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提着菜篮子回来时，千早正趴在沙发上翻画册，膝盖上摊着本莫奈的睡莲集，指尖在画页上轻轻划过，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曲子。听见开门声，她猛地抬起头，发梢蹭得有些乱，像只刚睡醒的小猫。
“买了新鲜的牛腩，”史把菜篮子放在厨房台面上，解开塑料袋时，牛肉的腥香混着泥土气漫出来，“还买了点玉米和胡萝卜，炖在里面更甜。”
千早光着脚跑过来，扒着门框看她处理食材。史的刀工很利落，牛腩被切成大小均匀的方块，胡萝卜滚刀块切得圆润，玉米段摆得整整齐齐，像列队的士兵。她看得入神，忽然被史用胳膊肘轻轻撞了撞：“去穿鞋，地上凉。”
“知道啦。”千早吐了吐舌头，转身去穿拖鞋，回来时手里多了个剥好的橘子，递到史嘴边，“尝尝，超甜。”
史咬了一瓣，橘瓣的汁水在舌尖炸开，甜得眯起眼睛。千早看着她的样子，忍不住笑出声：“像只偷吃到糖的松鼠。”
“你才是松鼠，”史伸手刮了下她的鼻尖，“去客厅待着，这里油烟大。”
千早没听话，搬了个小板凳坐在厨房门口，托着腮看她忙碌。牛腩焯水时泛起浮沫，史用勺子耐心地撇干净；炒糖色时火候掌握得正好，焦糖色裹在肉块上，香气瞬间漫了满室；加开水没过食材，丢进香料包时，她特意多放了片千早喜欢的香叶。
砂锅咕嘟咕嘟地响起来，史盖上盖子，转身看见千早还盯着锅看，眼里的期待像要溢出来。“还要炖一个小时，”她擦了擦手，“去看你的画册，好了叫你。”
千早却不肯走，从背后轻轻抱住她的腰，脸颊贴在她的背上，闷闷地说：“就这样待着也挺好的。”
史的身体僵了一下，手里的抹布差点掉在地上。厨房的阳光暖融融的，千早的呼吸透过衣料传过来，带着橘子的甜香。她慢慢转过身，低头时，正好对上千早仰起的眼睛，像盛着揉碎的星光。
“傻丫头，”史的声音有点哑，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再抱下去，牛腩要糊了。”
千早这才松开手，红着脸跑回客厅，假装翻画册，耳朵却竖得高高的，听着厨房里的动静。砂锅的咕嘟声，史偶尔翻动食材的勺子声，还有窗外风吹过向日葵的沙沙声，混在一起，像首温柔的歌。
一个小时后，史掀开砂锅盖，浓郁的香气瞬间涌出来。千早早就等在旁边，踮着脚看锅里——牛腩炖得酥烂，胡萝卜吸饱了汤汁，玉米段被染成了漂亮的琥珀色。她拿起勺子想尝一口，被史轻轻打了下手背：“烫。”
盛进白瓷碗里时，汤汁浓得能挂住勺。千早捧着碗，小口小口地吹着，第一口牛腩进嘴，酥软得几乎不用嚼，甜丝丝的汤汁裹着肉香，从舌尖暖到胃里。
“好吃吗？”史看着她，眼里的笑意藏不住。
千早用力点头，嘴里塞得满满的，说不出话，只能竖起大拇指。
阳光透过窗户，落在餐桌的白瓷碗上，也落在两人相视而笑的脸上。砂锅里的热气袅袅升起，模糊了视线，却让心里的某个角落，像被这汤汁泡过一样，软得一塌糊涂。
或许最动人的滋味，从来都不在菜里，而在为你做菜的人眼里，在那些藏在烟火气里的温柔里。就像这锅牛腩，火候到了，情意满了，自然就成了让人记一辈子的味道。
午后的阳光斜斜地淌进客厅，落在那瓶向日葵上，花盘的影子在地板上晃出细碎的光斑。千早蜷在沙发里，怀里抱着抱枕，看史坐在地毯上整理旧照片。
相册是牛皮封面的，边角磨得有些毛糙，里面夹着史从小到大的照片。有穿着校服站在老槐树下的，有捧着奖状笑得一脸腼腆的，还有一张，是十四五岁的模样，蹲在院子里给一只流浪猫喂食，阳光落在发梢，侧脸的轮廓柔和得像幅水墨画。
“这张好看。”千早伸出手指，轻轻点在照片上，“那时候的猫呢？”
史翻照片的手顿了顿，嘴角弯起浅浅的弧度：“后来被邻居收养了，去年冬天还见过，胖得像个球。”她抽出一张照片递给千早，“给你的。”
照片上是昨天在公园拍的合照，千早靠在史身边，笑得眼睛眯成了缝，樱花落在发间；史微微侧着头，目光落在她脸上，嘴角的笑意藏不住。背景里的樱花树开得正盛，粉白的花瓣像雪一样飘着。
“什么时候洗出来的？”千早捏着照片，指尖轻轻摩挲着两人的身影，心里暖暖的。
“早上路过照相馆，顺便洗的。”史又翻出一张，是千早站在樱花树下的单人照，风掀起她的裙摆，手里还捏着一片飘落的花瓣，“这张也好看。”
千早抢过照片，红着脸塞进自己的笔记本里：“不许看我的丑照。”
“哪里丑了，”史笑着揉她的头发，“明明比樱花还好看。”
两人凑在一起，一张一张地翻着相册，偶尔聊起过去的事。史说起小时候爬树掏鸟窝，被树枝勾破了新衣服，回家挨了顿揍；千早则讲起第一次学骑自行车，摔进了花坛，把新买的裙子蹭脏了，哭了一下午。
阳光慢慢移到墙上的挂钟，指针指向三点。史合上相册，起身道：“去给你榨杯橙汁吧，冰箱里有新鲜的橙子。”
千早跟在她身后进了厨房，看她熟练地剥橙子，果肉被切成小块，放进榨汁机里。嗡嗡的机器声中，她忽然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掏出那片夹在书里的向日葵花瓣，轻轻放在料理台上：“这个，送给你。”
史停下手里的动作，低头看着那片金黄的花瓣，边缘带着细微的绒毛。她小心地捏起来，放进自己的衬衫口袋里，指尖触到心口的位置，像有什么东西轻轻烫了一下。
“谢谢。”史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
榨汁机停下时，橙黄色的汁液顺着杯壁流下来，带着清新的果香。千早捧着杯子，小口地喝着，看着史把那片花瓣小心翼翼地夹进了她的旧相册里，夹在那张喂猫的照片旁边。
阳光穿过厨房的窗户，在两人脚下织出一张温暖的网。千早忽然觉得，时光好像慢了下来，慢到可以把这些细碎的瞬间，像夹花瓣一样，小心翼翼地收进记忆里，留着以后慢慢回味。
就像此刻的橙汁，甜得恰到好处；就像史口袋里的花瓣，带着阳光的温度；就像那些翻不完的旧照片，藏着说不尽的温柔。这样的日子，慢一点，再慢一点，就很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