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小时后。
深渊竞技场。
这是个直径超过五百米的圆形场地，地面铺满黑色玄武岩，缝隙里凝固着历代战败者的血迹。观众席呈螺旋状上升，此刻已经坐满了魔族贵族。
他们形态各异。
有的保持完整人形，只是肤色、瞳孔异常；有的保留了兽类特征——犄角、尾巴、翅膀；还有少数呈现半元素化，身体部分区域燃烧或结晶。
共同点是：强大、傲慢、残忍。
阿德勒坐在专属的巴尔曼家族席位上，能清晰感觉到四面八方投来的视线——鄙夷、嘲讽、幸灾乐祸。
“看啊，我们的‘十秒男’来了。”
“真不知道公爵大人为何还不放弃这个废物。”
“听说昨天他在‘欢愉宫殿’又点了三个魅魔，结果自己先晕过去了，哈哈哈！”
阿德勒面不改色，慢条斯理地整理袖口。
礼服是暗紫色，用深渊蛛丝编织，领口和袖口绣着巴尔曼家族纹章：一只撕裂星空的魔爪。剪裁极其合身，完美勾勒出他偏瘦但比例优越的身材。
这是他的“人设”之一：审美顶尖的纨绔。
“安静。”
冰冷的女声响起，并不高亢，却压过了所有嘈杂。
整个竞技场温度骤降。
阿德勒抬眼。
莉莉丝·芙蕾卡从通道尽头走来。
他呼吸一滞。
记忆里的影像，远不及亲眼所见的冲击力。
她身高接近一米八，银紫色长发在脑后束成高马尾，发尾几乎垂到小腿。头顶右侧有一根螺旋状的漆黑魔角，角尖镶嵌着鸽血红的宝石，随着她的步伐微微发光。
面孔是那种极具侵略性的美——眉骨高，鼻梁挺直，嘴唇薄而色淡。紫罗兰色的眼眸扫过观众席时，像君王巡视领土。
她穿着实战用的轻甲。
黑金色甲胄覆盖关键部位，裸露的手臂和小腹能看到流畅的肌肉线条。腰肢极细，但没有人会怀疑其中蕴含的爆发力。背后一袭血色披风，无风自动。
最引人注目的是她周身萦绕的威压。
空气在她身周三米内扭曲，隐约能听见龙类低吼。那是“深渊魔龙”血脉的外显——魔族皇室最古老、最强大的血脉之一。
“阿德勒。”
莉莉丝停在场地中央，甚至没有看他，声音里是毫不掩饰的厌倦：
“下来，或者我上去抓你下来。”
观众席爆发哄笑。
阿德勒站起身，整理了一下领口，缓步走下台阶。
每一步，他都在快速计算。
莉莉丝·芙蕾卡，魔族三公主，十六岁完成血魂狱第四境“炼心狱”，十八岁突破第五境“塑魂狱”，被誉为千年一遇的天才。战斗风格狂暴直接，擅长冰系魔武技，曾单枪匹马镇压北境叛乱，屠杀三千叛军。
硬碰硬？死路一条。
求饶？死得更快。
他走到距离她二十米处停下——这是安全距离，理论上。
“公主殿下。”阿德勒微微躬身，行了一个标准贵族礼，“今日您依旧光彩照人。”
莉莉丝终于正眼看他。
紫眸里没有任何情绪，像在看一块石头：“废话少说。老规矩，你能在我手下撑过三十秒，这个月的‘切磋’就免了。”
“三十秒啊……”阿德勒叹气，“殿下每次要求都这么苛刻。”
“二十秒。”
“等等，我还没——”
“十五秒。”
阿德勒举手投降：“好好好，三十秒就三十秒。不过在此之前……”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巧的银质酒壶，“我能先喝口酒壮壮胆吗？您知道的，我胆子小。”
莉莉丝眉头微皱，但没阻止。
魔族尊重“临死前的愿望”，哪怕是废物。
阿德勒拧开壶盖，仰头灌了一口。火辣辣的液体滑入喉咙——这不是酒，是他用火蜥蜴血酿、恶魔辣椒粉和三种魔药勾兑的“特调”。
一股热流从胃部炸开，涌向四肢百骸。
他脸上泛起不正常的红晕。
“可以开始了？”莉莉丝向前踏出一步。
地面结霜，冰晶顺着裂缝蔓延。
“等等！”阿德勒又喊，“殿下，我还有最后一个请求。”
“说。”
“如果我今天……侥幸赢了，哪怕只是让您后退一步。”他深吸一口气，“能不能给我一个追求您的机会？不是以婚约者的身份，而是以一个……爱慕者的身份。”
死寂。
然后是全场的爆笑。
“他疯了！绝对疯了！”
“让莉莉丝殿下后退一步？他连殿下的一根头发都碰不到！”
“爱慕者？这个废物也配！”
莉莉丝的表情终于有了变化——那是极致的荒谬感，像是听见蚂蚁说要推翻山脉。
“好啊。”她居然笑了，笑容冰冷艳丽，“只要你能让我后退一步，哪怕只是脚后跟挪动一寸，我就给你这个机会。”
“成交。”
阿德勒也笑了。
他将酒壶里剩余的液体全部倒入口中，随手扔掉银壶。金属落地声清脆。
下一秒，莉莉丝动了。
没有预兆，没有蓄力，她只是抬了抬手。
竞技场半空凝结出上百根冰锥，每一根都有成年人手臂粗细，尖端闪烁着幽蓝寒光。这不是法术，而是她血脉能力“极寒领域”的自然延伸。
去死吧，废物。
莉莉丝手指下压。
冰锥暴雨般坠落。
阿德勒没躲。
他甚至闭上了眼睛。
观众们屏住呼吸，期待看到血肉横飞的画面——但下一秒，异变陡生。
阿德勒的身体……开始冒烟。
不是被冰锥刺穿的烟，是从他皮肤毛孔里渗出的、带着辛辣气味的红色蒸汽。蒸汽迅速扩散，与坠落的冰锥接触时——
嗤嗤嗤！
冰锥融化了。
不是高温融化，而是……被“腐蚀”了。红色蒸汽触及的冰体迅速变黑、软化、滴落成恶心的粘液。
“这是什么邪术？！”有贵族惊呼。
莉莉丝眼神一凛。
她终于认真了。
第二波攻击不是冰锥，而是地面。她右脚轻踏，阿德勒脚下的玄武岩瞬间隆起，形成尖锐的石刺。同时，她本人如鬼魅般突进，右手五指成爪，直掏心口。
魔族武技·蚀骨爪。
这一爪下去，阿德勒的肋骨会像朽木般碎裂。
但就在莉莉丝指尖即将触及他胸口的瞬间——
阿德勒睁眼了。
他的瞳孔变成了纯粹的赤红，眼白布满血丝。那不是愤怒，而是……痛苦。
“殿下。”他嘶哑地说，“您知道‘辣到灵魂出窍’是什么感觉吗？”
他张开口，喷出一团浓缩的红色雾气。
那是他体内所有辣椒素、魔药精华和酒精的混合物，经过他特殊体质的催化，变成了一种精神攻击。
莉莉丝猝不及防吸入了少许。
然后她僵住了。
不是受伤，而是一种从未体验过的感觉——鼻腔、喉咙、气管像被岩浆灌入，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更可怕的是，这股灼热感直冲大脑，让她瞬间失去了对身体的部分控制。
她的爪击偏离了方向，擦着阿德勒的肋骨划过，撕下一片衣料。
而阿德勒抓住这千分之一秒的机会，做了一件所有人意想不到的事。
他没攻击。
他向前一步，张开双臂，死死抱住了莉莉丝。
准确说，是抱住了她的腰。
“你——！”莉莉丝震怒，魔气爆发。
但阿德勒抱得更紧。他的脸埋在她颈侧，声音闷闷的：
“殿下身上……好香。”
那不是调情，是陈述事实。莉莉丝身上有种冷冽的体香，像雪松混合了某种金属的味道。
全场死寂。
贵族们目瞪口呆。
莉莉丝·芙蕾卡，血蔷薇公主，战场上的杀戮机器，被一个废物用近乎性骚扰的方式抱住了？而且还没第一时间挣脱？
“放手。”莉莉丝的声音降到冰点。
“不放。”阿德勒耍无赖，“殿下说了，只要让您后退一步就行。我现在抱着您，您要是想挣脱，肯定得用力吧？一用力，说不定就……”
他话没说完，因为莉莉丝真的动了。
不是后退。
她左手扣住阿德勒的后颈，右手按住他的背，然后——
过肩摔。
阿德勒像个破麻袋般被抡起，狠狠砸在地上。玄武岩地面裂开蛛网状缝隙。
“噗！”他喷出一口血，里面混杂着红色蒸汽。
但他的手……还抱着莉莉丝的腰。
甚至因为摔砸的惯性，他的脸埋得更深了。
莉莉丝能清晰感觉到他温热的呼吸喷在自己小腹——透过轻甲的缝隙。那是极度私密的位置。
她的耳尖，不易察觉地红了。
不是害羞，是暴怒。
“我杀了你。”她一字一顿。
魔气全面爆发。
第五境“塑魂狱”的威压如实质般降临，竞技场地面开始大面积结冰。她背后浮现出模糊的魔龙虚影，仰天无声咆哮。
阿德勒知道，再不放就真死了。
他松手，就地翻滚。
莉莉丝的脚踩在他刚才躺着的位置，冰层炸开三米深的坑。
“等等！”阿德勒举手，“我赢了！”
“你赢什么了？”莉莉丝眼神冰冷。
“殿下。”他擦掉嘴角的血，笑得灿烂，“您的右脚，刚才为了踩我，是不是……往后挪了半寸？”
莉莉丝僵住。
她低头。
确实。
因为阿德勒翻滚，她追击时下意识调整了重心，右脚确实向后移动了——不多，就半寸，甚至她自己都没察觉。
但全场几万双眼睛看着。
贵族们鸦雀无声。
规则是她定的。后退一步，哪怕一寸，都算。
莉莉丝的脸色，从冰冷，到铁青，再到一种诡异的平静。
她收回脚，走到阿德勒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阿德勒还躺在地上，胸口剧烈起伏。礼服破烂，嘴角带血，但那双赤红的眼睛里，有种她从未见过的光——不是恐惧，不是讨好，而是一种……玩命的兴奋。
“你很好。”莉莉丝轻声说。
她弯腰，伸手。
阿德勒以为她要拉自己起来，结果那只手扣住了他的脖子，将他整个人提离地面。
“既然你这么想追求我。”她的脸凑近，近到他能看清她睫毛的弧度，“那我就给你这个机会。”
“从今天起，每晚午夜，来我的寝宫。”
“我会亲自‘教导’你，什么叫真正的魔族求爱。”
她松手，阿德勒摔回地上。
莉莉丝转身，血披风扬起，头也不回地离开竞技场。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观众席才爆发出海啸般的议论。
阿德勒躺在地上，看着深渊竞技场顶部那颗燃烧的魔晶太阳，咧嘴笑了。
虽然浑身疼痛，虽然差点死掉。
但第一关，过了。
而且……
他抬起右手，掌心还残留着莉莉丝腰肢的触感。紧实、纤细，充满爆发力。
“手感不错。”他低声自语。
然后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