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轮碾过碎石路面,发出单调而冗长的“嘎吱”声。破旧的运货马车在颠簸不平的城郊道路上缓慢行进,车厢里堆满了散发出干草和尘土气息的麻袋。
艾瑞莉娅就蜷缩在这堆麻袋与车厢板之间狭小的空隙里,背靠着粗糙的麻布袋子,将那个依旧昏迷不醒的少年尽可能安稳地安置在自己身边。
光影城高耸的城墙轮廓在越来越浓的暮色中逐渐模糊、远去,最终被一片起伏的丘陵和稀疏的林地取代。
直到那座她曾以为会待上一辈子的城市彻底消失在视野尽头,艾瑞莉娅一直紧绷到几乎要断裂的神经,才稍稍松懈了些许,长出一口气。
【打铁还需自身硬,先把自己的硬实力提上去,才能回去把那个沉浸在自己世界,想当然的死红毛按地上打个半死!】
变强,然后回去,把那个红毛混蛋揍到认清现实。这目标简单、直接,充满了个人恩怨。
『看吧,容器,这就是吾之伟力。即便只是微不足道的一丝渗透,也足以让你这具孱弱的躯体超越凡人的恢复极限。』
灾厄之源的声音响起,不仅恢复了那种文绉绉的调子,还带上了一些微妙的兴奋感。
『接受更多,你将会得到更多。痛苦、衰弱、凡人的局限……都将离你而去。』
『闭嘴……』艾瑞莉娅在心底无力地反驳,但声音微弱得连她自己都觉得没有说服力。
她闭上眼睛,试图屏蔽那蛊惑的低语,脑海里却不受控制地回放着仓库前的一幕幕。
薇拉姐眼中的泪光和惊疑,牧师权杖上温暖却让她本能抗拒的光芒,还有那句斩断过往的最后一次……
随即,她又想起这一个多月以来,自己曾在圣辉之剑的一切温馨。
然而心口传来的闷刺痛与窒息感,比脖子上的伤口更为清晰。
“唔……”身边传来一声极轻的呻吟。
艾瑞莉娅立刻睁开眼,赤红的眸子扫过一旁的少年。
那张苍白的小脸上,眉头紧紧拧在一起,长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似乎正试着让昏沉的意识复苏。
他的呼吸虽然平稳了许多,但依旧微弱,肩膀处被简单处理过的伤口在粗糙的衣物下隐隐渗出血色。
牧师的治疗术只能稳住伤口,加速恢复,而无法直接治愈。
【就算是有着魔法的异世界,也要遵守能量守恒定律嘛……牛顿狂喜?呃,也不对,说不定那颗苹果是被哪个熊孩子拿风魔法吹下来的也说不定。】
马车又是一阵剧烈的颠簸,少年身体一歪,脑袋差点磕在旁边的木箱棱角上。
艾瑞莉娅连忙一把托住了他的头,自己却因为动作牵扯到脖子,疼得龇牙咧嘴。
“真麻烦……”她小声抱怨,却还是小心地调整了一下姿势,让少年靠在自己没受伤的那边肩膀上。当然,隔了一块空麻袋垫在了两人之间。
少年的身体很轻,但此刻对她虚弱的体力来说也是个负担。
她感受着脖颈处伤口传来的阵阵抽痛,以及腹中越来越明显的空虚感,开始严肃思考起了一个迫在眉睫的问题。
【我……该上哪搞些吃的呢?】
钱。
这个字眼沉甸甸地压在了艾瑞莉娅的心头。
她摸了摸腰间干瘪的钱袋,里面可怜的几枚铜板发出令人心酸的碰撞声。
付了车资后,剩下的这么点钱……怕是找个旅馆住一晚、啊不对,怕是买两块干面包都费劲!
她深吸一口气,忍着脖颈的刺痛,提高了些声音,朝着前方车夫模糊的背影喊道:“那个……大叔!咱们这车,最后是到哪儿啊?”
车夫似乎愣了一下,大概没想到这个看上去沉默寡言,浑身狼狈不堪的少女会和他搭话。
隔了一会儿,他那有些闷沉的声音才从车外传来:“暮光城,距离光影城大概有个几千里地吧。”
“暮光城?”
艾瑞莉娅在脑海里搜索着相关信息,调用着脑子里那点少的可怜的异世界地理知识。
几千里地,这意味着这会是她穿越异世界后,第一次踏上的,漫长而充满未知的旅程,也意味着她可能离圣辉之剑的势力范围越来越远。
这是件好事,但也意味着她彻底的无依无靠,一切从头来过,甚至更为艰难。
“那……那第一个驿站在哪?还有多久到?”
“呃……大概七八天吧?毕竟我们才刚刚启程没多久。”
七八天……
就凭她和身边这个半死不活的小子,还有兜里这几枚叮当响的破铜板?
【也还算过得去了吧……比起那些地狱开局,我这……顶多算个极难或者困难吧?】
她咬了咬牙,几乎是豁出去般再次开口,声音因为紧张和窘迫而有些发颤,同时努力将自己饰演成一个柔弱无助的少女。
虽然她现在本来就是。
“大叔……您看,我这……身上实在没什么钱了。这一路还长,我,还有他……”她指了指靠在自己肩头昏迷的少年。
“总不能一直饿着……您这车上……或者路上,有没有什么……我能干的活儿?力气活儿也行!搬东西、卸货、喂马、打扫……什么都行!我不要工钱,只要能有点东西吃!”
马车吱呀呀地前行,车夫久久没有回应。只有夜风呼啸而过的声音,和车轮碾过石子的单调声响。
艾瑞莉娅的心一点点提了起来,赤红的眼眸紧紧盯着车夫那被黑暗和油灯勾勒出的沉默背影。
『呵呵……卑微的乞求。』灾厄之源的声音再次钻入脑海,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和嘲讽。
『向一个蝼蚁般的车夫低头,只为换取那点残羹冷炙?汝的尊严何在?力量就在汝体内涌动,那车夫,那匹马,乃至这车上所有货物……皆可成为汝的资粮!何必如此作践自己?』
『你给我死一边去。那是抢劫,是犯罪,是只有你这老混蛋才会干的事儿。』艾瑞莉娅在心底怼了回去。
又过了一会儿,就在艾瑞莉娅几乎要放弃,开始认真考虑是不是该冒险在下一个路过的小树林里摘点野果时,车夫终于再次开口了。
“就你?能干活?”车夫似乎回头瞥了一眼,目光在她缠着染血布条的脖子和苍白的脸上扫过,又看了看她旁边昏迷的少年,语气里充满了不信任。
“就你这模样,还带着个拖油瓶,能搬动啥玩意儿?别货没卸完,人先死在我车上了,怪晦气的。”
艾瑞莉娅知道这是实话,她现在这副样子,任谁看了都觉得是累赘。
于是,她又换了一个方向。
“做饭!条件简陋点也没关系,我做饭很好吃的!专业厨娘!而且……而且我还很擅长整理和盘点物资!”
艾瑞莉娅几乎是脱口而出,这是她目前能想到的,最能体现自身价值的技能了。
『呵,厨艺?整理?只需一念,力量涌动,何须如此卑躬屈膝?简单的道理,在汝这里就这么复杂!』
艾瑞莉娅无视了它,默默等待着车夫的回话。
又过了几秒钟,车夫那沉闷的声音才再次响起。
“做饭?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你能做出什么花样?我的车上都是些干粮,面包是硬的,肉干也是硬的。水倒是能从路过的小溪补充。”
有机会!
“只要有火,有锅,有水就行!整理物资的话,我可以帮您把车上的东西归置得更稳妥,防止颠簸损坏,也能让空间利用得更合理,您路上取用也方便!”
车夫沉默着,似乎在心里权衡利弊。
让这个来历不明、浑身是伤的丫头动他的粮食,风险不小。
但她说得也有道理,连续一个多星期啃又硬又干的大饼就凉水,滋味确实不好受,如果能改善一下……
而且,这丫头看起来虽然狼狈,眼神里却有种不同于一般流民或逃难者的东西,说话条理也还算清楚。
“哼,”车夫最终哼了一声,算是松了口,“说得倒比唱得好听。等到了前头能歇脚的地方再说。”
“丑话讲在前头,要是你做出来的东西狗都不吃,或者敢糟蹋我的粮食,可别怪我不客气。至于整理东西……等安顿下来,你看看能弄出什么花样。”
“要是做得好,接下来几天,你和那小子每天的口粮,我可以分你们一点。做得不好,或者偷奸耍滑……就别怪我赶人了。”
“谢谢大叔!我一定尽力!”艾瑞莉娅连忙保证,心头的一块大石暂时落地。
虽然只是试试看,虽然条件苛刻,但这毕竟是个开始。
【小老弟,为了咱俩的伙食,你哥哥我可算是把自己全部的看家本领都拿出来了。等你恢复状态……你可得争气点,派上用场啊!】
『可悲的交易。』灾厄之源的嘲笑并未停止,『为了些许裹腹之物,便如此雀跃。待你领略真正的力量滋味,便会知道今日所为是何等可笑。』
不知又过了多久,马车终于缓缓停了下来。外面天色依旧漆黑,但东方地平线已经透出一点淡淡的灰白色,预示着黎明将至。
“到了,就这儿。”车夫跳下车辕的声音传来,让半睡半醒的艾瑞莉娅惊醒了过来。
“前面有条小溪,林子边上有块还算平整的空地,我平时跑夜路偶尔在这歇脚。丫头,你不是要露一手吗?”那名车夫拉开大门,看着有些懵圈的少女,声音提高了一点。
“天快亮了,去捡柴生火,弄点热水,再把今天的早饭弄出来看看。车上左边那个褐色袋子里有麦饼和肉干,锅和水囊在座位底下。”
艾瑞莉娅深吸一口气,忍着全身的酸痛和脖子伤口传来的阵阵抽痛,小心翼翼地挪开靠着自己的少年,让他尽可能舒适地平躺在车厢里。
随后,她手脚并用地爬下马车,双脚触地的瞬间,一股虚脱般的无力感伴随着眩晕袭来,让她不得不抓住车轮边缘才勉强稳住身体。
【好了……该干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