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三天,是阿德勒两世为人经历过最艰难的行军。
荒原的恶意,以各种形式展现。
第一天:他们遭遇了“记忆沙暴”。
那不是普通的沙尘暴,风中混杂着灰色的记忆碎片。一旦吸入,就会陷入他人的回忆无法自拔。
艾琳娜中招了。
她突然跪倒在地,捂着脸哭泣,用魔族语喊着一个陌生的名字:“洛瑟玛……对不起……我没能保护好你……”
阿德勒用五行之力强行驱散她周围的记忆碎片,但艾琳娜醒来后,有整整一个小时记不起自己的名字。
第二天:他们踏入了“时间扭曲区”。
那片区域的时空是破碎的。前一秒还是白天,下一秒突然变成黑夜。走过的路会重复出现,明明在向前走,却发现自己回到了十分钟前的位置。
菲诺差点永远迷失在那里。
她为了探路,比阿德勒和艾琳娜多走了五十米。就是这五十米,让她陷入了时间循环——她不断重复“前进十米→回到原点”的过程,自己却毫无察觉。
阿德勒发现时,菲诺已经循环了二十七次,精神濒临崩溃。
他不得不冒险展开五行领域,强行“缝合”了一片区域的时空裂缝,才把菲诺拉回来。
代价是,他胸口的纹章过度使用,出现了细密的裂痕。
第三天:最可怕的来了。
“怨灵合唱团”。
那是在一片白骨堆积的山谷里,数以千计的半透明怨灵悬浮在空中,齐声“歌唱”。不是用声音,是用灵魂波动直接冲击意识。
歌声的内容,是所有死者临终前的恐惧、痛苦、悔恨。
艾琳娜的圣光护盾在歌声中像纸一样脆弱。菲诺用暗杀技巧封闭五感,但灵魂层面的攻击无法完全屏蔽。
只有阿德勒,因为五行轮转的平衡特性,勉强能抗住。
但他也无法保护两个人。
眼看艾琳娜和菲诺的眼神开始涣散,嘴角流出白沫——这是灵魂崩溃的前兆。
阿德勒做了一个疯狂的决定。
他撕开自己的胸口,让五色纹章完全暴露。然后,他强行抽取五行本源,注入纹章。
“五行轮转·万象归元——开!!!”
纹章爆发出刺目的光芒,形成一个直径百米的五色光罩。光罩内,所有怨灵的歌声被强行转化为无害的白噪音。
但代价巨大。
阿德勒喷出一口混杂着内脏碎片的血,单膝跪地。纹章上的裂痕扩大,五色光芒变得暗淡。
“你怎么样?!”艾琳娜恢复意识后第一时间冲过来。
“死不了……”阿德勒喘息,“但短时间内不能再使用五行之力了。至少……三天。”
菲诺默默递过水袋——里面是昨天收集的、用圣光净化过的露水。
阿德勒喝了一口,看向前方:
“好消息是……我们快到了。”
穿过怨灵山谷,地形开始变化。
灰白色的沙砾逐渐被黑色的冻土取代,空气中出现了稀薄的雾气。气温骤降,呼出的气息变成白霜。
最明显的标志是——地面开始出现足迹。
不是人类的足迹,是某种大型犬科动物的爪印,每个都有脸盆大小。爪印很新鲜,不超过一天。
“霜狼。”菲诺蹲下检查,“体长超过三米,肩高一米八,群居生物。看爪印深度,体重至少五百公斤。”
艾琳娜握紧法杖:“是部落的巡逻狼?”
“可能是。”阿德勒站起身,“顺着爪印走,应该能找到部落。”
他们沿着爪印前进。
越往前走,人类活动的痕迹越多——丢弃的骨制工具,熄灭的篝火余烬,甚至有一处简易的狩猎陷阱。
但奇怪的是,没看到任何人。
直到,他们翻过一座低矮的冰丘。
眼前的景象,让三人都愣住了。
那是一个……难以形容的聚落。
没有房屋,没有围墙,只有几十个巨大的、用兽骨和皮毛搭建的帐篷,散落在冰原上。帐篷周围堆放着猎物的骸骨,有些骸骨上还残留着鲜红的肉丝。
最引人注目的是聚落中央的空地。
那里矗立着一座十米高的图腾柱,由一整根不知名巨兽的脊椎骨雕刻而成。图腾顶端,悬挂着一颗硕大的、散发着幽蓝光芒的水晶头骨。
头骨的眼窝中,燃烧着永不熄灭的冰焰。
而聚落里的“居民”……
他们确实是人形,但更像是“半兽人”。
平均身高超过两米,皮肤呈青灰色,体表覆盖着稀疏的白色毛发。耳朵尖长,牙齿锐利,指甲是黑色的弯钩。所有人都穿着粗糙的兽皮衣,腰间挂着骨制武器。
此刻,这些“霜狼族人”正围成一个大圈,圈中央在进行某种仪式。
一个年轻女性被绑在木桩上,她的兽皮衣被撕开,露出胸膛。一个戴着狼头骨面具的萨满,正用骨刀在她胸口刻画着什么。
周围的人群在低沉地吟唱,眼神狂热。
“那是……活祭?”艾琳娜声音发颤。
阿德勒眯眼看去。
被绑的女性看起来不过十七八岁,脸上满是恐惧的泪水,但眼神深处……有一丝倔强的不甘。
她的胸口,已经被刻出了一个残缺的符文——那是魔族文字中的“罪”字。
“救她。”阿德勒说。
“什么?”艾琳娜愣住,“我们不清楚情况,贸然插手可能会——”
“我说,救她。”阿德勒重复,语气不容置疑,“那个符文是错的。真正的净化仪式不该用‘罪’字,应该用‘恕’字。他们在杀人,不是在救人。”
“你怎么知道?”
“五行轮转让我能‘阅读’能量流动。”阿德勒指着那个萨满,“他刻画的符文在抽取女孩的生命力,注入图腾柱。这不是祭祀,是……献祭给某个存在的贡品。”
菲诺已经拔出了短剑:“怎么做?”
阿德勒大脑飞速运转。
硬闯肯定不行——聚落里至少有两百个霜狼族人,每个都有不弱于血魂狱第三境的实力。那个萨满至少是第五境。
只能智取。
“艾琳娜,你的圣光能模拟‘神迹’吗?比如……让图腾柱发光之类的。”
“可以,但需要时间准备,而且持续不了多久。”
“三十秒就够了。”阿德勒看向菲诺,“你趁机救下女孩,带到这里来。我会制造混乱掩护你。”
“那你呢?”
“我去和萨满‘谈谈’。”阿德勒嘴角勾起一个危险的弧度,“用他们听得懂的方式。”
计划定下。
艾琳娜开始低声念诵圣光祷文,双手在胸前结印。她的圣光吊坠开始发光,光芒越来越亮,但被她强行压制在周身一米内。
菲诺像影子般滑下冰丘,借着帐篷的阴影快速靠近祭坛。
阿德勒则大摇大摆地……走向了聚落入口。
立刻,四名霜狼战士拦住他。
“外族人,止步!”为首的是个独眼壮汉,手中的骨矛对准阿德勒的咽喉,“诅咒荒原不欢迎外来者,立刻离开,否则——”
“否则怎样?”阿德勒平静地看着他,“杀了我?你们敢吗?”
他抬起右手,手背上的银色纹身开始发光。
那是地穴魔赠与的“荒原信物”。
四个战士脸色大变,齐刷刷后退半步。
“荒原行者……”独眼壮汉声音干涩,“您……您获得了荒原意识的认可?”
“带我去见你们的萨满。”阿德勒不答,直接下令,“现在。”
独眼壮汉犹豫了三秒,最终低头:“请……请跟我来。”
他领着阿德勒走向祭坛。
周围所有的霜狼族人都注意到了这个不速之客。他们停下吟唱,眼神警惕中带着敬畏——显然,荒原行者的身份在这里有特殊分量。
萨满也转过身来。
狼头骨面具下的眼睛,是浑浊的黄色。他盯着阿德勒手背的纹身,沙哑开口:
“荒原行者……为何干扰霜狼部落的净化仪式?”
“因为你的仪式是错的。”阿德勒走到祭坛前,看向被绑的女孩。
女孩也在看他。那双浅灰色的眼睛里,有绝望,有困惑,还有……一丝微弱的希望。
“此女身中‘腐心诅咒’,七日必死。”萨满声音冰冷,“唯有以她的生命力献祭给冰颅图腾,才能换取荒原意识的宽恕,保全部落。”
“腐心诅咒?”阿德勒伸手,按住女孩的额头。
五行感知展开。
确实,女孩心脏位置盘踞着一团黑色的、像活物般蠕动的能量。那就是诅咒的核心。
但……
“这诅咒不是自然感染。”阿德勒收回手,看向萨满,“是人为种下的。而且种下诅咒的人……就在这个聚落里。”
全场哗然。
萨满的骨刀微微颤抖:“胡说!霜狼部落团结如一家,怎么可能——”
“因为种下诅咒的人,想用她的死,掩盖另一个秘密。”阿德勒打断他,指向图腾柱,“比如……图腾柱底部,那个不应该存在的‘窃取符文’。”
萨满猛地转头。
阿德勒已经走到图腾柱前,蹲下,拂开地面的积雪。
那里,刻着一个极隐蔽的、用鲜血描绘的符文——正是魔族禁术“生命窃取”的变种。
“这个符文每接收一次献祭,就会将十分之一的生命力转移给施术者。”阿德勒站起身,环视四周,“是谁刻的,自己站出来。否则……”
他抬手,五行之力强行注入图腾柱。
图腾柱顶端的冰颅水晶,突然爆发出刺目的白光!
“冰颅图腾……显灵了?!”有族人惊呼。
“是神迹!荒原行者引动了神迹!”
人群开始骚乱。
就在这混乱的瞬间——
菲诺动了。
她像一道黑色闪电划过祭坛,短剑斩断绳索,抱起女孩,几个起落就回到了冰丘后方。
萨满反应过来,怒吼:“抓住他们——!”
但已经晚了。
艾琳娜的圣光准备完毕。
她高举圣光吊坠,声音清越如钟:
“以圣光之名——显!”
轰!!!
一道直径五米的纯金光柱从天而降,笼罩整个祭坛区域。光芒中,圣洁的虚影浮现,吟唱着净化之诗。
所有霜狼族人,包括萨满,都被这突如其来的“神迹”震慑,跪倒在地。
阿德勒趁机后退,与菲诺、艾琳娜会合。
“走!”他低喝。
三人带着女孩,全力向荒原深处逃去。
身后,萨满愤怒的咆哮越来越远:
“追!不惜一切代价,抓住他们——!!!”
他们逃了整整一夜。
直到黎明时分,才在一片冰川裂缝中找到临时藏身之处——那是一个被遗弃的雪洞,可能是某个猎人的临时营地,里面有简易的兽皮毯和熄灭的火塘。
菲诺在洞口布置了警戒陷阱,艾琳娜用圣光检查女孩的伤势。
阿德勒则瘫坐在角落,剧烈喘息。
强行催动图腾柱,加上一路逃亡,让他的伤势恶化。胸口纹章的裂痕又扩大了一圈,五色光芒微弱得几乎看不见。
“你……你怎么样?”女孩怯生生地问。
她已经穿上了艾琳娜给的备用衣物——一件修女袍改成的长裙,对她高大的身材来说有些紧,但至少保暖。
“死不了。”阿德勒挤出一个笑容,“你呢?诅咒感觉怎么样?”
女孩摸了摸心口:“还是疼……但比之前好一点。那个光……很温暖。”
她说的是艾琳娜的圣光。
此刻,艾琳娜正将双手按在她胸口,圣光如温水般渗入,缓慢净化着腐心诅咒。但诅咒很顽固,每净化一点,艾琳娜的脸色就苍白一分。
“这样不行。”菲诺突然开口,“圣光消耗太大,而且治标不治本。必须找到诅咒源头,或者……用更高效的方法。”
她看向阿德勒。
阿德勒知道她的意思。
五行调和之力,理论上能直接“拆解”诅咒。但他现在的状态,再动用五行之力,纹章可能会彻底破碎。
“我来吧。”他说。
“不行!”艾琳娜和菲诺同时反对。
女孩也摇头:“大人,您伤得很重,不能再——”
“闭嘴。”阿德勒打断她,挣扎着坐直,“你叫什么名字?”
“……雪莉。雪莉·霜牙。”
“好,雪莉。”阿德勒看着她,“我现在要救你,但有个条件——救了你之后,你要告诉我关于霜狼部落的一切。特别是……谁可能想害你,为什么。”
雪莉咬着嘴唇,用力点头:“我发誓,以霜狼先祖的名义。”
阿德勒深吸一口气,将手按在她心口。
五行之力,再次运转。
这一次,他没用蛮力,而是用上了从混沌调和道统中领悟的“柔劲”。
五色能量像最细的丝线,顺着经脉探入雪莉的心脏,轻柔地缠绕上那团黑色诅咒。不是硬扯,而是……“说服”。
金行能量切割诅咒与心脏的连接点。
水行能量冲刷诅咒的毒性。
木行能量修复被侵蚀的心脏组织。
火行能量焚化诅咒的活性部分。
土行能量稳固雪莉的生命根基。
整个过程持续了二十分钟。
结束时,阿德勒浑身被汗水浸透,几乎虚脱。但雪莉胸口的那团黑色,已经消失无踪。
“成功了……”艾琳娜惊喜地说。
雪莉摸着自己的心口,眼泪突然掉下来:“不疼了……真的不疼了……”
她跪在阿德勒面前,额头触地:“大人……谢谢您……我这条命是您的了……”
阿德勒摆摆手:“先说情报。你们部落到底怎么回事?”
雪莉擦掉眼泪,开始讲述。
霜狼部落,在诅咒荒原已经生存了三百多年。
他们是上古“霜狼氏族”的后裔——那是一个半兽人种族,拥有部分狼类血脉,擅长冰雪魔法和狩猎。三百年前的神魔大战,他们的先祖为了躲避战火,逃入荒原深处,意外发现了一处“净化之泉”。
泉水的力量能抵抗诅咒,于是他们在此定居。
但净化之泉不是无限的。每过十年,泉水就会枯竭三个月。在这期间,部落必须向“荒原意识”献祭,换取庇护。
献祭的方式,就是挑选一个身中诅咒的族人,用其生命力激活图腾柱,暂时获得荒原意识的认可。
“所以那个仪式……是真的?”艾琳娜皱眉。
“是真的,但原本不是那样。”雪莉摇头,“真正的净化仪式,是用‘恕’字符文,引导诅咒离开身体,注入图腾柱。被选者虽然会虚弱一段时间,但不会死。”
“可萨满用的是‘罪’字符文。”阿德勒说。
“因为萨满变了。”雪莉声音低沉,“三个月前,老萨满突然病逝,他的弟子‘骨爪’继位。从那以后,仪式就变了。被选者……没有一个活下来。”
她握紧拳头:
“而且我怀疑,我身上的诅咒……就是骨爪萨满种下的。因为我是老萨满的孙女,也是部落里少数公开质疑他的人。”
菲诺敏锐地问:“图腾柱底部的窃取符文,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我不知道……但骨爪萨满继位后,经常独自在图腾柱前待到深夜。”
阿德勒思考片刻:“他窃取那么多生命力,想干什么?”
雪莉犹豫了一下,压低声音:
“我……我曾经偷偷跟踪过他一次。看到他去了部落禁地——‘冰封圣所’。那里供奉着部落的至宝‘霜狼之心’,传说能让人获得上古霜狼的全部力量。”
“但圣所有先祖结界保护,只有纯净的霜狼血脉才能进入。骨爪萨满的血脉不纯,他进不去。除非……”
“除非用大量的生命力,强行污染或突破结界。”阿德勒接话。
雪莉点头:“我就是这么想的。所以他需要献祭,需要窃取生命力。”
洞内陷入沉默。
如果雪莉的猜测是真的,那么霜狼部落正面临巨大危机——一个为了私欲不惜残害族人的萨满,加上可能被觊觎的部落至宝。
而阿德勒三人,已经卷入了这场风暴。
“净化之泉在哪?”阿德勒突然问。
“在部落北方的冰川峡谷深处,由大长老‘冰须’亲自看守。”雪莉说,“大人想用泉水治疗伤势?”
“不止。”阿德勒看向洞外,“我怀疑,骨爪萨满的真正目标,不是霜狼之心,而是……净化之泉本身。”
“为什么?”
“因为泉水能净化诅咒。”阿德勒分析,“如果他想掌控荒原的力量,甚至掌控荒原意识,那么净化之泉就是最大的障碍。他必须破坏它,或者……污染它。”
雪莉脸色煞白:“那部落就完了……没有泉水,我们撑不过下次诅咒爆发期!”
“所以我们要阻止他。”阿德勒站起身,尽管身体还在摇晃,“带我们去净化之泉。越快越好。”
“可是……”雪莉看向洞口,“骨爪萨满的人肯定在到处搜捕我们,去泉水的路上全是哨卡。”
菲诺突然开口:“有暗道。”
所有人都看向她。
她从怀里掏出一张粗糙的皮质地图——那是从雪洞墙壁上撕下来的猎人地图。
“地图上标注了一条‘冰下暗河’,入口在冰川裂缝底部,出口……正好在净化之泉附近。”菲诺指着一条细线,“可能是古代猎人为了偷猎冰鱼挖的通道。”
雪莉瞪大眼睛:“我知道那条暗河!但里面很危险,有冰鬼和寒毒水蛭——”
“比面对整个部落安全。”阿德勒已经做出决定,“就走暗河。菲诺,你负责探路。艾琳娜,你照顾雪莉。我……尽量不拖后腿。”
他苦笑。
五行之力暂时不能用了,现在的他,战斗力还不如一个普通霜狼战士。
但没有人质疑这个决定。
艾琳娜默默递给他一块干粮——最后的口粮。
菲诺开始收拾行装,检查武器。
雪莉跪下,对阿德勒行了一个最郑重的部落礼:
“霜狼部落第七代族长之女,雪莉·霜牙,以先祖之名起誓:若大人能拯救部落,霜狼一族将永远视您为兄弟,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阿德勒扶起她:
“先活下来再说。”
“活下来之后……我还想尝尝你们部落的烤肉呢。听说霜狼族的熏肉是一绝。”
雪莉破涕为笑:“我烤的肉,是全部落最好吃的。”
“那说定了。”
四人相视而笑。
绝境中,微弱的信任与希望,开始萌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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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河的入口隐蔽得可怕。
那是一条冰川底部的裂缝,宽度仅容一人侧身通过。裂缝表面覆盖着厚厚的冰层,菲诺用短剑敲击了十分钟,才凿开一个勉强能钻进去的洞。
洞内,是刺骨的黑暗。
不是普通的黑,是那种能吞噬光线的、仿佛有实质重量的黑暗。艾琳娜用圣光凝聚出一个光球,但光照范围被压缩到不足三米。
“暗河里有‘噬光苔藓’。”雪莉解释,“它们会吸收所有光线,只留下最低限度的生物光。小心脚下,苔藓很滑。”
四人排成一列,菲诺打头,阿德勒在中间,艾琳娜和雪莉殿后。
通道向下倾斜,坡度很陡。脚下是常年不化的冰面,滑得站不稳,他们只能蹲下,用手抓着冰壁上的凸起慢慢挪动。
越往里走,温度越低。
阿德勒呼出的气息瞬间结冰,挂在眉毛和睫毛上。他的伤口开始刺痛——低温让血液循环变慢,伤势恢复几乎停滞。
走了大约半小时,前方传来水声。
“暗河到了。”菲诺停下。
眼前是一个地下冰窟,顶部垂着无数冰锥。一条漆黑的河水从冰窟深处流出,水面漂浮着细碎的冰渣。河水不宽,约五米,但流速很快,水声轰鸣。
河对岸,隐约能看到另一个洞口。
“怎么过?”艾琳娜问。
“游过去。”菲诺已经脱掉外套,露出贴身的黑色皮甲,“水温在零度左右,以我们的体质,五分钟内不会失温。但水里有东西,我打头,你们跟紧。”
她说完,直接跳入河中。
没有溅起水花,像一条鱼般悄无声息地潜入。
十秒后,她在对岸冒出水面,挥手示意安全。
“下一个。”阿德勒看向艾琳娜,“你带雪莉,我殿后。”
艾琳娜犹豫:“你的伤——”
“死不了。”阿德勒推了她一把,“快。”
艾琳娜咬牙,拉着雪莉跳入河中。
轮到阿德勒时,他已经冷得牙齿打颤。但他没有犹豫,纵身跃下。
刺骨的冰水瞬间包裹全身。
剧痛。
不是伤口疼,是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的、被冻结的疼痛。他拼命划水,但手臂沉重得像灌了铅。
游到一半时,右腿突然抽筋。
他身体一沉,呛了口水。
“大人!”对岸的雪莉惊呼。
菲诺瞬间回身,就要跳下来救他。
但阿德勒摆手制止。
他强迫自己冷静,调动体内残存的五行之力——不是攻击,是“模仿”。
模仿水的流动。
模仿冰的稳定。
模仿生命的韧性。
五行轮转第二境的真正奥义,在此刻领悟:不是驾驭五行,是成为五行。
他不再抵抗水流,而是让身体随波逐流。同时,皮肤表面浮现出极淡的五色光膜,隔绝寒冷,提供浮力。
三十秒后,他“漂”到了对岸。
菲诺和雪莉把他拉上来。
“你……刚才……”艾琳娜震惊地看着他。
阿德勒喘息:“好像……又突破了一点。”
不是境界突破,是运用技巧的突破。五行轮转的力量,开始真正融入他的战斗本能。
但没时间细想。
因为暗河里,有东西被惊动了。
水面开始冒泡。
一个个苍白的人形生物,从水底缓缓浮起。它们没有五官,身体半透明,能看到内部缓慢流动的冰蓝色血液。
“冰鬼……”雪莉声音发抖,“暗河的守护者……它们会把所有入侵者拖入水底,冻成冰雕……”
已经有十几只冰鬼爬上岸,摇摇晃晃地围过来。
菲诺拔剑,但被阿德勒按住。
“别杀它们。”他说,“它们不是敌人。”
“什么?”
阿德勒走向最近的一只冰鬼。
那冰鬼伸出苍白的手,抓向他的脖子。但阿德勒不躲不闪,任由它抓住。
接触的瞬间,五行之力自动流转。
冰鬼的动作僵住了。
它“看”着阿德勒——如果那算看的话。然后,它松开手,后退一步,发出低沉的、像冰层碎裂的声音。
其他冰鬼也停住了。
“它们能感应到我手背的荒原信物。”阿德勒解释,“也感应到了……我体内的‘同类气息’。”
“同类?”艾琳娜不解。
阿德勒指了指自己的胸口:“五行轮转的力量,来自上古调和之神。而冰鬼……如果我没猜错,它们是上古时期被诅咒冻结在此的‘调和神仆’。它们守护的不是暗河,是通往净化之泉的‘试炼之路’。”
仿佛印证他的话,所有冰鬼同时转身,面向冰窟深处。
它们整齐地跪下,额头触地。
像是在……朝拜。
然后,冰窟尽头的冰壁,缓缓打开了。
露出一条铺着发光苔藓的通道。
通道尽头,隐约能看到温暖的蓝光,听到潺潺水声。
还有……浓烈的血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