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里克·奥克西罗斯生平最厌恶的三样东西：
教廷实验室里消毒水的味道
线人背叛时虚伪的眼泪
此刻沿着剑刃倒流回袖口的血
“第三批了。”
他甩落重剑上的血珠，破旧的斗篷早已看不出原本颜色。月光照在十二具尸体扭曲的面孔上，其中某个还在抽搐的喉咙里卡着半枚银币——教廷追猎部队的识别信物。
“真是……毫无长进。”
他踩碎银币上“实验体T-07”的字样。这些人根本不明白，能从教廷地牢杀出来的怪物怎么可能被区区毒箭……
哗啦啦——！
银泉湖面突然炸开巨型水花，某个闪光体炮弹般朝他面门飞来。身体先于意志做出反应，染血的佩剑凌空劈开水幕——
啪叽。
一条还在甩尾的虹鳟鱼糊在了脸上。
“大叔你钓到鱼王了吗？”
水雾中浮出个湿漉漉的银毛脑袋，少女怀里的鱼篓正在上演激烈的大逃亡。她鼻尖沾着水藻，发梢挂满挣扎的蝌蚪，却用打量菜市场茄子的眼神盯着他看。
德里克陷入短暂的认知混乱。这副沾满血污、能让北方佣兵连夜逃窜的面孔，此刻居然被评价为：“你这个脸好像我们烤坏的司康饼啊！”
蝌蚪滴答落地的声音里，逃亡者第一次认真端详这个生物：
翡翠色的瞳孔在月光下清澈得残忍，银发湿漉漉地贴在脸颊——看起来最多十三岁，抱着个破鱼篓，里面三条鱼正在用尾巴互相扇耳光。
“教廷的走狗……”德里克嘶声说，暗金色龙瞳在阴影中收缩，“连小女孩都派出来了吗？”
少女眨眨眼。
“教廷？走狗？”她歪头，发梢甩出一串水珠，“孤是莉亚呀。大叔你受伤了？”
她指向他胸口渗血的绷带——那是线人背叛时留下的刀伤，混着诅咒发作的剧痛。
德里克握紧剑柄。心脏处的“永恒饥饿”正在疯狂啃噬，理智告诉他应该立刻离开，但某种更原始的本能让他僵在原地。
因为……
诅咒的剧痛，在她开口的瞬间，减轻了。
“离我远点。”他后退一步，声音比预想中更嘶哑，“否则……”
“否则什么？”莉亚踮起脚，湿漉漉的手直接按在他伤口上，“否则会死吗？可是你这里在发光诶。”
德里克低头。
少女的指尖沾着湖水和……一点鲜红。那是她的血，混在湖水里，正散发着让他灵魂颤栗的“安宁”。
诅咒停止了。
不是缓解，不是压制。是彻底的、完全的停止。就像十九年来从未停歇的饥饿突然被喂饱。
“……你是什么东西？”他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足以捏碎骨头。
莉亚皱起眉：“疼。”
但她没有挣扎，只是用那双翡翠色的眼睛看着他，清澈得像个……真正的、不知世事的少女。
“孤是莉亚。”她重复，然后指向湖面，“你看，月亮裂开了。”
德里克抬头。
双星相之夜的银泉湖面，月光分裂成金银两色，在水面交织成古老的纹章。那是空间交错的标志，是魔素涡流的节点——
也是教廷追兵最可能设伏的地点。
“该死。”他松开手，转身就要离开。
“等等。”莉亚从鱼篓里掏出一个东西，“这个给你。”
那是一罐草莓酱。玻璃罐上贴着歪歪扭扭的标签：“天使莉特制止血果酱”。
德里克盯着果酱看了三秒。
然后他笑了。那是混合着绝望、讽刺与一丝疯狂的笑。
“果酱？”他接过罐子，指尖触碰到玻璃的瞬间，诅咒又安静了一点，“小姑娘，你知道我是谁吗？”
莉亚摇头。
“那你为什么……”
“因为你看起来。”她认真地说，“很饿。”
德里克的笑声戛然而止。
月光下，银发少女抱着鱼篓，浑身湿透，鼻尖沾着水藻，却用最天真的语气说出了最接近真相的话。
“对。”他抹去脸上的鱼腥味，暗金色左瞳在月光下收缩成竖线，“我很饿。而你……”
他打开果酱罐，舀了一勺送入口中。
甜。太甜了。甜得发腻。
但诅咒又安静了一点。
“……你的果酱，很好吃。”他说，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
莉亚笑了，笑容在月光下闪闪发亮。
“那当然！孤可是研究了很久的！”她转身跳回湖里，银发在水面划出光弧，“下次来记得带草莓当谢礼哦！”
德里克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湖心。
手里是半罐草莓酱。
胸口是……十九年来第一次感受到的“平静”。
他低头，看着果酱里若隐若现的红色——那是她的血，混在草莓里，正散发着神性的微光。
“莉亚……”他低声念出这个名字，暗金色龙瞳在夜色中闪烁，“你到底……是什么？”
湖面恢复平静。
月光依旧分裂成金银两色。
而远处，教廷追兵的脚步声正在逼近。
德里克握紧果酱罐，转身消失在阴影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