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时，圣树外院悄悄沉入了一种难以言说的寂静。
风停了。
虫鸣也停了。
仿佛整个世界都停止了呼吸。
而我完全没有察觉——
因为我正在做梦，或者说，是噩梦。
一开始只有光。
柔光，白色的、毫无重量的光。
然后，它们开始向后褪去——
像被某只看不见的手慢慢抽走。
下一秒，我就站在了一个无尽的裂缝平原上。
脚下不是地，是一层半透明的光膜。
下面全是断裂的轨迹——
像一条条被撕断的神经。
“……这里是……哪里？”
我自言自语，却听不见自己的声音，那种感觉十分的诡异，就好像自己沉入了深不见底的水中，让人恐惧。
头顶的世界树投影正在晃动。
它不再完整，而是被撕裂成数段，像旧时代坏掉的信号塔。
光裂缝深处，有个影子在看我。
黑色的。
静止的。
像一个没有形体、只有意志的存在。
它没有靠近，但我却产生了一种被凝视、被扫描、被分类的恶心感。
“……你是……谁？”
影子没有回答。
但世界树突然响起一阵尖锐的、像金属摩擦般的噪声。
嘶——咔——咔咔——
无数碎裂轨迹在噪声中同时“看向我”。
像集体意识。
像某种程序的指针全数转向新的目标。
然后，影子轻轻抬起手。
世界开始往下坠。
我猛地想挣脱、想要逃走，但整个空间像是被他封死。
只剩下一句模糊的、破碎的声音掠过耳边：
“——归位……碎片——”
随后，影子忽然拉近。
冰冷、窒息、灵魂被抽出的感觉同时降临。
“不要——！”
我猛地睁开眼。
坐起的瞬间，胸口像要炸开一般剧痛，感觉自己的气息都变得紊乱。
“云诗！！”
下一瞬间，温暖的力量从背后紧紧抱住我。
柔软、用力、带着急切。
是莉雅。
她是……在房间里守夜？
“我听到你在哭。”
她话音颤了一下，“你梦里一直在叫‘不要’。”
她的手贴在我后背。温暖的温度逐渐让我意识到自己已经回到现实。
我张了张口，声音却哑得不像属于自己：
“我……看见裂缝……还有……有人……在看我……”
莉雅全身一紧。
“什么样的人？”她压低声音，“长什么样？”
我摇头：
“像影子……没有脸。
但……我能感觉到它的意志。”
莉雅眉心一点点收紧。
“你第一次进入深层就被盯上了吗……”
“深层……？”
“世界树轨迹的底部。”
她轻轻抱紧我，“只有最危险的东西，才会在那里留下‘存在’。”
我愣住：
“莉雅……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她没有回答，只是把我更用力地搂在怀里。
“别怕。那东西碰不到你。”
“可是我感觉它——”
“云诗。”
她伸手捧住我的脸，轻轻的揉了揉，接着温柔的把我的头向上抬了抬。
然后，她缓缓将额头贴上来。
那是圣树随侍用来稳定灵魂的“同步触碰”。
温暖的气息顺着额头流进心里，让我混乱的意识一点点锁回身体。
“我会守护着你的。”
她轻声说，“任何伤害你的东西，都必须先从我身上过去。”
想起之前莉雅在研究部所做的一切，我毫不怀疑她真的会这样，这句话就好比一针强心剂让我顿时安心许多。
“……你这样说，我会……”
“会什么？”
她微笑着，眼神比棉花糖还要温柔。
“……会更依赖你。”
“那很好啊。”
她笑了，指尖轻轻擦过我眼角的泪痕，揉了揉我的发顶，
“我就是为了让你依赖才来守护你的。”
我：“……”
请、请你不要这么说……
我真的会当真的……
————
而同一时间。
在世界树的最底层——
那里不属于任何神官，不属于任何祭司，甚至不属于外院。
阴影中的光池亮起。
戴着金属面具的男人静静立在那里，长袍如同暗夜。
胸前别着一枚风化得几乎破碎的古老金属片。
光池里浮现的——
正是我在噩梦中看见的轨迹裂缝。
他抬起手，触碰其中一个裂痕。
裂痕像被搅动的水纹，轻轻荡开。
“……果然。”
面具后的声音低沉，带着某种兴奋。
“那个坠落的碎片……已经开始苏醒。”
他看向光池深处。
那里隐约显现了“我”的轮廓。
“世界树如此执着地保护你……
就证明——你是真正的核心。”
他抬起头，看向远处的树根方向。
那里，另一片沉眠的黑影微微震动。
“等你完全恢复——”
他张开手，轻轻捏住空气中的光点。
“整个世界树的底层权限……——就会属于我了。”
光池“啪”地碎成无数光点。
黑影悄无声息地归于沉寂。
————
而现实中，莉雅正轻轻拍着我的背，仿佛母亲轻轻拍着孩子入睡那样。
“好点了吗？”
“……嗯。”
我靠着她的肩膀，心跳渐渐恢复正常。
“你真的……整晚都在这守着我？”
“我怕你会梦到不该看到的东西。”
她轻声，“结果……还是让你看到了。”
她握住我的手，那份温暖像护盾一样把我包住。
“以后，有我在，不会再让你掉进深层了。”
我抬起头，望着她，她的眼眸还是那样美丽，湛蓝的瞳孔，带着种透亮的光，宛若蓝宝石般，亮晶晶的。
“莉雅。”
“嗯？”
“你能……今晚别回去吗？”
话出口的瞬间，我自己都被吓了一跳。
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脆弱了，不过只是一个噩梦罢了。
又是什么时候开始对莉雅这么依赖了。
简直就像……
明明自己才是应该保护莉雅的人啊，自己的天赋这么强，一定要快点掌握更强大的力量，怎么能天天依偎在大姐姐的温柔乡里面呢。
莉雅愣了一瞬。
随即，她轻轻笑了。
那笑容柔软得能把噩梦里的裂缝全部填补起来。
“当然可以。”
她坐到床沿，替我把被角掖好，握住我的手。
掌心温度稳得像在为我的灵魂设防。
我沉沉靠着她，眼皮逐渐变得沉重，至少今天还是先放纵一下吧，努力的事情，明天再说。
“睡吧。”
她轻声说，“我会一直陪在云诗身边的，不用害怕。”
窗外风轻轻吹动。
而我不知道的是，这个夜晚——
不仅是我第一次梦见“裂缝”。
也是整个世界树开始轻微震动的夜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