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度器齿轮载着七人,在数据的虚空中缓慢转动。
脚下的符文像流淌的光河,头顶的光点是无数个正在挣扎或死去的挑战进程。四周的黑暗不是真正的黑,而是由过量错误信息压缩成的“逻辑阴影”——看久了会让人产生认知扭曲,觉得2+2确实可能等于5。
诺亚的机械猫“扳手”一直处于高度警戒状态,尾巴竖得像天线,水晶眼珠三百六十度旋转,不断分析环境中的逻辑矛盾。每检测到一个悖论,它就会发出一声短促的“嘀”,然后在空气中刻下一个临时的“缓冲区”符文,把矛盾圈禁起来。
“我们像个在雷区里滚的保龄球。”柯尔特紧紧抓着他的工具箱,以防它滑出齿轮边缘掉进虚空,“而且雷还是活的。”
影走在最前。纯白面具在昏暗光线中像一盏提灯,他(她?)左手捧着那本黑皮书,右手在空中虚划,每划一下,前方的黑暗就会“裂开”一道缝隙,露出后面相对稳定的数据流路径。
“跟紧我的脚印。”影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这片区域的规则是动态的。踏错一步,可能触发一个已经卡死百年的挑战进程,把我们拖进去陪它无限循环。”
薇薇安拿着监测终端,屏幕上滚动的数据快得像瀑布:“环境逻辑完整性……64%,还在下降。错误密度每前进十米增加3%。按照这个速度,二十分钟后我们就会进入‘逻辑风暴’区域,那时候连基本物理法则都可能失效。”
“加速。”林克说。
齿轮似乎听懂了他的话,转动速度提高了。符文在脚下加速流淌,像湍急的河流。周围的光点开始模糊成彩色的线条。
然后他们看到了第一个“活物”。
它蹲在齿轮前方的一个齿槽交汇处,外形像一只长满触手的章鱼,但身体完全由乱码和错误提示构成。每根触手末端都有一个闪烁的对话框:
【空指针异常】
【数组越界】
【除零错误】
【堆栈溢出】
“逻辑兽。”影停下脚步,“系统错误具象化的产物。它们会主动攻击任何试图修复系统的行为——因为它们本身就是错误的一部分,修复意味着消亡。”
章鱼怪发现了他们。
十几根触手同时扬起,末端的错误对话框像炮弹一样发射过来。每个对话框在空中展开,变成具体的逻辑陷阱:
一个写着“1=0”的等式,试图强行覆盖现实规则。
一个无限递归的弹窗,层层叠叠涌来,要把人的意识困在永无止境的确认循环里。
一片“未定义行为”的灰雾,所过之处,连光线都开始变得不确定。
“散开!”林克喊道。
七人向不同方向跃开。齿轮表面很大,足以展开战斗。
柯尔特第一个反击。他没有用魔法,而是从工具箱里抽出一根刻满“强制中断”符文的金属短棍,像棒球手一样挥动。
“吃我一棍!”
短棍击中“除零错误”触手。符文亮起,触发了一次强制性的逻辑中断——就像在程序里插入一个断点,让正在执行的错误代码瞬间冻结。触手僵住,然后像碎掉的玻璃一样崩解。
但更多的触手涌来。
费恩和安娜贝尔背靠背站着。费恩在周围快速布置了一圈“数据验证”符文阵,任何穿过这层防护的错误信息都会被检查逻辑一致性,自相矛盾的部分会被过滤掉。安娜贝尔负责补漏,用家族工坊特制的“逻辑稳定弹”——一种能把混乱规则暂时固化的炼金制品,把漏网的错误对话框一个个钉在原地。
诺亚的战斗方式最诡异。
她没有攻击,而是……在“修复”。
机械猫“扳手”跳进战团,精准地咬住一根“空指针异常”触手。猫嘴里的符文阵列启动,开始快速重写那段错误代码——把空指针改成有效的内存地址,把越界索引修正回合法范围。
被修复的触手不再攻击,反而开始攻击其他触手。章鱼怪的身体开始自相残杀。
薇薇安一边躲避攻击,一边在终端上快速分析:“它的核心错误在……腹部!那里有个递归函数缺少终止条件,导致它在无限复制自己的错误触手!诺亚,能处理递归吗?”
“我试试!”诺亚双手合十,银发里的电火花暴涨。她闭上眼睛,异色瞳在眼皮下透出诡异的光芒。
机械猫收到指令,放弃修复触手,直扑章鱼怪腹部。
那里确实有个旋转的、不断自我调用的函数结构。每旋转一圈,就生成一根新的错误触手。
“扳手”张开嘴,不是咬,而是“吐”出一段代码——一个强制终止递归的异常抛出语句。就像往无限循环里扔了个break。
章鱼怪的动作戛然而止。
所有的触手同时僵住,身体开始向内坍缩。那些错误对话框像被吸进黑洞一样,被拉回腹部。几秒后,原地只剩下一小团稳定的、无害的数据流,缓缓消散。
战斗结束。
七人重新汇合。除了柯尔特的手臂被“未定义行为”灰雾擦过,皮肤表面出现一片看起来像马赛克的奇怪纹理外,其他人基本无伤。
影走到那团消散的数据流前,蹲下身,用手指轻触残留的符文痕迹。
“这不是自然产生的错误。”他(她?)站起身,“有外部干预的痕迹。有人……或某种东西,故意在系统里植入了这些逻辑兽,作为防御机制。”
林克心脏一沉。
“缄默议会?”
“或者别的。”影看向黑暗深处,“但目的很明显:阻止任何人接近核心,修复系统。”
齿轮继续前进。
之后的路上,他们又遇到了三只逻辑兽。一只是由“内存泄漏”构成的黏稠史莱姆,所过之处会留下持续消耗系统资源的错误数据池。诺亚和费恩合作,给它加了个“垃圾回收”外壳,让它定期清理自己。
第二只是“竞态条件”形成的多头蛇——每个头都在争夺同一个资源,互相撕咬。柯尔特用物理方式把它的头全砸晕,薇薇安趁机重写了资源分配算法。
第三只最麻烦:“死锁”构成的石巨人。它本身不攻击,但会在周围生成一个领域,任何进入领域的生物都会陷入相互等待的僵局。七人差点被困死在里面,最后是影用“事务回滚”技巧,把领域状态强行重置到进入前的时刻,才逃出来。
每消灭一只逻辑兽,齿轮的转动就会顺畅一分,周围的光点也会稳定一些。但黑暗深处,那股被注视的感觉越来越强。
“它在看我们。”安娜贝尔小声说,手不自觉地摸着腰间的通讯水晶,“我能感觉到……像有很多双眼睛。”
“不是眼睛。”林克盯着前方,“是‘监控进程’。系统本身在观察我们。我们消灭逻辑兽的行为,被判定为‘有益的系统维护’,所以它暂时没有激活更高级的防御。”
“暂时?”柯尔特擦着金属短棍上的逻辑残渣,“意思是它可能随时翻脸?”
“取决于我们接下来做什么。”林克举起手里的控制晶石。
晶石此刻已经烫得握不住。它正在发出有节奏的脉冲光,像心跳。每次闪烁,都会和远处某个东西产生共鸣——黑暗深处,一个巨大的轮廓正在显现。
那是回廊的“核心机房”。
不是物理意义上的房间,而是一个纯粹由逻辑结构构成的空间。无数条数据流像瀑布一样从高处倾泻而下,在底部汇聚成一个旋转的、多层嵌套的球体。球体表面流动着整个回廊的源代码——如果能称之为源代码的话,那些符文复杂到看一眼就让人头晕。
球体周围,悬浮着七个平台,每个平台都连着一根光缆,接入球体内部。
“调试接口。”薇薇安深吸一口气,“学派的维护者就是在这里操作系统的。七个接口,正好对应七种不同的权限等级。我们手里的晶石……”
她看向林克。
林克走到最近的一个平台前。
平台上有个凹陷,形状和晶石完全一致。旁边刻着文字:“接口#7 - 只读权限(访客)”。
他抬头看向其他平台。从#7到#1,位置依次升高,平台也更华丽。#1平台高高在上,周围环绕着防护性的符文光环,旁边的标注是:“接口#1 - 完全控制权限(管理员)”。
“我们的晶石只能激活#7。”费恩说,“只能看,不能改。那怎么修复?”
“看那边。”诺亚指向球体底部。
在那里,数据瀑布的落点处,有一团明显不正常的“淤积”。错误信息像肿瘤一样堆积,挤压着正常的数据流。更可怕的是,肿瘤正在缓慢地、但持续地生长。
“堆栈溢出。”林克认出了那个错误类型,“某个递归函数失控了,不断调用自身,把系统资源全吃光了。这就是回廊濒临崩溃的根本原因。”
“能修吗?”柯尔特问。
“理论上能。”林克盯着那团肿瘤,“找到那个失控的函数,加上终止条件,或者直接终止它的进程。但需要至少#4接口的权限——‘维护员’级别。”
他看向团队:“我们需要‘越权’。”
“怎么越?”安娜贝尔紧张地问。
林克还没回答,球体突然震动了一下。
所有的数据流同时紊乱。错误肿瘤猛地膨胀,挤出更多的逻辑兽——这次不是章鱼或史莱姆,而是人形。数十个由错误代码构成的、依稀能看出学生样貌的幻影,从肿瘤里爬出来。
它们没有攻击,只是站在原地,用空洞的眼神“看”着七人。
然后,齐声开口。
声音重叠、扭曲、像坏掉的录音:
“救……我……”
“出不去了……”
“循环……无限循环……”
“杀了……我……”
是过去一百年里,在回廊中迷失的那些学生的残影。他们的意识碎片被系统错误捕获,困在了崩溃的边缘。
“它在用人质威胁我们。”影的声音冷了下来,“如果我们强行修复,这些残影会随着错误肿瘤一起被清除。彻底消失。”
齿轮停住了。
七人站在#7平台前,面对数十个哀嚎的残影,以及黑暗深处,那越来越清晰的、仿佛在微笑的……
眼睛。
一只巨大的、由纯粹逻辑构成的眼睛,在球体正上方缓缓睁开。
它看向林克。
一个声音,直接响在所有人的脑海里:
“修复我。”
“或者陪葬。”
不是威胁。
是陈述事实。
林克握紧烫手的控制晶石,看向队友们。
每个人的表情都很凝重,但没有人后退。
“计划?”薇薇安问,手指已经悬在终端的紧急操作按钮上。
林克深吸一口气。
“费恩、安娜贝尔,你们建立防御阵地,挡住逻辑兽和残影——尽量别伤害残影,困住就行。”
“柯尔特,你负责硬件——那些光缆和平台,确保我们操作时不会物理崩坏。”
“诺亚、薇薇安,你们分析肿瘤结构,找出那个失控函数的具体位置和调用路径。”
“影,你保护所有人的意识,防止核心系统的‘信息污染’。”
他顿了顿。
“而我,去找一个漏洞——一个能让我们临时获得更高权限的漏洞。”
“在哪找?”费恩一边布置符文阵一边问。
林克抬头,看向那只巨大的逻辑之眼。
“在它的盲点里。”他说,“任何监控系统,都有看不到的地方。”
眼睛眨了眨。
像是在……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