嚎哭峡谷，魔族北境第一险地。
两侧山崖高逾千米，岩石呈暗红色，据说是上古神战时期被神血浸染。谷底终年弥漫着灰白色迷雾，能见度不足十米。
最可怕的是风声。
峡谷特殊的地形让气流在这里形成诡异涡旋，风吹过岩缝时发出的声音，像无数冤魂在哭嚎——故而得名。
阿德勒跟在莉莉丝身后，踩着湿滑的碎石前进。
他的伤势在莉莉丝的药膏和一夜休息下好了七成，但峡谷里的环境太恶劣。迷雾有毒，吸入后会产生幻觉；地面布满隐藏的裂缝，一步踏错就会坠入深渊。
“跟紧。”莉莉丝头也不回，“这里曾经是神魔战场，地下埋着无数尸骸和遗物。有些东西，连我都不想招惹。”
话音刚落，前方迷雾突然剧烈翻涌。
一个巨大的黑影缓缓浮现。
那是一只……难以形容的生物。
像是由无数尸体拼凑而成，有人类的四肢、魔兽的头颅、魔族的翅膀，甚至还有天使的残破羽翼。它高三米，浑身流淌着腥臭脓液，十几只不同种族的眼睛同时转动，看向两人。
“憎恶缝合怪。”莉莉丝语气平淡，“战场怨气凝聚的怪物，物理攻击无效，只能用净化类能力。”
她抬手，准备释放冰系法术。
但阿德勒拦住了她。
“让我试试。”
莉莉丝挑眉：“你想死？”
“我想验证一个猜想。”阿德勒上前一步，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子——是他昨晚用剩余材料调配的“情绪药剂”改良版。
标签上写着：极乐升天汤（实验型）。
“你又要吃那种乱七八糟的东西？”莉莉丝皱眉。
“不，这次是给它吃。”
阿德勒拧开瓶盖，将暗金色的粘稠液体倒在掌心。然后他做了个让莉莉丝瞳孔收缩的动作——
他主动走向憎恶。
怪物发出嘶吼，十几只手同时抓来。
阿德勒不躲不闪，在即将被抓住的瞬间，将沾满药剂的手掌，拍在了怪物胸口正中的一颗人类头颅上。
嗤——！
白烟冒起。
憎恶的动作突然僵住。
它所有眼睛同时瞪大，脓液停止流动，身体开始剧烈颤抖。然后，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
那颗人类头颅，居然……笑了。
不是狰狞的笑，是那种解脱的、安宁的、仿佛终于获得救赎的笑。
接着，怪物身体其他部分也开始变化。魔兽头颅垂下，魔族翅膀收拢，天使羽翼散发出微光。
三秒后。
憎恶巨大的身躯，化作漫天光点，消散在迷雾中。
原地只留下一小撮灰烬。
莉莉丝沉默地看着这一幕。
“解释。”她只说了一个词。
阿德勒擦掉手上的残液：“我昨晚在想，憎恶是什么？是怨气，是痛苦，是战场死者未了的执念。那如果……给它们注入‘极乐’呢？”
“极乐？”
“极致快乐的情绪。”阿德勒解释，“我的药剂能暂时将情绪实体化。当憎恶体验到它从未有过的‘快乐’时，构成它的怨念就会被中和、瓦解。”
他顿了顿：
“本质上，这不是净化，是……超度。”
莉莉丝盯着他看了很久。
“你真是个怪物。”她最终说，“继续前进。”
两人继续深入。
越往峡谷深处走，迷雾越浓，哭声越凄厉。沿途他们又遇到三只憎恶，阿德勒都用同样方法“超度”了。
但第四只，出了意外。
那是一只变异的憎恶，体型更大，胸口镶嵌着一块圣光结晶——显然吞噬过教会强者。
阿德勒的药剂拍上去，不仅没起效，反而激怒了它。
“吼——！”
怪物暴走，一拳砸向阿德勒。
莉莉丝正要出手，突然——
“以圣光之名，净化！”
清冽的女声响起。
一道炽烈的金色光柱从天而降，精准贯穿憎恶的头顶。光柱中蕴含的圣洁能量如潮水般冲刷，怪物在惨叫中化为飞灰。
迷雾被光芒驱散。
阿德勒抬头。
峡谷一侧的悬崖上，站着一个身影。
她穿着修女的白袍，但袍角沾满泥污和血迹，已经破烂不堪。铂金色的长发散乱，脸上有擦伤，嘴唇干裂。
但那双天空蓝的眼眸，明亮得惊人。
她手中握着一柄断裂的圣光长剑，剑身只剩三分之一，却依然燃烧着纯净光焰。
最引人注目的是她胸口——那里有一个贯穿伤，伤口边缘焦黑，显然是被魔气所伤。但此刻，伤口正被她自己释放的圣光缓慢治愈。
圣光教会，修女。
而且看装束和圣光纯度，至少是“圣歌队”级别的精英。
莉莉丝的眼神瞬间冰冷。
“教会的老鼠，敢出现在我面前？”
她抬手，冰晶在掌心凝聚。
但悬崖上的修女没有看她。
她的目光，牢牢锁定在阿德勒身上。
更准确地说，是锁定在阿德勒胸口——那里，莉莉丝之前帮他处理伤口时，撕开了衣襟，露出了部分魔纹。
以及魔纹下方，一个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银色印记。
那是……
“光明庇佑印记……”修女喃喃，声音颤抖，“只有对教会有大恩者，或……圣女的血亲，才会被赐予的印记……”
她跳下悬崖——不是用圣光缓降，就是直接跳，落地时踉跄几步，显然伤势极重。
但她不管不顾，冲到阿德勒面前，一把抓住他的手腕。
“你……”她盯着他胸口的印记，又抬头看他的脸，“你的母亲……是不是叫莉亚·伽倻琴？”
阿德勒脑中轰然炸响。
莉亚·伽倻琴。
原主记忆中，那个模糊的、温柔的、总是在夜深人静时偷偷教他识字、给他唱人族摇篮曲的母亲。
她从不提自己的姓氏。
但伽倻琴……这是圣光帝国一个古老的神官家族。
“你是谁？”阿德勒声音干涩。
修女的眼泪瞬间涌出。
“我是艾琳娜……艾琳娜·伽倻琴。”她哽咽，“莉亚，是我的姐姐。”
“十八年前，她被魔族掳走，教会宣布她已殉道。”
“但我一直不相信……”
她伸手，颤抖着抚摸阿德勒胸口的印记：
“这个印记，只有伽倻琴家族直系血脉才能激发。它在发光……它在呼唤我……”
莉莉丝冰冷的声音打断：
“感人至深的认亲戏码演完了吗？”
她手中的冰晶已经凝聚成长枪：
“圣光教会的修女，伽倻琴家族的后裔——很好，新仇旧恨一起算。”
冰枪刺出。
但目标不是艾琳娜。
是阿德勒。
“殿下？！”阿德勒骇然。
莉莉丝的紫眸里没有一丝温度：“你是伽倻琴家族的外孙，身上流着圣光神官的血。这意味着，你从一开始就是教会的棋子。”
“我不是——”
“闭嘴。”莉莉丝的长枪停在阿德勒咽喉前三寸，“我现在很怀疑，所谓的血脉暴露、教会伏击，是不是你和教会联手演的戏，就为了接近我。”
她的杀意是真实的。
阿德勒能感觉到，只要自己说错一个字，下一秒就会死。
“殿下。”他强迫自己冷静，“如果我是教会棋子，刚才憎恶攻击时，这位修女为什么要救我？让我死掉不是更符合‘苦肉计’的逻辑？”
莉莉丝动作微顿。
艾琳娜这时才反应过来，她挡在阿德勒身前，张开双臂——尽管她比阿德勒矮半个头，尽管她伤势更重。
“不准伤害他！”她咬着牙，圣光在掌心凝聚，“他是莉亚姐姐的儿子……是我的外甥！”
“外甥？”莉莉丝冷笑，“一个魔族公爵的儿子，是你人族圣女的外甥？真是天大的笑话。”
“是真的！”艾琳娜急切地说，“姐姐被掳走时已经怀有身孕……父亲是……是……”
她说不下去了。
因为真相太残忍——莉亚不是被**，她是自愿跟那个魔族公爵走的。为了爱情，背叛了家族，背叛了信仰，最终却被抛弃、被秘密处死。
阿德勒看着艾琳娜眼中的痛苦，记忆碎片开始重组。
母亲温柔的笑。
母亲哼唱圣歌时眼底的哀伤。
母亲临死前握着他的手说：“对不起……妈妈不能陪你长大了……但你要记住，光与暗都是世界的颜色，没有谁比谁更高贵……”
原来如此。
原来那个总是偷偷流泪的女人，有着这样的过去。
“殿下。”阿德勒推开艾琳娜——这个动作让他自己都惊讶，他居然会保护一个刚见面的教会修女。
“我是不是棋子，您心里清楚。”
“如果教会真想用我接近您，不会派一个重伤的、连自己都快保不住的修女。”
“而且……”他看向峡谷深处，“我们恐怕没时间内讧了。”
迷雾再次翻涌。
这次出现的不是憎恶。
是密密麻麻的、眼睛发红的黑色蝙蝠。
每一只都有猎犬大小，獠牙外露，翅膀边缘锋利如刀。
“血蝠群……”莉莉丝脸色微变，“被刚才的圣光吸引过来的。准备战斗，这些家伙会吸干猎物的每一滴血。”
艾琳娜握紧断剑：“我来净化它们——”
“你歇着。”阿德勒拦住她，然后看向莉莉丝，“殿下，借点血。”
“什么？”
“血蝠对魔族公主的魔血最敏感。”阿德勒快速说，“给我一滴您的血，我调配药剂，把它们引开。”
莉莉丝眯眼：“你又在打什么主意？”
“保命的主意。”阿德勒掏出随身材料包，“快点，它们要来了！”
第一波血蝠已经俯冲而下。
莉莉丝咬破指尖，弹出一滴暗紫色的血珠。阿德勒用瓶子接住，迅速加入三种粉末，摇晃。
瓶子里的液体沸腾，变成诡异的粉紫色。
“退后！”
他将瓶子用力扔向峡谷另一侧。
瓶子在空中炸开，粉紫色雾气扩散。血蝠群瞬间疯狂，全部调转方向冲向雾气。
“走！”阿德勒一手拉住艾琳娜，一手去拉莉莉丝。
莉莉丝甩开他的手：“我自己会走。”
三人冲向峡谷出口。
身后传来血蝠互相撕咬、抢夺“公主之血”气味的疯狂尖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