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了数个整齐的“棋盘格”,熙攘的街道逐渐冷清起来。萝娅与艾莉驻足时,眼前是圣罗尔城高耸的北城门。
她的脚下就是著名的朝圣者大道,宽阔的石板路直达圣罗尔城中央的女神教会教堂。路旁矗立着圣徒与英雄的雕像,一路上,萝娅倒是见到了不少熟悉的面孔,有艾不利多爷爷,还有她的父母……
此刻,大道上却没几个人。是啊,魔兽暴动如此严重的今天,谁还有心情和能力来朝圣呢?
不过,城门附近,依旧有几个小贩在兜售纪念品。一个裹着头巾的老妇人面前摊开几卷泛黄的兽皮纸,用沙哑的声音吆喝着:“地图!最新的圣城地图!朝圣指南!小姐,来一份吗?绝不会迷路!”
萝娅瞥了一眼,顺手买了一份。付过几枚黯晶币,她展开匆匆一扫,便不由得撇了撇嘴。
兽皮纸手感从粗糙,上面的线条和字迹模糊不清,细节丢失严重,许多小街巷糊成一团墨点,只有中央的教堂描上了金漆,熠熠生辉,十分突兀。
这地图显然是经过了多次转印,几乎到了报废的程度,就是比她之前去希普瑞城时用的那份旧地图,都差远了。
“帝国的科技树歪歪扭扭的,太过依赖魔法,这些“细枝末节”做的都很粗糙。”萝娅不由在心底吐槽。
她正欲离开,却见不远处一位妇人正对着一张兽皮纸看得专注。她穿着质料上乘,样式简洁的暖色长裙,像位低调的贵妇;同时她也披着披巾,带着象征戒律的颈环,膝盖处略有磨损,像位虔诚的朝圣者。
萝娅正暗自打量对方这身装束,那妇人却忽然放下了地图,抬起眼,直直地望了过来,目光带着探究和警惕,富有侵略性,落在萝娅和艾莉身上。
萝娅顿觉失礼,有些尴尬地移开视线,假装看向别处。然而,就她余光捕捉到的景象令她一怔:
那位妇人已将地图仔细收好,毫不犹豫地双膝跪下,俯身,前额轻轻触地,完成了一次标准的叩首。接着,她站起身,向前走了数步——那步伐像是丈量过一般,然后再次跪下、叩首。
萝娅扭开了头,不想再冒昧注视这“饱含重量”的虔诚。然而,这一转头,视线却恰好落在了地图小摊的另一侧。
那里站着两个披着破烂斗篷、兜帽压低的人。他们全身风尘仆仆,布料磨损得厉害,沾满泥污,姿态畏缩又透着一种紧绷,在圣城中显得格格不入,一看就不像什么“好人”
萝娅瞬间警惕起来,拉了拉艾莉,将其藏在身后,另一只手握住了一枚晶币,然后靠着血族形态赋予的超绝五感,偷听两人压低声音的谈话,
他们语气中充满怨恨:
“……是她!绝对没错!温特纳伯爵!烧成灰我都认得!”一个粗粝的男声带着压抑不住的颤抖,不是恐惧,而是愤怒。
“她怎么会在这里…还这副样子……”另一个声音更年轻些,充满困惑与仇恨。
“祈祷?赎罪?哼!她的罪根本数不清!
“她在南方强征赋税,横征暴敛!魔兽暴动毁了我们的田地,她非但不救济,反而趁机把失去土地的我们都变成了她矿场和庄园的奴隶!夕光城、赤日城的人早就跑光了!没想到……这么快就轮到我们……”
“家乡是待不下去了……只能来圣城讨个活路……可女神啊,竟然让我们在这里撞见她!”
“大哥,我们……我们干一票吧!”年轻的声音陡然变得狠厉,“反正我们也活不下去了!抢了她!她那么有钱,身上肯定有值钱东西!”
“你疯了!这里可是圣罗尔城,她还是强大的魔法师!我们怎么是对手?”
“我有这个!”年轻的声音带着破釜沉舟,更压低了几分,“我逃出来时,在一个废弃的地方捡到的。说是魔族时期的老物件,能驱散人类捏碎魔晶时爆发的魔力!只要靠近了,让她用不出魔法,到时候……呵!她还不任我们宰割?”
对话戛然而止,但其中酝酿的绝望、仇恨与铤而走险的疯狂,却让萝娅听得心头一沉。
她下意识地攥紧了艾莉的手,压下了心底翻涌的复杂情绪——同情、厌恶,以及……权衡。
电光石火间,一个清晰的计划在她脑中成形: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一方是表面虔诚,实际恶贯满盈的女伯爵,一方是走投无路,准备犯罪的难民,都不是善茬,也都各有取死之道。
最好的处理方式,或许是……各打五十大板,待他们两败俱伤,然后由她这个“黄雀”,把两只“蟑螂”一起拎起来,丢进女神教会那包吃包住的监牢里去。
对女伯爵而言,这是迟来的清算。教会或许碍于贵族体面不会立刻处决,但至少能限制她的自由,调查她的罪行,让她暂时无法继续为恶。
对难民而言,这或许是绝境中一条意外的生路。牢狱固然失去自由,但至少能活下去,免于流落街头,挨饿受冻,也避免了他们真的犯下杀人重罪而万劫不复。
至于那件所谓的“魔族老物件”……萝娅鲜红的眼眸深处闪过一丝幽光。
能驱散人类捏碎魔晶时爆发的魔力?这对体内流淌着血族血脉,可以不依靠魔力施法的她来说,简直就是量身定做的战术级利器!
在面对魔法师的战斗中,这样一件道具,可以让她取得压倒性优势,完全可以越级挑战。
“越级挑战的底牌啊……”这个念头让她心跳微微加速。复苏教会,甚至是三业共济会……未来的敌人只会越来越强。这件意外出现的“礼物”,或许能成为她手中一张关键的、出其不意的王牌。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啊。”萝娅在在心底悠悠叹了口气。
她现在的处理方式,和当时遇见夕光城难民时截然不同。
那时,她面对的是纯粹的、走投无路的逃亡者,他们唯一的“罪”是贫穷与绝望。她给予食物和指引,是出于力所能及的怜悯,也是为了践行冒险家协会模糊的“责任”。
那是一种相对简单、甚至可以说有些天真的善行,代价可控,情感直接。
而现在呢?
眼前的难民同样满身疮痍,却怀揣着危险而诱人的魔族遗物,以及指向一位实权贵族的血仇。他们充满不可控,携带者高风险变量,以及对她而言极具战略价值的道具。
这让她的怜悯退居了二线,取而代之的是算计,是谋划。
“或许……这就是一种成长吧。”萝娅自嘲的笑了笑,圣罗尔城的阴影、复苏教会的威胁、自身力量的渴望……这一切都推着她,用一种更复杂,更功利的方式去看待世界和其中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