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海市,秋,下午三点十二分。
雨已经停了
阳光穿透云层,洒在新海市第一高中的校园里。
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和青草的清新气息,混合着少男少女们午休过后的喧闹声
教学楼里,充斥着粉笔灰的味道和空调的嗡嗡声。
一切都显得那么平静,那么美好
苏青禾坐在靠窗的位置,手里拿着一本《高等数学》
阳光透过玻璃窗,懒洋洋地洒在书页上,将那些复杂的公式照得有些发白。
她低着头,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片淡淡的阴影,看起来像是一副认真学习的好学生模样。
但她的大脑,却在飞速运转。
昨天晚上的雨,今天的黑市,那枚黑色的晶体,还有那张关于“星环”组织的名单……
这些画面在她的脑海中飞速掠过,被她分门别类地整理好,存入记忆的深处
而她的感官,正通过“月光折扇”的微弱共鸣,悄悄地扫描着整个教室
她在寻找。
寻找那个让她感到一丝不适的源头
姐姐曾经告诉过她,高阶的魔法少女,对“蚀”的气息有着天生的敏锐感知
那是一种像是指甲刮过黑板般的、令人牙酸的不协调感。
就在前天,这种不协调感,出现在了她的班级里。
“喂,苏青禾,发什么呆呢?”
一个清脆的女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同桌林小雨,一个扎着马尾辫、脸上总是挂着阳光笑容的女孩,用手肘轻轻撞了她一下。
“马上就要月考了,你复习得怎么样了?”
苏青禾抬起头,看着林小雨那张毫无心机的脸。
她在计算。
计算如果她拒绝帮忙,林小雨会纠缠多久。
一分钟?还是五分钟?
这会浪费她宝贵的时间。
“还好。”她淡淡地回了一句,然后指了指自己的耳朵,“我有点耳鸣,不太舒服。”
这是一个完美的借口
既解释了她的冷淡,又暗示对方闭嘴
林小雨果然吐了吐舌头,不再打扰她,转过身去和后桌的同学聊天了。
苏青禾重新低下头,目光却并没有落在书本上,而是透过教室的窗户,看向了走廊的尽头
那个方向,就是她感觉到“不协调感”的源头。
下午五点四十分
放学的铃声,像是一道解放的号令,响彻整个校园。
学生们背着书包,三五成群地涌出教室,朝着校门口走去。
苏青禾并没有急着走。
她慢条斯理地收拾着书包,将那本《高等数学》和《飞鸟集》一起塞了进去。
然后,她拿起那把红色的雨伞——虽然现在是晴天,但她总是随身带着它
她没有去校门口,而是转身走向了教学楼的顶层。
天台。
她知道,那个“东西”,会去那里
果然,当她推开天台的铁门时,看到一个瘦弱的男生,正背对着她,站在天台的边缘。
那是班上的边缘人物,陈默。
他总是独来独往,成绩平平,是老师和同学眼中透明的存在
此刻,陈默的身体正在剧烈地颤抖着。
他的肩膀耸动着,像是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他的喉咙里,发出一种奇怪的、像是野兽般的低吼声。
苏青禾的脚步,在天台门口停了下来
她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陈默的背影。
夕阳的余晖,将陈默的影子拉得很长。
而那道影子……
正在蠕动。
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影子里钻出来一样
“吼——!”
陈默发出一声凄厉的嘶吼,猛地转过身来。
他的脸上,此刻布满了黑色的、如同血管般的纹路。
他的眼睛,已经完全变成了漆黑一片,没有眼白,没有瞳孔。
在他的嘴角,甚至长出了一些细小的、像是昆虫口器一样的触须
“蚀”——“影噬者”(幼体)。
这是一种低阶的寄生型怪物,它们会寻找内心阴暗、孤独的人类作为宿主,慢慢吞噬他们的意识,最终将他们转化为怪物。
这就是苏青禾感觉到的“不协调感”的源头。
陈默——或者说,寄生在他体内的“影噬者”,看到了苏青禾。
它没有立刻发动攻击,而是歪子歪头,发出了一声疑惑的低吼。
在它的感知里,眼前这个人类女孩的身上,没有那种让它讨厌的“净化者”的气息。
她就像是一团空气,一片阴影。
苏青禾看着它,眼神里没有丝毫的恐惧,只有一种近乎冷漠的审视。
她在评估。
评估这个“影噬者”的强度。
等级:F(幼体)
威胁度:低
处理方案:A-3(幻术诱导+物理清除)
她没有拿出“月光折扇”。
对付这种程度的垃圾,不需要动用魔导器。
她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影噬者”。
然后,她缓缓地、轻轻地,摇了摇头。
那不是一个挑衅的动作,而是一个……怜悯的动作。
这个动作,彻底激怒了“影噬者”。
它发出一声尖锐的嘶鸣,四肢着地,像是一只野兽一样,朝着苏青禾猛扑过来。
它的速度很快,带起了一阵恶风。
就在它扑到苏青禾面前的一瞬间,苏青禾动了。
她没有躲闪,也没有格挡。
她只是轻轻地、打了一个响指。
啪。
清脆的响声,在空旷的天台上回荡。
随着这个响指,苏青禾的周身,空气瞬间发生了扭曲。
一层无形的、半透明的“幻术力场”,以她为中心,瞬间扩散开来。
“影噬者”的攻击,落空了。
在它的眼中,眼前的苏青禾,突然变成了它的宿主——陈默。
那个它正在吞噬的、软弱的、可怜的陈默。
它扑向了那个“陈默”,利爪狠狠地刺入了“陈默”的胸膛。
它发出了满足的嘶鸣声,开始疯狂地撕咬。
但实际上,它只是扑在了天台冰冷的地面上,正在疯狂地撕咬着空气和水泥。
它的大脑,已经被苏青禾的幻术彻底欺骗了。
苏青禾站在一旁,冷冷地看着它表演。
她在等。
等它自己把自己累死。
大约五分钟后。
“影噬者”似乎察觉到了不对劲。
它停了下来,茫然地看了看四周。
那个“陈默”不见了。
眼前,只剩下那个女孩,正用一种看死人的眼神看着它。
它感到了恐惧。
它想逃跑
但苏青禾没有给它这个机会。
她走过去,一脚踩在了它的后背上。
她的力道不大,但刚好踩在了它脊椎上那个最脆弱的节点上
那是陈默的脊椎,也是它现在唯一的弱点。
“嗷!”
“影噬者”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
苏青禾俯下身,从书包里,拿出了那本《飞鸟集》。
她翻开书页,露出了夹在书页里的那枚“聚能石”
她将“聚能石”捏在手里,另一只手按在了“影噬者”的头顶。
一股微弱的、纯净的以太能量,顺着她的手掌,注入了“影噬者”的体内。
但这股能量,并不是为了治愈它。
而是为了“催化”它。
低阶的“蚀”,有一个致命的弱点。
它们无法承受高浓度的纯净以太。
这就像是一杯清水,倒入了一桶劣质的墨水里,会引发剧烈的化学反应。
“影噬者”的身体,开始剧烈地膨胀。
它的皮肤下,黑色的粘液像是沸腾了一样,疯狂地翻滚。
它的身体发出了“滋滋”的声响,像是被泼了硫酸一样。
它痛苦地挣扎着,嘶吼着,想要摆脱苏青禾的手。
但苏青禾的脚,像是一座大山一样,死死地踩着它。
“安静点。”
苏青禾俯下身,在它耳边,轻声说道。
“很快就不疼了。”
话音刚落。
“砰”的一声闷响。
“影噬者”的身体,像是一个被戳破的气球,瞬间炸裂开来。
黑色的、散发着恶臭的粘液,溅得到处都是。
但这些粘液,一接触到苏青禾的鞋尖,就被一层无形的力场弹开了。
天台上,瞬间恢复了平静。
夕阳的余晖,将天台染成了温暖的橘红色。
除了地面上那一滩正在慢慢蒸发的黑色粘液,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苏青禾站直身体,拍了拍手。
她看了一眼手中的“聚能石”。
原本晶莹剔透的石头,此刻已经变得黯淡无光,上面布满了裂纹。
它里面的能量,已经被刚才那一击消耗殆尽了
“有点浪费。”
苏青禾皱了皱眉。
一枚“聚能石”,换一只F级的“影噬者”,从经济账上算,是亏本的。
但为了不暴露自己的魔导器,不引起“星环”组织的注意,这是必要的代价。
她从书包里,拿出一包湿巾,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手。
然后,她走到天台的边缘,看着下面已经渐渐空旷的校园
她知道,事情还没有结束……
晚上七点。
苏青禾敲响了陈默家的门。
她手里提着一袋水果,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属于“普通同学”的关切表情。
开门的是一个中年妇女,陈默的母亲。
她的眼睛红红的,脸上还带着泪痕。
“阿姨您好,我是陈默的同学,苏青禾。”苏青禾乖巧地说道,“我听说陈默今天不舒服,请假回家了,所以过来看看他。”
陈默的母亲显然没料到会有同学来探望,愣了一下,然后赶紧把她让了进来。
“哎呀,快进来,快进来。你是小默的同学啊?他从来没带同学回来过……”
苏青禾跟着她走进客厅。
客厅的装修很简陋,但却收拾得很干净。
墙上,挂着一张陈默小时候的照片。
照片里的他,笑得很开心。
“小默在房间里。”陈默的母亲擦了擦眼泪,“他回来之后就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饭也不吃,我怎么叫他都不开门。你说这孩子,是不是在学校受什么委屈了?”
苏青禾摇了摇头,一脸的担忧。
“我也不知道。他今天在学校看起来是有点不对劲。”
她走到陈默的房门前,敲了敲门。
“陈默,是我,苏青禾。你没事吧?”
房间里,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然后,门,开了一条缝。
陈默的脸,出现在门缝里。
他的脸色苍白得吓人,眼窝深陷,眼神里充满了惊恐和迷茫。
但他脸上的黑色纹路,已经消失了。
他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大病初愈的普通人。
“苏……苏青禾?”他看着门外的苏青禾,又看了看站在后面的妈妈,声音沙哑,“你……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你。”苏青禾晃了晃手里的水果,“你没事吧?脸色看起来很差。”
陈默摇了摇头,眼神闪烁。
“我……我没事。就是有点感冒。”
“那就好。”苏青禾看着他,眼神清澈,“陈默,你是不是最近压力太大了?”
陈默的身体,猛地颤抖了一下。
他想起了下午在天台上发生的事情。
他记得自己好像失控了,好像变成了某种怪物……
但当他醒来的时候,他却在天台的角落里,身上脏兮兮的,却没有任何受伤的痕迹。
他以为那是一场噩梦。
“我……我不知道……”他痛苦地抱住头,“我最近总是做一些奇怪的梦……”
“那只是梦。”苏青禾平静地说道,语气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肯定,“人总是会做噩梦的。醒了就好。”
她顿了顿,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张折叠好的、画着奇怪符号的纸条。
那是她在来之前,用“月光折扇”在纸上画下的一个简单的“安神符”。
“把这个放在枕头底下。”她把纸条塞进陈默手里,“能让你睡个好觉。”
陈默看着手里的纸条,又看了看苏青禾那双平静的眼睛。
他心里的恐惧,奇迹般地平复了一些。
“谢谢……”他低声说道。
“不用谢。”苏青禾微微一笑,露出了一个标准的、友好的同学笑容,“我们是同学啊。”
她转身向陈默的母亲告辞。
“阿姨,陈默看起来只是太累了。让他好好休息一下吧。我先走了。”
走出陈默家的楼道,苏青禾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了。
她回头看了一眼陈默家亮着灯的窗户。
她知道,陈默并没有完全摆脱“影噬者”的影响。
那只“蚀”虽然被她用“聚能石”的力量炸碎了,但它的孢子,可能还残留在陈默的体内。
它就像是一颗定时炸弹,随时可能再次爆发。
但她并不担心。
因为那颗炸弹的引信,已经被她动了手脚。
那张放在陈默手里的纸条,不仅仅是一个安神符。
它更是一个“信标”。
一个只有苏青禾能感知到的、追踪“蚀”之孢子的信标。
如果陈默再次被感染,苏青禾会第一时间知道。
到时候,她会再来“清理”一次。
干净、利落、不留痕迹。
这就是她的生存法则。
不救世,不圣母。
只在威胁到自己之前,将它扼杀在萌芽里。
苏青禾转过身,走进了夜色中。
街道上的路灯,已经亮了。
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
她摸了摸大衣内袋里的“月光折扇”。
扇骨上传来的微凉触感,让她感到无比的安心。
她抬起头,看向夜空。
今晚的月亮,很圆,很亮。
像是一把悬挂在天际的、冰冷的银色折扇。
苏青禾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一个极浅、极冷的笑容。
“新海市的夜晚,才刚刚开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