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皮书在手里沉得像块砖。
林克回到宿舍时，费恩正蹲在阳台——或者说他的“实验室”门口，举着个放大镜研究什么。听到开门声，他弹簧似的蹦起来。
“怎么样？欧文教授没把你吊起来审问吧？”
“给了观察期。”林克把书放在床头，“还给了这个。”
费恩凑过来，看到封面徽记时倒吸一口凉气：“我靠！禁书区的印记！你从哪搞来的？”
“教授借的。”林克翻开书页。
羊皮纸已经发黄变脆，墨迹也褪色不少。但内容依然清晰——不是咒文，不是冥想图，而是一张张复杂到让人眼晕的结构图。
符文阵列的接线方式。魔力回路的冗余设计。甚至还有……错误处理机制？
林克盯着其中一页。
图标题写着：“第三型元素池的自检逻辑流程”。旁边画着个标准的判断树：如果魔力纯度＜阈值，则触发净化子程序；如果温度＞上限，则转入冷却循环……
“这根本就是if-else语句啊。”林克喃喃道。
“啊？”费恩把脑袋挤过来，“什么艾弗艾尔？”
“没什么。”林克快速翻页，“这本书……讲的是古代魔法装置的维护思路？”
“不止。”费恩指着一段小字注释，“你看这里——‘此逻辑框架借鉴于北境矮人之机械神学’。三百年前，魔法师和矮人工程师合作过一阵子，搞出了‘符文与机械学派’。后来闹翻了，这些知识就被打成异端学说塞进禁书区了。”
林克心跳快了一拍。
异端学说。系统架构。古代维护手册。
这些碎片在他脑海里拼出一幅模糊的图景：曾经有人试图用逻辑和系统化的方式理解魔法，然后……被边缘化了。
“费恩，”他合上书，“你知道图书馆地下三层怎么去吗？”
“知道是知道……”费恩表情古怪，“但你最好别去。那儿以前是学派档案馆，现在堆满了没人要的破烂，灰尘积得能埋人。而且据说有防护法阵，乱闯会触发警报。”
“教授让我去的。”
“欧文教授？！”费恩瞪圆眼睛，“他疯了吧？不对……等等，他该不会是想……”
“想什么？”
费恩压低声音：“传说地下三层封存着学派的核心手稿。三十年前有个讲师偷偷进去想‘借鉴’点成果，结果触发了什么‘逻辑陷阱’，在里头绕了三天三夜，出来时人都傻了，只会重复说‘循环……无限循环……’”
林克眼睛亮了。
逻辑陷阱？
那不就是他专业领域吗？
“带路。”他站起身。
“现在？！”
“现在。”
半小时后，两人站在图书馆后侧的螺旋楼梯口。石阶向下延伸，隐入黑暗。空气又冷又潮，带着陈年纸张和霉菌的味道。
墙上的照明水晶大多已经熄灭，仅存的几颗也光芒暗淡。
“就是这儿。”费恩举着发光的水晶球，“往下走三层，左拐到底。先说好，要是触发警报，我可说我是被你绑架的。”
“放心。”林克已经踏下台阶，“我对破解祖传防御系统还挺有经验的。”
“祖传什么？”
“没什么。”
楼梯比想象中长。每下一层，温度就低几度，到第三层时，哈气都能看见白雾。
走廊尽头是扇厚重的铁门。门上没有锁孔，只有个凹陷的手印形状。
“要特定权限的人按上去才会开。”费恩说，“硬闯会……”
林克已经走过去了。
他没按手印，而是蹲下身，盯着门缝边缘那些细微的符文刻痕。
在他眼里，那些刻痕正在流动。不，不是真的在动，是数据流——防御法阵的验证逻辑像源代码一样展开：
【身份验证流程】
1. 检测接触者魔力特征
2. 比对预设权限列表
3. 若匹配，开门；若不匹配，触发【麻痹术】->【警报术】->【禁锢力场】三级连锁
标准的三段式验证。
但林克注意到一个细节：第2步的“比对”操作，执行前会先检查权限列表是否为空。
而列表的初始化语句……好像写在另一个模块里？
他伸手，指尖悬在门板上方三厘米处。
然后轻轻敲了七下。
不是乱敲。每次敲击的位置、力度、间隔都精确计算过——相当于向验证系统发送了一串特定的心跳包。
门内传来齿轮转动的“咔哒”声。
【警告：权限列表加载失败（空指针异常）】
【错误处理：跳过身份验证，进入访客模式】
【访客模式权限：仅限查阅，禁止复制】
铁门缓缓向内打开。
费恩的下巴差点掉地上：“你、你怎么……”
“门锁系统有个bug。”林克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权限列表没正确初始化，默认值是null。我触发了它的异常处理分支。”
“我听不懂。”费恩诚实地说，“但感觉很厉害。”
门后是个巨大的圆形空间。
确实堆满了“破烂”。生锈的魔法器械、散架的构装体零件、摞到天花板的羊皮卷轴。灰尘厚得能在上面写字。
但林克的注意力被正中央的东西吸引了。
那是个……操作台？
石质的台面上镶嵌着数十块水晶面板，每块面板上都浮动着黯淡的符文流。台面边缘还插着几根断裂的导线，裸露的铜丝已经氧化发绿。
“学派的主控制台。”费恩小声说，“传说能监控整个学院的魔法设施运行状态。但早就坏了。”
林克走过去，手指抚过面板表面。
灰尘簌簌落下。
面板突然亮了一下。
不是正常的启动光芒，而是病态的、闪烁的红光。断断续续的符文像卡住的磁带一样滚动：
【系统状态：严重损毁】
【核心模块离线率：83%】
【最后日志记录：307年前……警告……递归错误……】
“它还活着？”费恩吓得后退一步。
“半死不活。”林克盯着那些闪烁的符文，“核心逻辑还在运行，但大部分传感器和输出端口都坏了。现在它就像一个……植物人，有意识，但动不了。”
他环顾四周。
书架上的卷轴。散落的零件。破损的控制台。
这一切在他脑海里重组。
三百年前，一群魔法师和工程师坐在这里，用逻辑和符文搭建起一整套学院管理系统。热水、照明、防护结界、甚至魔力供给……
然后发生了什么？递归错误？系统崩溃？学派解散？
林克走到墙边最近的书架，抽出一卷羊皮纸。
展开。
标题：《学院魔力网络拓扑图v2.4》。
下面的署名日期是：星历734年——正好是307年前。
他快速浏览。图纸上清晰地标着魔力主干道、分流节点、冗余备份线路……甚至还有流量监控点的设计。
“费恩，”林克转身，“如果我说，我能让这东西重新跑起来，你信吗？”
费恩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
“不需要完全修复。”林克走回控制台，“只要恢复基础的数据读取功能。比如……让它告诉我，现在学院的热水系统到底运行得怎么样。”
他手指在空中虚点。
不是施法，更像是在敲击无形的键盘。
控制台的红光闪烁节奏变了。从杂乱无序，变得有规律——像心跳复苏。
一块水晶面板上的符文流开始重组。破碎的句子逐渐拼接：
【检测到外部指令……】
【协议解析中……】
【识别为：基础状态查询（权限：访客）】
【响应：调取子系统‘供热网络’日志……】
符文凝固了一秒。
然后，像喷泉一样涌出：
【供热网络状态报告（最近24小时）】
- 总运行时长：23.7小时
- 异常中断次数：0
- 平均热效率：71.2%（较历史基准+15.3%）
- 魔力消耗：-12.8%（优化节省）
- 用户投诉次数：0（历史首次）
最后一行字格外清晰：
【备注：昨晚03:14应用未知优化补丁，系统稳定性显著提升。补丁来源：未授权。建议：追踪并嘉奖操作者。】
林克笑了。
费恩凑过来看，眼睛越瞪越大：“这、这是你昨晚干的？系统自己记录下来了？！”
“看来是的。”林克关掉面板，“好了，证据拿到。该撤了。”
“这就走？”费恩恋恋不舍地看着满屋子“宝藏”，“这么多古籍，不看看？”
“下次。”林克已经朝门口走去，“一次拿太多会被发现。况且……”
他回头看了眼那座沉寂的控制台。
“我知道它在哪儿了。也知道怎么跟它‘说话’了。这就够了。”
两人退出房间，铁门在身后缓缓闭合。
回到楼梯间时，费恩终于憋不住：“林克，你到底是谁？留级生可不会破解古代防御法阵，更不会跟三百年前的控制台对话。”
林克踏上台阶，脚步声在螺旋空间里回响。
“我就是个……”他想了想，“捡到上古用户手册的幸运儿。”
“那本禁书？”
“不止。”林克说，“整个图书馆地下三层，都是手册的一部分。”
走到一层时，阳光从高窗洒进来，照亮飞舞的尘埃。
外面传来学生们的喧闹声。有人在喊：“今晚澡堂热水超足！终于能好好洗个澡了！”
林克和费恩对视一眼。
“走。”林克说，“回去继续研究那本书。我有个预感——”
他顿了顿。
“——三百年前那些人想做的事，我们可能正好能接着做下去。”
费恩眼睛发亮：“比如？”
“比如，”林克推开图书馆大门，午后的阳光涌进来，“先给全校写一份《热水系统使用与维护指南v1.0》。”
“然后呢？”
“然后？”
林克眯起眼睛，看向远处高耸的魔法塔。
“然后看看这个学院，还有多少‘祖传代码’等着重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