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小时后，三人冲出嚎哭峡谷。
前方是一片相对平缓的丘陵地带，天空依然是魔族疆域特有的黑紫色，但至少没有迷雾和怪物了。
阿德勒瘫坐在地，大口喘息。
艾琳娜更糟——她本就重伤，刚才强行调动圣光，此刻面色惨白如纸，胸口伤口再次裂开，鲜血浸透白袍。
但她还是挣扎着，伸手去摸阿德勒的脸。
“像……真的像姐姐……”她喃喃，眼泪不停流，“尤其是眼睛……姐姐的眼睛也是这种颜色……”
莉莉丝站在一旁，冷眼看着。
“叙旧完了？”她开口，“修女，给你两个选择。第一，我现在杀了你，免得你回去报信。第二……”
她看向阿德勒：
“你替她选。”
阿德勒看着艾琳娜。
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小姨”，眼神纯粹得可怕。她看他的目光里没有算计，没有利用，只有纯粹的、几乎要溢出来的亲情和愧疚。
十八年。
她找了她姐姐十八年。
“殿下。”阿德勒说，“留着她。”
“理由？”
“第一，她对我的感情是真的，可以信任——至少在这方面可以信任。”阿德勒条理清晰，“第二，她是伽倻琴家族的人，知道很多教会内部情报，对我们有用。”
“第三……”他顿了顿，“我需要一个圣光方面的‘老师’。”
莉莉丝挑眉：“你想学圣光？”
“我想学如何平衡体内的光与暗。”阿德勒认真地说，“殿下教我怎么掌控魔气，她教我如何运用圣光。双管齐下，我才能更快变强。”
艾琳娜急切点头：“我可以教！伽倻琴家族有最完整的圣光传承，我可以——”
“闭嘴。”莉莉丝打断她，“我没同意。”
她走到艾琳娜面前，蹲下，捏住修女的下巴：
“听着，人族。我留你一条命，不是因为仁慈，是因为我的玩具需要你。”
“从今天起，你就是阿德勒的‘所有物’。他的命令你要听，他的安全你要负责，他死了你陪葬。”
“如果让我发现你有一丝异心……”
莉莉丝指尖凝聚出冰刺，抵在艾琳娜咽喉：
“我会让你体验，什么叫真正的‘地狱’。”
艾琳娜没有躲。
她直视莉莉丝的眼睛：“我以圣光发誓，绝不会伤害他。”
“圣光？”莉莉丝嗤笑，“那种虚伪的东西——”
“圣光不虚伪。”艾琳娜打断她，声音不大，但坚定，“虚伪的是利用圣光作恶的人。就像魔族也不全是邪恶的，就像……他。”
她看向阿德勒：
“他是姐姐用生命保护的孩子。他体内流着伽倻琴家族的血，也流着魔族公爵的血。这本身就在证明，光与暗可以共存。”
莉莉丝盯着她看了很久。
然后松开手，站起身。
“随便你怎么说。”她转身，“阿德勒，给她处理伤口。我去找今晚扎营的地方。”
她走了几步，又回头：
“对了，修女。”
“我叫艾琳娜。”
“随便。”莉莉丝冷淡地说，“你刚才说，你是他的小姨？”
艾琳娜点头。
莉莉丝嘴角勾起一个诡异的弧度：
“那以后，你得叫我‘殿下’——或者，也可以提前叫‘外甥媳妇’。”
说完，她大步离开。
艾琳娜愣在原地，脸慢慢红了。
阿德勒捂脸：“殿下您别闹……”
“我没闹。”莉莉丝的声音从远处飘来，“婚约还在，我就是你未婚妻。她是你小姨，就是我长辈——虽然是个需要保护的长辈。”
阿德勒：“……”
艾琳娜小声问：“她真的是你未婚妻？”
“政治联姻。”阿德勒叹气，“而且她随时可能杀了我。”
“但她刚才保护你了。”艾琳娜说，“血蝠出现时，她第一时间站的位置，是既能攻击蝠群又能护住你的位置。”
阿德勒一愣。
他真没注意。
“先不说这个。”他甩开杂念，查看艾琳娜的伤口，“你伤很重，圣光治愈太慢，我用魔族药膏帮你——”
“不行。”艾琳娜摇头，“魔族药物会污染圣光体质。我自己慢慢恢复就好。”
“那至少要止血。”阿德勒从材料包里翻出几种草药——这是他从魔都带出来的，原本是为自己准备的。
他嚼碎草药，敷在艾琳娜伤口上。
动作很轻。
艾琳娜看着他专注的侧脸，眼泪又涌出来。
“姐姐……一定很爱你。”她哽咽，“她到最后，都想着保护你。”
阿德勒手顿了顿。
“能告诉我……外界是怎么说她的死吗？”他低声问。
艾琳娜闭上眼：“教会的情报是‘殉道’。但父亲私下告诉我，姐姐是被魔族公爵……你的父亲，下令处死的。因为姐姐生下了混血的孩子，这是两族的耻辱。”
“尸体呢？”
“没有尸体。公爵对外宣称，姐姐‘病逝’，但连坟墓都没有。”艾琳娜握紧拳头，“我这次潜入魔族疆域，就是想找到姐姐的遗骨，带她回家。”
阿德勒沉默。
他知道母亲怎么死的。
不是病逝，不是处决。
是自杀。
在一个月圆之夜，喝下了他父亲“赐予”的毒酒。临死前，她把所有能给的都给了阿德勒——人族的知识、圣光的印记、还有那句遗言。
“她葬在魔都东郊，一个能看到日出的小山坡。”阿德勒说，“没有墓碑，但有一棵银叶树——那是她生前最喜欢的树。”
艾琳娜猛地睁眼：“你……你知道？”
“我每年都偷偷去。”阿德勒苦笑，“虽然记忆很模糊，但总觉得……应该去。”
艾琳娜扑过来，紧紧抱住他。
“谢谢你……谢谢你一直记得她……”
她的身体在颤抖，体温很高——伤口感染加上情绪激动，开始发烧了。
阿德勒回抱她，轻拍她的背。
这个拥抱很纯粹。
没有情欲，没有算计，只有两个失去同一个亲人的人，在互相取暖。
远处山坡上，莉莉丝站在一棵枯树下，静静看着这一幕。
她手里捏着一片冰晶，冰晶里倒映着相拥的两人。
良久，她收起冰晶，转身继续找营地。
只是脚步，比刚才快了一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