗯嗯啊啊’的…被海妖拧了脑袋吗?!”
不满的怒吼从墙壁里传来,只可惜男人无心与之争辩——
不知何时,当洛提清晰神志时,那高悬在他心头的倒计时竟已归零:
‘三年——三年后的仲夏…我的忌日!不!她不会来的…她不会蠢到独自和黑舰一决生死…!’
胡子拉碴的年轻’大叔‘瞪着天花板痴神起来:
‘在真正死掉前…我还不能缺席‘引渡’!——茜瓦琳…你要相信我…’
这旧时的梦境与黑舰的归来好像是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
又好像一面高悬在洛提头顶的审判之钟…
露茜瓦为他留下了为期三年的约定——
或许,洛提认为自己是时候重登黑舰,继续向那海渊深处的真相发起自焚式的角逐了:
‘哪怕没有渊皇血的力量…哪怕要重新从底层的考核开始…
我,洛提·莱琴,背负’引渡‘神迹的勇者——誓要燃尽此身,涤净罪恶的海渊——!’
男人用枯瘦的手指捏紧眉心,他或许已经察觉自己深陷泥潭
可是那抹已然消散世间的倩影却始终如不泯的薪柴般燃烧着洛提的灵魂:
‘没有妖血的力量,那又如何?我是执灯传奇——初代执灯渡夫第七席‘蛟骨酒徒‘!
我将破废传统,我将不再怜悯…我会让她脑袋里的东西彻底归我所有!’
眺望海蓝色的晴空半晌后,灰发男人便将头发扎在脑后,并用劣质香烟填满口袋,然后自顾地赶去了海港码头
走上码头,湿腻的海风刮蹭起洛提的手背与脸颊,尽管那感觉称不上舒爽,可他却感觉心里生出了一种别样的安适感…
灰发男人顶着胡子拉碴的瘦脸远眺海平线——
望着如此恬静的海湾,他竟一时庆幸了起来:
‘拥有胜于失去,失去…便再无可失——’
洛提渴望抓住一切,可是一切却又自指尖狡猾溜走——
洛提·莱琴因人类无法理解的’奇迹‘错失了终结‘渊皇’的契机
这就像是他在那场吞没世界的恶潮与谩骂声中失去了…他的旧爱——茜瓦琳·安提诺夫
洛提叼着香烟,期待无垠的海天之线会映出熟悉的黑影
‘莱琴在上——渡夫不会失败…就算是’渊皇‘涅槃的誓言也不会摧毁我们!’
本应陨落的传奇始终如约眺望着执灯渡夫的凯旋
尽管失意几乎摧垮了洛提的一切,可是在他炽热的心脏上却始终篆刻着两个名字:
‘莱琴’…与’茜瓦琳‘
随即,洛提便在心中安慰起自己:
‘没关系的,不必这样沉重——只要这次重新登上黑舰,一切问题都会迎镰而解~’
腾空思绪,洛提重新望向了海湾尽头:
眼前的莱琴海波澜不惊——
不知是回忆往昔海潮至暗之处的战斗太过陶醉,还是随性的黑舰拖慢了时间
海面就好像一幅祥和的油画:近午的海潮经历一次上涨后显露出颓势
柔细的阳光穿透水雾,将碎银似得粼光描摹海上
但是通晓潮汐节律的洛提很快便感到一阵惋惜:
‘快退潮了…——’
很快,一切便像洛提所料想的那样开始变化——
海面托着桥头的堡垒沉下海港,停泊码头的帆船变成了一串悬在火上的蚂蚱:
海面离去,井然林立的帆船只能依附绳索牵拉
艰难倚上砖石堆砌的斜面,以此逃避海潮下翻涌的灾难
时间流逝,海水渐渐吐露荒凉的‘臾滩’
礁岩底藏匿的恶魔好像走出森林的狼群,它们已开始对垂直落下的坚石堡垒蠢蠢欲动起来——
就在洛提准备折返至码头观望撕杀时:
漆黑的长桅突然如利剑般割裂了海面,冰冷的海水也如遇梦魇般,朝四周退去
黑舰浮现的刹那,哀怨的海妖诅咒顿时凄厉冲天——
层层诅咒化作碧空上阴翳的雷云,席卷着风暴彻底吞噬了天空
“噢~”,洛提得偿所愿地轻哼了一声,将目光重新放回海湾中浮现的庞然大物——
漆黑的船身牵扯着玫瑰黑帆横破波澜
哀怨的魔骨杂糅盘虬,如同层叠的荆棘般在舰艏张牙舞爪
骸骨好像一枚枚战功勋章,又似是向深海恶魔们宣读的裁决…
‘这下堇薇港又要出现喝不完的酒了…第一杯仍旧敬茜瓦琳·安提诺夫大小姐~’
看着人类的‘希望’,洛提仿佛也看到了属于自己的希望…
层叠的风帆迎潮风招展身姿,犹如振翅拂掠碧波的神猎鹰
黑舰上直刺天空的桅杆仿佛一根手指,将铁青的雷云似帷幕般拉扯着蒙蔽住了湛空…
‘啊~…黑舰——我灵魂将眠的…圣冢’,灰发男人顿住脚步,张扬的笑容重新浮现于脸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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莱琴游记·人文篇·执灯渡夫
魔渊的灾难蔓延至大陆全境后,与魔血融合的勇士们自灾难中诞生
最初,执灯渡夫仅是手执提灯在暴雨海潮中搜救遇难者的团体
后随获救者加入,一部分受魔血感染的成员逐渐变为组织中的强力者
后发展成为激进的猎杀派,成为执灯渡夫的前身
随激进派壮大,联合帝国赐予名号并给予支持,形成抗争魔渊的有力武器
执灯渡夫裁决恶魔的死亡、联系被渊潮割裂的大陆
化身人类末世中的希冀之光——
‘吾未尝败果,同拒尝败果,吾即为人凡最后的利剑’

(插图:绘画·执灯渡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