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德勒不知道自己追了多久。
一个小时？两个小时？
莉莉丝的速度并不快，甚至可以说是在“散步”。但她每一步都踏在积雪最薄的地方，走的是最省力的路线。
而阿德勒深一脚浅一脚，雪没过膝盖，每走一步都要耗费巨大体力。
更糟的是后背的伤。
莉莉丝的冰封只是应急处理，伤口本身还在。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撕裂痛，冰冷魔气在体内横冲直撞，与残存的圣光继续厮杀。
终于，在翻过第三座山脊时，他撑不住了。
脚下一软，整个人向前扑倒，脸埋进雪里。
刺骨的冰冷让他短暂清醒，但身体已经不听使唤。
“这就到极限了？”
莉莉丝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阿德勒勉强抬头。她站在三米外的巨石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表情无悲无喜。
“殿下……”他声音嘶哑，“能给点……鼓励吗？”
“鼓励？”莉莉丝歪头，“比如？”
“比如……拉我一把？”
莉莉丝笑了。
她从巨石上跳下，轻盈落在他面前，蹲下，伸手——不是拉他，而是捏住他的下巴，强迫他抬头。
“阿德勒·巴尔曼。”她盯着他的眼睛，“你以为我在跟你玩过家家？”
“你知道从魔都到北境黑石堡多远吗？”
“三千七百里。”
“要穿过嚎哭峡谷、腐烂沼泽、骸骨平原，还要避开至少七个敌对势力的领地。”
“以你现在这状态，走不到十分之一就会死。”
她的指尖用力，几乎要捏碎他的颌骨：
“所以告诉我，你凭什么让我陪你走完这条路？”
阿德勒看着她近在咫尺的脸。
风雪中，她的睫毛上挂着冰晶，紫眸深处有某种他看不懂的情绪——不是愤怒，不是鄙夷，更像是……失望。
对，失望。
就像看到一个本以为有趣的玩具，结果这么快就坏掉了。
他深吸一口气，用尽最后的力气说：
“凭我能做出……让殿下血脉沸腾的药剂。”
“凭我知道……圣光教会为什么突然出现在魔族腹地。”
“凭我……”他咳出一口血，“是唯一一个，敢在断罪崖吻您手背的人。”
莉莉丝的瞳孔微微收缩。
她松开手，站起身，沉默地看着他。
风雪呼啸。
良久，她叹了口气：“麻烦。”
然后弯腰，一把将阿德勒扛在肩上——像扛一袋粮食。
阿德勒眼前一黑。
等他再恢复意识时，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山洞里。
洞内干燥，中央燃着一堆篝火，火光是冰蓝色——那是莉莉丝用魔气点燃的“冰焰”，温度极低但能驱散寒意。
他身上的湿衣服被扒光了，裹着一张兽皮毯子。后背伤口被重新处理过，敷着一层散发着清香的绿色药膏。
莉莉丝坐在篝火另一侧，正在烤……某种肉类。
“醒了就起来吃饭。”她头也不回地说。
阿德勒挣扎着坐起身，兽皮滑落，露出上半身。他发现自己身上的旧伤疤基本消失了，皮肤变得光滑——是那药膏的效果。
“殿下还会医术？”
“杀人杀多了，自然知道怎么治伤。”莉莉丝撕下一块烤得焦香的肉，扔给他，“冰原雪狼的腿肉，补充体力。”
阿德勒接过，咬了一口。
肉质坚韧但鲜美，入口后化为暖流扩散全身。更神奇的是，肉里蕴含着一股温和的魔能，缓慢滋养着他亏空的身体。
“好吃。”他由衷地说。
莉莉丝看了他一眼：“你倒是不挑。”
“饿的时候，什么都好吃。”阿德勒几口吃完，感觉恢复了些力气，“我们现在在哪？”
“嚎哭峡谷外围，明天中午能进入峡谷。”莉莉丝也吃着自己的那份，“刚才伏击的裁决骑士，你怎么看？”
阿德勒整理思绪：“太巧了。我的流放路线是今早才确定的，教会却能提前埋伏，说明魔族内部有叛徒。”
“还有呢？”
“他们喊我‘混血异端’，说明我的血脉秘密已经泄露——不是推测，是确认。”阿德勒眼神沉下来，“知道这件事的人不超过五个，泄密者范围很小。”
莉莉丝点头：“继续。”
“第三，他们出现的时间点太妙。刚好在您现身之前，刚好在我濒死之时。”阿德勒舔了舔嘴唇，“像不像……有人在测试什么？”
“测试什么？”
“测试殿下对我的重视程度。”阿德勒直视莉莉丝，“如果殿下不出手，我就死在教会手里，一了百了。如果殿下出手，就证明我在您心里有价值——而这份‘价值情报’，可以卖个好价钱。”
篝火噼啪作响。
莉莉丝放下烤肉，拍了拍手：“不错，脑子没被打坏。”
她站起身，走到洞口，看着外面呼啸的风雪：
“教会这次出动的是‘净化小队’，专门猎杀高价值异端。带队的是裁决骑士团第七队队长，金·罗兰——凝核境巅峰，差一步就能化形。”
“但他死了，死在我的领域里。”莉莉丝回头，紫眸在冰焰映照下妖异，“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阿德勒沉默。
“意味着，圣光教会会把我列为优先击杀目标。意味着，接下来的路，我们会遭遇至少三波更强的追杀。”莉莉丝走回他面前，俯身，“也意味着，你欠我的，越来越多了。”
她的脸离得很近。
阿德勒能闻到她身上的气息——冰雪、金属、还有一丝极淡的血腥味。
“那殿下想要我怎么还？”他问。
莉莉丝伸手，指尖划过他的锁骨，一路向下，停在胸口魔纹的位置：
“用你的身体还。”
阿德勒一愣。
“别想歪。”莉莉丝直起身，语气恢复冷淡，“你的混血体质很特殊。圣光与魔气在你体内共存、厮杀、又诡异平衡。我需要研究这种平衡的机制。”
她顿了顿：
“作为交换，我会教你真正的魔族战斗技巧——不是那些花架子，是能在战场上活下去的杀人术。”
阿德勒心脏狂跳。
不是恐惧，是兴奋。
“成交。”他说，“那我们现在开始？”
“现在？”莉莉丝挑眉，“你想拖着这身伤学杀人？”
“学理论也行。”阿德勒坚持，“时间不等人，殿下。”
莉莉丝看了他三秒，突然笑了。
那是她今天第一个真正的笑容，美得惊心动魄，也危险得令人窒息。
“好。”她坐回篝火旁，“那就从最基础的开始。”
“魔族战斗的核心，不是力量，不是技巧，而是……”
她伸出手，掌心向上。
一朵冰晶蔷薇缓缓绽放，每一片花瓣都锋利如刀。
“欲望。”
“杀戮欲、征服欲、破坏欲、占有欲——所有欲望，都是力量的燃料。”
阿德勒盯着那朵蔷薇：“那殿下现在是什么欲望？”
莉莉丝抬眼：“求知欲。我想知道，你这个混血怪物，到底能成长到什么地步。”
蔷薇崩碎，化为冰尘。
“第一个课题。”她说，“把你的欲望，具象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