颁奖仪式结束后第三天，林克终于能正常走路了。
【思维加速护符】的反噬比他想象的严重。整个脑袋像被塞进过载的魔导炉，连续两天都处在“看什么都是重影、听什么都是回声”的状态。费恩说他的眼睛在那段时间里瞳孔大小都不一样，像两个独立的生命体在各自思考。
“你当时就像个低配版的构装体。”费恩一边帮他换额头的冰敷袋一边说，“走路左右脚不协调，说话主语谓语乱序，有一次还试图用叉子喝汤——物理意义上的‘喝’，把叉子尖塞鼻孔里了。”
林克没力气反驳。
他现在正坐在宿舍床上，背靠着堆成小山的枕头，手里捧着薇薇安今早送来的“战利品”分析报告。
报告有三份。
第一份是官方的：竞赛奖品清单。包括一枚“年度炼金新星”勋章（纯金，重得能当板砖）、一套定制炼金工具（刻着获奖者名字）、以及——最实际的——下学年全额奖学金和图书馆高阶权限。
第二份是薇薇安私人的：她在比赛期间用隐藏的记录水晶偷拍的数据。画面里，林克的操作被分解成数百帧，每一帧旁边都标注着对应的参数和算法调用。最后几页是她写的分析：“目标通过未知手段实现多线程并行施法，疑似开发出全新的魔力操控范式……”
第三份最薄，也最让林克在意。
那是一封没有署名的信。羊皮纸很普通，墨水是学院商店最常见的靛蓝色，字迹工整得像是印刷体。内容只有两行：
“恭喜。
百周年庆典在即，无限回廊需要维护。有兴趣吗？”
没有落款，没有徽记，只有纸张右下角有个不起眼的压痕——仔细看能辨出是个闭着眼睛的图案。
缄默议会。
或者说，至少是和议会有关的人。
“你打算怎么办？”费恩凑过来看信，“无限回廊……那不是学院传说级的试炼迷宫吗？一百年才开放一次，下次开放正好是百周年庆典的时候。但‘需要维护’是什么意思？那东西不是古代遗迹吗？怎么维护？”
林克放下信，看向窗外。
这几天学院的气氛明显不一样了。到处都在装饰彩旗和魔法灯笼，工坊在连夜赶制庆典用的烟花，高年级学生开始排练各种表演项目。连空气中都飘着一股节日前特有的、混合着期待和焦虑的味道。
“昨晚我去控制台查了。”林克说，“无限回廊在学派的管理系统里，被标注为‘高优先级监控对象’。日志显示，最近三个月，它的魔力消耗曲线出现了异常波动——在没人使用的情况下，周期性出现高能耗峰值。”
“就像……它在自己运行？”
“更像是在‘做梦’。”林克顿了顿，“或者说，某种无意识的重复行为。我调出了它的架构图。那东西的复杂程度，是炼金釜的十倍不止。无数个魔法房间通过空间折叠技术连接，每个房间都有独立的规则和挑战。整个系统由一个核心算法驱动，理论上应该稳定运行几千年。”
“理论上？”
“实际上，”林克从床头抽出一张草稿纸，上面是他凭记忆画出的简化架构，“核心算法里有个递归函数——负责生成新的挑战房间。这个函数原本应该有终止条件，但我看它的代码逻辑……好像写漏了。”
费恩眨眨眼：“写漏了会怎样？”
“无限循环。”林克在纸上画了个圈，“不断生成新房间，不断消耗魔力，直到系统资源耗尽，崩溃。学派当年可能发现了这个问题，所以给整个回廊加了个外部限制器——就像给一个无限喷水的龙头套了个水桶，水满了就暂时关上。”
“那现在……”
“现在桶快满了。”林克说，“而且我怀疑，限制器本身也出了问题。昨晚的异常能耗峰值，很可能是限制器间歇性失效，导致系统短暂进入失控状态。”
宿舍里安静了几秒。
“所以那封信的意思是，”费恩慢慢说，“他们知道回廊要出事，但自己修不了，想找你试试？”
“或者是想测试我。”林克看着那个闭眼睛的压痕，“看我能不能真的‘维护’这种级别的古代系统。”
敲门声响起。
不是费恩那种咋咋呼呼的拍门，也不是薇薇安那种规律的轻叩，而是一种……很官方的、不紧不慢的三下。
两人对视一眼。
林克把信塞到枕头下，费恩去开门。
门外站着两个人。
左边是欧文教授，表情一如既往的严肃。右边是个陌生老人——灰白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穿着绣有学院徽记的深蓝色长袍，手里拄着根看起来就很贵的黑木法杖。
“林克，”欧文教授开口，“这位是学院庆典筹备委员会的负责人，阿斯特教授。”
老人微微颔首，目光扫过房间，在堆满草稿纸和工具的桌子上停留了一秒，然后落在林克身上。
“温斯顿同学，身体恢复得如何？”
“好多了，谢谢教授。”
“那就好。”阿斯特教授走进房间，法杖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叩击声，“我长话短说。百周年庆典的重头戏之一，是重新开放‘无限回廊’试炼迷宫。按照传统，各学部会选拔最优秀的学生进入挑战，展现学院的荣耀。”
他顿了顿。
“但近期，回廊出现了一些……不稳定现象。负责维护的教授报告说，内部的空间结构偶尔会出现异常折叠，魔力波动也不规律。为了安全起见，我们需要在正式开放前，做一次全面的系统检查。”
林克的心脏开始加速跳动。
“您的意思是……”
“欧文教授推荐了你。”阿斯特看向欧文，“说你有一种独特的、看待魔法系统的方式。上周你修复炼金釜的表现，委员会也有所耳闻。”
欧文教授接话：“林克，这是个机会。如果你能协助完成回廊的维护工作，不仅可以获得丰厚的学分奖励，还能……”
“还能证明一些事。”阿斯特接过话头，语气意味深长，“证明你那些‘非传统’的方法，不仅仅适用于小打小闹的炼金竞赛，也能应对真正的、学院级别的挑战。”
房间里再次安静。
费恩站在门边，大气不敢出。
林克看着两位教授，大脑快速分析。
官方邀请，理由正当，还有欧文教授背书——看起来完全合理。但时机太巧了。昨天收到匿名信，今天官方邀请就来了。而且阿斯特教授话里话外，都在试探他“非传统方法”的边界。
“我需要助手。”林克最终开口。
“当然。你可以带两个人，必须是本院学生。”
“设备呢？”
“可以携带必要的工具，但需要提前报备审核。”阿斯特说，“毕竟回廊是古代遗迹，我们不希望有任何……未经授权的改造。”
这句话里有话。
林克点头：“我接受。什么时候开始？”
“三天后。”阿斯特从袍子里取出一份文件，“这是准入许可和保密协议。签了它，你就可以访问回廊的相关资料和设计图纸。当然——”
他补充道。
“——仅限于外围资料。核心算法部分，按照学院规定，只有院长和少数几位终身教授有权查看。”
林克接过文件。
羊皮纸很厚，条款密密麻麻。但他一眼就看到了关键的一条：“维护期间发现的所有异常现象及解决方案，需完整上报委员会，不得私自保留或传播。”
很合理。
也很像某种……信息控制。
“我会仔细看的。”林克说。
两位教授离开了。
门一关上，费恩就冲过来：“你签吗？那协议看起来像个陷阱！”
“是陷阱也得跳。”林克快速翻阅文件，“这是目前唯一合法接触无限回廊的机会。而且——”
他翻到最后一页，那里是签名栏。
学院官方印章下面，已经有两个签名：欧文·诺顿，阿斯特·银辉。
还有一个预留的空位，旁边印着职务：“特邀技术顾问”。
“他们给了我‘顾问’头衔。”林克说，“虽然只是个名头，但意味着我在维护期间，有权限进入大部分区域，甚至可能接触到核心。”
“可那个保密协议……”
“协议限制的是‘私自保留或传播’。”林克放下文件，“但如果我‘不小心’在脑子里记下了所有细节，或者‘无意间’用那些知识解决了其他问题……协议管不着。”
费恩愣了两秒，然后笑了：“你学坏了。”
“跟聪明人打交道学的。”林克起身下床，走到工作台前，“来吧，开工。三天时间，我们要做三件事。”
“哪三件？”
“第一，消化所有能拿到的回廊资料，建立架构模型。”
“第二，准备维护工具。不能带太先进的设备，但要能完成基础的数据采集和应急处理。”
“第三——”林克看向窗外，远处能看见学院后方那片被列为禁区的古老建筑群轮廓，“——我们需要找个办法，绕过那个‘核心算法访问限制’。”
费恩倒吸一口凉气：“你疯了？！那是最高级别的防护！”
“所以是‘找办法’，不是‘硬闯’。”林克已经开始在白板上画流程图，“学派当年设计回廊时，一定会留后门——为了调试和维护。那种级别的系统，不可能每次出问题都让设计者亲自钻进去修。一定有个外部接口，或者……”
他顿了顿，笔尖停在半空。
“……或者，他们把维护工具，做成了回廊的一部分。”
费恩眼睛亮了：“你是说，挑战项目里可能藏着调试功能？”
“更可能的是，那些‘挑战’本身就是测试用例。”林克快速画着，“每次有人通过挑战，系统都会收集数据，评估运行状态。如果我们能‘正确’通过特定组合的挑战，也许能触发隐藏的维护模式。”
“可我们不知道是哪些挑战啊！”
“所以我们得分析历史数据。”林克转身从书架上抽出一本厚重的年鉴，“无限回廊上次开放是一百年前。那次挑战的详细记录，应该还保存在档案馆里。”
他翻到目录，快速查找。
“找到了。‘星历941年无限回廊挑战赛，完整通关记录及影像资料’。薇薇安有档案馆权限，能调出来。”
“然后呢？”
“然后，”林克合上年鉴，眼睛里有种程序员看到复杂bug时的兴奋光芒，“我们要在一百年前的比赛录像里，找到古代学霸们无意中留下的……调试指令。”
窗外，庆典的彩旗在风中飘扬。
而宿舍里，新一轮的“逆向工程”，已经开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