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窗外都市的霓虹光芒透过没拉严的窗帘缝隙,在简陋的出租屋地板上投下几道变幻的光影。忙碌了一整天的采购、搬运、以及时刻紧绷的神经,此刻终于被热水澡的暖意稍稍熨帖。
景元擦着半湿的雪白长发,只穿着一件从衣柜里找出的宽松T恤,赤脚踩在微凉的地板上。热水带走了一些疲惫,也让那根一直绷着的弦稍微松弛下来。
他走到窗边,看着楼下依旧川流不息的车灯和远处闪烁的广告牌,金色的竖瞳微微眯起。
物资囤了,钱也快花完了。系统空间里塞得满满当当,足够他苟很久。理论上,只要找个足够隐蔽、足够坚固、能避开最初混乱的地方,安安稳稳躲上七天,任务就能完成。
他甚至已经想好了几个备选:郊区的某些独栋建筑、高层住宅的顶层或设备层、一些结构坚固的地下停车场或者仓库……明天可以去实地探查一番。
今天……确实有点累了。不是身体上的,这具身体精力充沛得惊人。更多是精神上的,从一睁眼就面对穿越、性转、丧尸倒计时、识别感染源……一连串的冲击和高压决策,哪怕神经再坚韧,也需要一点喘息的时间。
“反正还有两天多……”景元低声自语,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到的、近乎懈怠的念头,“安全屋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确定的,需要踩点,需要观察环境……急不来。今天先这样吧。”
他走到那张单人床边坐下,柔软的床垫微微下陷。目光扫过书桌上那台依旧沉默的笔记本电脑。密码……或许明天可以试试看能不能破解,或者找找房间里有没有线索。但现在,他提不起那个劲。
脑海里,那鲜红的倒计时数字依然在不紧不慢地跳动:66:18:47。
时间还在走,但紧迫感似乎被热水和暂时的“物资充足”假象冲淡了一些。
他躺下来,拉过薄被盖在身上。房间里很安静,只有窗外隐约传来的城市白噪音。属于“景元”的身体似乎天生带着一种沉稳的特质,躺下没多久,呼吸就渐渐变得均匀。
然而,就在他意识即将沉入睡眠的浅滩时——
一种极其细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违和感,像一根冰冷的蛛丝,轻轻拂过他的后颈。
不是声音,不是气味,也不是视觉上的异常。
更像是一种……被窥视的感觉。空洞的,不带情绪的,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隔着某种屏障,静静地“看”着他。
景元骤然睁开双眼,金色的瞳孔在黑暗中骤然收缩,所有困意瞬间消散。
他猛地坐起身,目光如电,扫视房间每一个角落。
窗户,关着。门,锁着。房间里除了他,空无一人。系统空间安静如常。一切都和他睡前一样。
是错觉?是精神过度紧张的后遗症?
他屏息凝神,仔细感应。那种被窥视的感觉……消失了。仿佛从未出现过。
但景元的心却沉了下去。他确信刚才那不是错觉。这具身体远超常人的感知,在放松状态下反而捕捉到了某种……不易察觉的“信号”。
是什么?
系统?某种监控?还是……这个副本世界本身存在的某种“机制”?
他重新躺下,却再也不敢完全放松。眼睛在黑暗中睁着,警惕着任何一丝风吹草动。
夜色如墨,沉甸甸地压在窗帘之外。景元维持着清醒的姿势,金色的竖瞳在黑暗中犹如两点微弱的金芒,扫过房间每一寸看似平静的角落。呼吸被刻意放得轻缓,耳朵捕捉着空气里最细微的流动。
十分钟。
二十分钟。
毫无异状。
那种被窥视的冰寒感没有再出现,仿佛真的只是一次神经过敏的错觉。紧绷的肌肉逐渐放松,高度集中的精神也开始感到疲惫。一天之内经历如此剧变,这具身体虽然强悍,精神上的损耗却是实打实的。
困意,如同悄然涨潮的海水,一波波漫上来,冲刷着他强行维持的警戒线。
不对劲……
景元心里警铃微响。这困意来得突兀而汹涌,仿佛不是自然产生,而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强行灌注。他试图抵抗,眼皮却越来越沉重,思维也开始变得迟滞、黏连。
是空气?还是……刚才那“被注视”的感觉本身就带着催眠的效果?
他挣扎着想坐起来,手指动了动,却只抓住了柔软的床单。身体仿佛不再完全听从使唤,被一股温柔的、却不容抗拒的力量拖向深眠的泥沼。
“不能睡……”念头模糊,最终被黑暗吞没。
金色眼眸中的最后一点微光熄灭了。
……
半梦半醒之间,仿佛沉在温暖而滞重的深水之中。
有什么东西……在响。
不是声音,更像是一种直接回荡在意识底层的韵律。断断续续,飘飘忽忽。
“……月……光光……照地……堂……”
“……兔……儿乖……快入……梦乡……”
“……蘑……菇开……花……泪……汪汪……”
音调古怪,吐字不清,带着一种童稚的扭曲,又混杂着非人的空灵,像坏掉的八音盒,又像隔着厚厚水层传来的呓语。
是歌谣?
谁在唱?
景元混沌的意识试图捕捉,那韵律却如游鱼般滑开,只留下湿冷黏腻的残响,缠绕在梦境边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甜腥气。
……
“嗬——”
景元猛地睁开眼,胸膛剧烈起伏,像是刚从水底挣脱。清晨刺目的阳光毫无遮挡地穿透薄薄的窗帘,将整个房间照得一片亮堂,纤尘在光柱中飞舞。
天亮了。
他一下子坐起身,雪白的长发凌乱地披散在肩头后背,T恤被汗水微微濡湿,贴在皮肤上,带来一阵凉意。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昨晚那莫名的困意、诡异的歌谣残响,以及更早之前那冰冷的窥视感,混合成一种沉甸甸的不安,压在心头。
他抬手按了按额角,那里并无疼痛,只有一种精神被强行干扰后的滞涩和烦躁。
更重要的是,一股没由来的、强烈的烦闷感,如同藤蔓般缠绕上来,勒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不是恐惧,不是慌张。
是厌恶。是怒火。是针对那种身不由己、连睡眠都无法自主的、彻头彻尾的失控感。
他讨厌这种感觉。极度讨厌。
穿越是强加的,性转是强加的,丧尸倒计时是强加的,连昨晚那场身不由己的沉睡和古怪梦魇,都是被强加的!他就像棋盘上的一颗棋子,被无形的手随意拨弄,连闭眼休息的片刻安宁都要被侵扰、被监控、甚至被植入诡异的“声音”!
“呼……”景元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试图压下心头翻涌的戾气。金色的竖瞳在阳光下显得异常冰冷,锐利。
他掀开被子,赤脚踩在地板上,冰凉的温度从脚底传来,让他混乱的思绪稍微清晰了一些。
走到窗边,“唰”地一声拉开窗帘。更强烈的阳光涌进来,楼下街道已经开始了一天的忙碌,早点摊冒着热气,行人步履匆匆。一切看似正常,与他记忆中的任何一个清晨并无不同。
但景元知道,不一样了。从那个倒计时出现开始,从遇到“洛洛”开始,从昨晚那诡异的“注视”和“歌谣”开始,这个世界就已经蒙上了一层看不见的、布满菌丝的薄膜。
景元深吸了一口气,走到简陋的卫生间,用冷水狠狠洗了把脸。冰凉的水刺激着皮肤,也让他眼中最后一丝残余的困倦和烦躁被彻底浇熄,只剩下淬了冰般的冷静和决绝。
镜子里,那张属于神策将军的脸上,再没有任何迷茫或松懈。金色的竖瞳深处,燃起了一点冰冷的、属于掠夺者和生存者的火焰。
倒计时在意识中跳动:61:05:22。
【注意!注意!病毒载体确认死亡,丧尸病毒即将爆发,10,9,8……】
洛洛死了?那个抱着破旧兔子玩偶、穿着洛丽塔裙、怯生生借三块钱的小女孩,死了?!
是谁?怎么死的?意外?还是……人为?
“法制社会背景还有人明目张胆的杀人?”这个荒谬的念头一闪而过,随即被更急迫的危机感淹没。没时间思考了!十秒!只有十秒!
“艹!”景元低骂一声,身体比思维更快地动了起来。
他像一道离弦的箭,猛地扑向房门。“咔哒!”老式的门锁被他狠狠拧上,又觉得不保险,目光瞬间锁定房间角落里那个半人高的旧衣柜。
来不及细想,他低喝一声,双手抓住衣柜边缘——这具身体的力量远超常人,沉重的实木衣柜竟被他硬生生拖动,伴随着刺耳的摩擦声,迅速抵住了门板,将门口堵了个严严实实。
接着是窗户。他两步跨到窗边,“砰”地一声用力合上,扣死插销,又迅速拉上那层并不算厚的遮光窗帘,将外面喧嚣的世界隔绝。
五楼。普通居民楼。只要不是大规模丧尸叠罗汉或者出现什么离谱的变异体,窗户暂时是安全的。
做完这一切,他背靠着冰凉的墙壁,滑坐到地上,胸膛剧烈起伏,不是因为累,而是因为肾上腺素急剧飙升后的心悸和迟来的惊惧。
金色的竖瞳在昏暗的房间里微微颤抖,死死盯着被堵死的房门和紧闭的窗户。
十秒倒计时结束了吗?外面……现在是什么样子?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预想中的尖叫、嘶吼、混乱的撞击声并没有立刻传来。窗外的城市噪音似乎……减弱了一些?不,更像是被一层无形的隔膜滤掉了鲜活的部分,只剩下空洞的风声和遥远的、模糊不清的杂音。
这诡异的安静比任何喧嚣都更令人不安。景元屏住呼吸,耳朵极力捕捉着任何一丝异动。
走廊里……好像有脚步声?很慢,很拖沓,还夹杂着一种奇怪的、黏腻的摩擦声。
不是一两个,是好几个,正漫无目的地游荡。接着,楼下隐约传来一声短促的、像是被掐住喉咙的惊叫,但立刻戛然而止,仿佛被什么吞没了。
然后,是更多拖沓的脚步声,物体被碰倒的声音,玻璃碎裂的脆响……声音开始增多,但依旧透着一种麻木和混乱,缺乏活人的生气。
丧尸……真的爆发了。因为“载体”洛洛的死亡,提前爆发了!
景元靠在墙上,试图让狂跳的心脏平复。他刚刚还想着要掌握主动,现实就给了他当头一棒——连病毒爆发的时间都被人(或别的什么)强行改变了!他依旧是被动承受的一方。
“不行……不能慌。”他咬着牙,强迫自己冷静思考。安全屋还没找到,他现在被困在这个并不算特别坚固的出租屋里。物资在系统空间,暂时不缺,但水呢?电呢?能撑多久?更重要的是,他对这个世界的丧尸一无所知。速度?力量?感知方式?弱点?
他需要情报。需要了解外面的情况。
他尝试调动那属于“景元”的力量。意念集中,回想游戏里那种引动雷霆、召唤神君的感觉……
毫无反应。身体里空空荡荡,只有属于这具男性躯体的、比常人略强的力气和感知。所谓的“命途之力”、“巡猎星神赐福”,仿佛根本不存在。
他又尝试召唤“石火梦身”。这次倒是有反应,掌心金光一闪,那柄华美而沉重的兵器虚影浮现了一瞬,但极其黯淡,别说劈砍,连维持实体都做不到,下一刻便溃散成光点,消失不见。
“……靠。”景元忍不住低声咒骂,一种巨大的无力感和荒谬感涌上心头。
穿越了,性别变了,顶着个牛逼轰轰的壳子,结果外挂是时灵时不灵的三无产品?系统除了发任务给钱和吓人,屁用没有。记忆?更是毛都没有一根。
“三无穿越者……无外挂,无靠谱系统,无记忆。”景元自嘲地扯了扯嘴角,笑容却冰冷无比,“白板号硬刚地狱难度开局是吧?”
泄气只持续了短短几秒。
因为门外,那拖沓的脚步声,似乎……停在了他的门口。
黏腻的摩擦声,就在单薄的木板门外响起。一下,又一下,像是在嗅探,又像是在无意识地抓挠。
景元的呼吸瞬间屏住,所有杂念被强行压下。他缓缓站起身,没有发出一点声音,目光锐利地扫过房间。
武器……工兵铲在系统空间,现在取出来有可能会惊动门外的东西。他目光落在刚才拖动衣柜时,从抽屉里滑落出来的一把普通水果刀,还有倚在墙角的那根原本用来挂衣服的细长金属管(似乎是某种简易晾衣杆的一部分)。
他悄无声息地挪过去,先将水果刀握在右手,冰冷的刀柄带来一丝微弱的踏实感。左手捡起那根一米多长、一端略微尖锐的金属管。
门外的抓挠声停了。
然后——
“咚。”
一声沉闷的撞击,撞在了门板上。堵在后面的衣柜猛地一震。
景元瞳孔骤缩,握紧了手中的“武器”。
它发现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