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海市,废弃第七工业区。
凌晨一点十七分。
风,像是一头饥饿的野兽,在废弃的厂房和锈迹斑驳的管道间穿行,发出凄厉的呼啸声。
空气中弥漫着铁锈、机油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像是腐烂肉类混合着臭鸡蛋的恶臭。
这里曾是这座城市的工业心脏,如今,却成了被遗忘的、巨大的钢铁坟墓
这里是“以太污染区”
【以太污染区】
当“蚀”在某个区域长期活动,或者大量死亡时,它们溃散的躯体和能量会污染周围的环境,形成“以太污染区”
苏青禾站在一座废弃的炼钢炉前。
她收起了那把红色的雨伞,任由冰冷的雨丝打在脸上。
雨水顺着她苍白的肌肤滑落,像是无声的泪痕。
她没有打伞,不是因为冷,而是因为——
她需要雨水作为介质。
她从大衣内袋里,拿出了“月光折扇”。
那把折扇在黑暗中,散发着微弱的、清冷的银色光芒,像是一轮缩小的月亮。
她深吸一口气,体内的以太能量,顺着她的手臂,缓缓注入了折扇之中。
嗡——
折扇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嗡鸣。
扇面上,那些原本只是装饰性的、用金线勾勒出的月桂树图案,此刻仿佛活了过来,开始流动,开始发光。
一股无形的、清凉的波动,以她为中心,瞬间扩散开来。
这不是攻击,也不是防御。
这是一种“编织”
月光折扇并非战斗型魔导器,而是极其稀有的“辅助/精神干涉型”魔导器,它的被动能力是“月之幕布”——在一定范围内,将使用者制造的幻象。“月之幕布”不仅能制造幻象,还能利用环境中的“以太污染”,将幻象的“质感”模拟到极致。
苏青禾闭上了眼睛。
她的感知,通过“月之幕布”,连接上了整个工业区。
她“看”到了。
在东边的冷却池里,三只“铁锈鼠”(F级)正蜷缩在破麻袋下,啃食着一具流浪猫的尸体;
在西边的控制室里,一只“电线藤”(E级)正缠绕在老式电脑上,吸取着残存的电流,发出滋滋的电流声;
在头顶的钢架上,一群“夜枭鸦”(F级)正倒挂着,用漆黑的眼睛,窥视着这个闯入者。
这些都是她的“演员”。
她没有去攻击它们,而是释放出了一丝属于“影狼”的气息。
那是她之前战斗时,从“影狼”身上截留下来的一丝以太回响。
这丝气息,被她揉碎,混杂在雨水里,随风飘散。
“猎物”的味道。
瞬间,整个工业区的“蚀”,都躁动了起来。
“铁锈鼠”停止了进食,鼻子抽动着,嗅着空气中的味道;
“电线藤”停止了吸取电流,藤蔓不安地扭动;
“夜枭鸦”们,则发出了兴奋的、刺耳的鸣叫声。
在它们的感知里,这片区域里,出现了一只强大的、受伤的同类。
这是它们吞噬进化的机会。
苏青禾嘴角微微勾起。
她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饥饿的野兽,是最好的守卫。”
她走到炼钢炉的阴影里,找了一块干净的钢板,坐了下来。
她从口袋里,拿出了那枚从黑市换来的、品相一般的“聚能石”。
她握着石头,开始缓慢地吸收其中的能量,补充着维持“月之幕布”所消耗的以太。
冰冷的雨水打在她身上,但她却像是感觉不到冷一样,静静地等待着。
她在等她的“观众”入场。
凌晨两点零八分。
“月之幕布”捕捉到了两股陌生的、强大的以太波动,进入了工业区的范围。
一前一后。
一沉稳,一急躁。
来了。
苏青禾睁开眼睛,眼中闪过一丝银色的光芒。
她将“聚能石”收好,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
然后,她做了一个深呼吸,整个人的气质,瞬间变了。
从一个冷静的猎手,变成了一个惊恐的迷途少女。
她让自己看起来有些狼狈,校服被雨水打湿,紧紧地贴在身上,勾勒出单薄的身形。她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恐惧,身体微微颤抖着,像是一个在深夜里误入禁区的普通学生。
她甚至挤出了几滴眼泪,混合着雨水,从脸颊滑落。
“剧本”开始。
她故意踩断了一根枯枝。
“咔嚓”一声,在寂静的工业区里,显得格外清晰。
瞬间,四周的黑暗中,亮起了无数双红色的、贪婪的眼睛。
“铁锈鼠”、“夜枭鸦”、“电线藤”……
它们从阴影里钻了出来,从四面八方,缓缓地向她包围过来。
苏青禾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叫,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她转身就跑,跌跌撞撞地冲进了工业区的深处。
身后的怪物们,发出了兴奋的嘶吼,紧追不舍。
这一切,都被躲在暗处的两个人,尽收眼底。
“猎犬”张狂,正趴在一座废弃水塔的顶端。
他通过高倍战术目镜,清晰地看到了下面发生的一切。
“林队,看到了吗?”他压低了声音,通过耳麦说道,“那个女孩……是苏青禾。她……她好像被‘蚀’追杀了?”
耳麦里,传来了“渡鸦”林雪冷静的声音。
“看到了。别急,按兵不动。”
“观察她的路线,还有那些‘蚀’的反应。”
张狂皱了皱眉。
下面的场面很混乱。
苏青禾在前面跑,后面跟着一大群F级的“蚀”,看起来惊险万分。
但她跑的路线,却非常巧妙。
她总是能在千钧一发之际,避开那些“蚀”最致命的攻击,却又总是留下一丝狼狈,像是在生死边缘挣扎。
“太巧了……”张狂喃喃自语,“这运气,也是没谁了。”
“不是运气。”林雪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凝重。
“她在……引导它们。”
林雪正躲在工业区入口的一辆废弃卡车后。
她的战术目镜上,正显示着复杂的能量流向图。
她看到,那些“蚀”的行动轨迹,并不是随机的。
它们像是被一根无形的线,牵引着,汇聚向工业区中心的那个巨大的冷却池。
而苏青禾,就是那个牵线的人。
“她在利用那些‘蚀’,给我们带路。”林雪握紧了手中的武器——一对黑色的合金短刃。
“她知道我们来了。”
“什么?!她知道?那她还跑?”
“她不是在跑。”林雪的眼神锐利如鹰。
“她是在……‘邀请’。”
就在这时,苏青禾的“表演”,进入了高潮。
她跑到了冷却池边,似乎终于体力不支,脚下一滑,摔倒在地。
身后的“铁锈鼠”和“夜枭鸦”瞬间扑了上来,眼看就要将她淹没。
苏青禾发出一声绝望的尖叫,闭上了眼睛。
但就在那些怪物即将触碰到她的瞬间——
异变突生。
原本漆黑的工业区,光线突然扭曲了。
空气像是水波一样荡漾开来。
那些冰冷的、锈迹斑斑的厂房,在视觉上开始扭曲、变形。
在张狂和林雪的眼中,那个巨大的冷却池,突然变成了一口深不见底的、冒着绿色毒气的“腐蚀之井”
而苏青禾摔倒的地方,变成了一座摇摇欲坠的、仅容一人通过的“独木桥”。
桥下,是无数只在毒气中翻滚的、长着血盆大口的“影狼”。
“幻术?!”张狂惊呼一声,只觉得眼前一花,差点从水塔上摔下去。
他赶紧甩了甩头,启动了战术目镜的“真实视野”模式。
但让他惊骇的是,目镜里的画面,和肉眼看到的画面,竟然一模一样!
“这是……什么级别的幻术?!”他失声喊道。
林雪的脸色,已经变得惨白。
她也看到了那口“腐蚀之井”,看到了桥下的“影狼”。
她的大脑在疯狂地警告她:“危险!不要靠近!” 这种恐惧感,是生理性的,是刻在基因里的。
她知道这是幻觉,但她的身体却无法控制地想要逃离。
“这不是普通的幻术……”林雪咬着牙,冷汗顺着额头流下。
“这是……‘领域’。”
她终于明白了。
苏青禾不是在逃跑。
她是在把他们引进一个陷阱。
一个由成百上千只F级“蚀”作为“道具”,由整个工业区作为“舞台”的巨大陷阱。
她不是猎物。
她才是那个猎人。
冷却池边。
苏青禾依旧闭着眼睛,脸上带着惊恐的表情。
但在她的感知里,她“看”到了林雪和张狂此刻的狼狈。
她知道,“月之幕布”生效了。
那个“猎犬”已经被吓破了胆,躲在水塔上不敢动;
那个“渡鸦”虽然还在强撑,但她的行动已经受到了极大的限制。
这是她的“舞台”。
在这里,她就是神。
她缓缓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她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脸上的惊恐,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漠然的、像是在看死人一样的眼神。
她没有去看躲在暗处的林雪和张狂。
她只是抬起头,看向了头顶那片被工业区浓烟遮蔽的、漆黑的夜空。
然后,她做了一个动作。
一个在林雪和张狂眼中,充满了嘲讽和挑衅的动作。
她对着空气,微微欠身,行了一个优雅的谢幕礼。
仿佛在说:“演出结束了,观众们,你们的表现,我很失望。”
紧接着,她转过身,看也不看那些还在嘶吼的“蚀”,迈步走进了黑暗深处。
她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扭曲的光影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直到她的气息彻底消失,林雪和张狂眼前的幻象,才像是破碎的玻璃一样,轰然消散。
冷却池还是那个冷却池,破厂房还是那个破厂房。
雨,还在下。
张狂从水塔上跳下来,脸色苍白,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那……那是什么怪物……”
林雪站在原地,浑身冰冷。
她看着苏青禾消失的方向,看着地上那些还在茫然徘徊的F级“蚀”。
她知道,她们这次,真的踢到铁板了。
一个能操控幻术,能驱使“蚀”,能将整个环境化为武器的魔法少女……
这已经超出了“清除”的范畴。
她握紧了手中的短刃,指节发白。
“张狂,”她声音沙哑地说道,“申请‘A级特殊关注’。”
“我们面对的,不是一个‘魔女’。”
“我们面对的,是一个……‘导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