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室的墙壁和地面都贴着那个年代罕见的白色瓷砖,在蒸汽中泛着湿润的光泽,弥漫着硫磺皂和柏木的香气。
凛死死抓着自己的领口,背靠着湿漉漉的瓷砖墙,看着面前那两个挽起袖子、一脸严肃的女佣,感觉自己像是即将被送上屠宰场的猪。
“那、那个……我自己洗行吗?我会用肥皂的!真的!”
“别说傻话了。”
纱代子的声音穿透了白色的水蒸气,显得有些失真。她坐在稍微远一点的脱衣所的一把做工考究的藤椅上。
“如果不让她们动手,怎么知道你身上有没有虱子或者皮肤病?既然要进我的房间,就得彻底洗干净。”她用扇子指了指凛。“动手。扒光。”
“是。”
两个女佣一拥而上。
“哇啊!救命!这是性骚扰啊!不要啊——!”
凛的惨叫声在空旷的浴室里回荡,但毫无作用。在大正时代的怪力女佣面前,现代JK那点力气根本不够看,三下五除二,那身沾满煤灰的水手服就被扒了下来,扔进了脏衣篓。
当凛身上只剩下那套黑色的蕾丝内衣时,两个女佣的动作停滞了。
“这……这是什么?”
年长一点的女佣手停在半空,声音甚至带上了一丝颤抖。她小心翼翼地捏起凛内衣肩带的一角,那动作轻柔得就像是在触碰一片随时会化掉的雪花。
“这光泽……不是丝绸,但比丝绸还要滑。”
“而且这花纹……天哪,这是多么精细的做工啊。这么细的黑线,是怎么编织出这种像蜘蛛网一样复杂的图案的?这得耗费多少个绣娘的眼睛啊?”
另一个女佣也凑了过来,盯着凛胸口那片精致的黑色蕾丝,咽了口口水:
“而且……好黑。不是那种染出来的发灰的黑,是像墨水一样纯粹的黑。大小姐那件最贵的丧服都没这么黑。”
凛满脸通红,双手抱胸试图遮挡:“看什么看!这就是普通的内衣!快给我个浴巾啊!”
“继续。”纱代子收回目光,转过身去,但耳根似乎也有一点点红,“把那个也脱了。全部洗干净,对了,别把那身内衣弄坏了。洗的时候小心点,别用刷子刷。””
接下来的十分钟,对凛来说简直是地狱。
她被按在小木凳上。
粗糙的毛巾沾着热水和肥皂,毫不留情地在她身上搓洗。女佣的手劲大得惊人,仿佛要把她搓掉一层皮。
“好痛!轻点!我要掉皮了!”
“请忍耐一下。如果不搓红了,管家会认为没洗干净。”女佣冷漠地回答,手下的动作一点没停。
凛一边惨叫,一边羞耻得想哭。
太羞耻了。作为一个现代人,被两个陌生人按着洗澡,旁边还站着一个大小姐在全程围观……这到底是什么羞耻Play啊!
“好了。冲水。”
一桶滚烫的热水迎头浇下。
凛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的落汤鸡,大口喘着气,皮肤被搓得通红,在这个充满了蒸汽的老式浴室里,感觉自己所有的尊严都随着肥皂泡一起流进下水道了。
“转过去。”
纱代子的声音穿透了白色的水雾,冷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把背挺直。”
凛下意识地想要抱胸遮挡,但身后的女佣毫不客气地按住了她的肩膀,强迫她背对着那位大小姐,将整个后背毫无保留地暴露在空气中。
纱代子微微眯起眼睛。
她并没有起身,只是用折扇轻轻拨开了眼前的薄雾,那双漆黑的眸子像手术刀一样,沿着凛的脊椎骨缓缓向下滑动。
凛感觉到那道视线如有实质,像是一条冰冷的蛇,正贴着她滚烫的皮肤游走。那种被作为“生物样本”观察的战栗感,比刚才粗暴的搓洗更让她想逃。
“……真是奇怪。”
纱代子低声喃喃了一句。
“大小姐,怎么了?是有什么皮肤病吗?”女佣紧张地问道,手里抓着刷子准备再来一次“消毒”。
“不。”
纱代子摇了摇头。
“没有挑担子留下的茧,没有背重物压出的淤痕,这背上的肌肉线条紧致、流畅,细腻,在这个连大米都金贵的东京,一个所谓的‘流浪乞丐’,却养着一身比公爵家小姐还要健康的皮肉,这不是很滑稽吗?”
两个女佣面面相觑,再看向凛的眼神变了。原本那种对待“脏东西”的粗鲁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惶恐和小心翼翼。
“行了。”纱代子似乎确认了什么,重新靠回了藤椅上,恢复了那种慵懒的姿态。
“既然是个被娇养长大的野猫,那就别用这种刷马的方式了。给她涂上那种玫瑰香膏,别把皮弄坏了。”
“是、是!”
女佣们的动作瞬间温柔了一百倍,甚至开始给凛按摩。凛趴在小板凳上,心情复杂到了极点。雖然身体舒服了,但心里却更毛了。
“好了,擦干。带去更衣间。”。
凛被裹进一条宽大的棉布浴巾里,像是个被打包好的春卷,被两个女佣簇拥着推到了外面的更衣室。
离开了热气腾腾的浴室,更衣室里阴凉的空气激得凛打了个哆嗦。还没等她缓过神来,那个年长的女佣手里已经一脸严肃地走了过来。
“接下来穿襦袢(内衣)。”
那个年长的女佣手里拿着一卷长长的白布条(晒),那是大正时代用来束胸和保暖的必备品。她一脸严肃地走到凛面前,目光在凛那确实是一马平川的胸口扫视了一圈。
空气凝固了两秒。
女佣转过头,对着拿毛巾的同伴面无表情地说道:
“这个不用了。省了一道工序。”
说完,她直接把那卷白布条扔回了篮子里。
“……喂!”
凛感觉自己的尊严受到了成吨的暴击。
这是什么意思?是说我平到不需要压了吗?!在这个连呼吸都要受管制的年代,我居然因为“缺乏起伏”而被豁免了一项酷刑?这到底是该高兴还是该哭啊!
“噗。”
旁边传来一声极轻的笑声。
凛猛地转头,只见坐在藤椅上的纱代子正用折扇挡住下半张脸,但那双露在外面的眼睛里,分明弯成了两道幸灾乐祸的月牙。
“看来……”纱代子的声音带着一丝笑意,“你的身体倒是比你的嘴巴更适合穿和服呢。天生的寸胴啊。”
“那是夸奖吗?!这绝对不是夸奖吧!”
“别乱动!”
女佣虽然免去了勒胸的步骤,但並沒有打算放过她。
“虽然上面不用压,但腰太细了,还有那个屁股……啧,太翘了。”
女佣一边挑剔地评价着,一边拿起两条厚厚的毛巾。
“要填平。”
于是,凛遭遇了另一种名为填鸭的羞辱。
冰凉的浆洗过的长襦袢被套在身上,紧接着,女佣把那两条毛巾粗暴地塞进了凛的后腰窝里,试图把她原本健康的S型曲线强行填成一根毫无波澜的圆柱体。
“吸气——吐气——憋住!”
并没有现代衣物那种温柔的松紧带。
那根被称为“腰纽”的细布条,就像是一条没有感情的蟒蛇,死死地缠绕在凛的肋骨下方。那是人体最脆弱的部位之一。
“唔!太、太紧了……”
凛试图用手去抠那根绳子,却被另一名女佣毫不客气地拍掉了手。
“请不要乱动。如果松了,和服走样,那就是我们的失职。”
没有拉链,没有扣子,没有魔术贴。全靠绳子勒。一根,两根,三根。凛感觉自己的身体正在被强制“格式化”。从那个自由奔跑的现代JK,被硬生生地塞进了一个名为“大正女佣”的模具里。
“左领在上,右领在下……记住了吗?”
纱代子看着凛像个陀螺一样被转来转去,一边凉凉地补充着知识点。
“若是弄反了变成了死人的穿法,我也救不了你。”
终于,到了最后一步。
“要上带子了。挺胸!”
身后的女佣用膝盖顶住了凛的脊梁骨,双手抓着那条硬邦邦的半幅带,猛地一收紧。
“——喝!”
“——呕。”
凛眼前一黑,感觉剛才还没消化的恐惧都要被挤出来了。
她的横膈膜被彻底封印,从这一刻起,她连“大口呼吸”这个动作都被物理剥夺了。
“好了。”
女佣拍了拍手,退后一步审视着自己的作品。
镜子里,那个穿着深蓝色碎白点花纹铭仙和服、腰上系着姜黄色腰带的少女,看起来既陌生又土气。
“还行。”
纱代子站起身,围着凛转了一圈。
她伸出手,替凛整理了一下领口那一点点褶皱,指尖不经意间擦过凛的锁骨。
“虽然看起来像个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但至少,不会被人当成外国间谍抓起来了。”
“那个……”凛只能用胸腔以上极其短促地呼吸,“我能问个问题吗?”
“什么?”
“穿着这个……还能跑吗?”
纱代子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一个看傻子的表情。
“跑?不需要跑的。你只需要像个花瓶一样,碎着步子挪动就行了。”
说完,她转身走向门口。
“跟上。别踩到裙摆摔死了。”
凛试着迈了一步。膝盖被紧紧裹住,步幅被限制在了平时的一半。
“这哪里是衣服……这分明就是拘束衣啊!说起来要带我去哪里啊。”
纱代子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像个被捆住的粽子一样蹭着墙走的凛,眼神里闪过一丝无奈。
“去父亲大人的书房。”
纱代子转过身,手中的折扇指向走廊尽头那扇厚重的、仿佛通往地狱的双开红木门。
“在这个家里,连一只猫的去留都要经过那个人的点头。如果没有他的许可,你今晚连睡柴房的资格都没有。”
凛咽了口口水,感觉腰上的带子勒得更紧了。“那……那个,稍微透露一下,你父亲是个什么样的人?慈祥吗?喜欢讲笑话吗?”
纱代子没有回答。她只是用一种看死人的眼神看着凛,然后冷冷地说到:“听好了。进去之后,不许说话。不许乱动。不许直视他的眼睛。把你那套奇怪的做派收起来。如果不想被当成疯子扔出去,就给我把嘴闭紧了,当个哑巴。”
说完,她重新迈开步子。木屐在地板上发出清脆而有节奏的声响,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凛的神经上。
凛只好深吸一口气,拖着沉重的步伐跟了上去。
走廊很长,而且阴森,明明是白天,这里却拉着厚重的窗帘,墙壁上挂着一幅幅看起来就很贵的油画,画里的人全都板着脸,仿佛在监视着每一个路过的人。空气中弥漫着那种混合了旧纸张、蜡油和线香的陈腐味道,让人喘不过气来。
就在她们快要走到那扇大门前时,一个黑色的影子像幽灵一样,悄无声息地从阴影里滑了出来,挡住了去路。
“大小姐。”
那是一个穿着黑色燕尾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老人。他的背有些微驼,但站姿却笔直得像根钉子。
是管家田中。
凛吓得差点撞在纱代子背上。这个老头走路怎么没声音的?!
田中的视线越过纱代子,像探照灯一样在那刚洗干净、换上了女仆装的凛身上扫了一圈。
“请容老奴多嘴。”田中的声音沙哑而严厉“这位……来路不明的人,您这是要带去哪里?老爷正在处理公务,并不喜欢被打扰。”
“让开,田中。”纱代子的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冰冷。“我有事要向父亲汇报。”
田中皱起眉头,那双浑浊却精明的老眼死死盯着凛“大小姐,这可是个大活人。而且……恕我直言,她走路的姿势、站立的仪态,全无规矩可言。这种野……这种人带到老爷面前,恐怕只会惹老爷生气。”
凛缩了缩脖子,下意识地想要挺直腰板,结果因为不习惯木屐,反而晃了一下,显得更滑稽了。
“那就不劳你费心了。”
纱代子手中的折扇轻轻敲击着掌心,发出一声脆响。
“她是我的东西。就算要扔掉,也是由父亲大人来决定,而不是你。”
她往前迈了一步,逼视着管家。“还是说,你想在这个走廊里拦着我,直到父亲大人亲自出来问我们在吵什么?”
田中僵持了两秒,最终还是低下了头,侧身让出了一条路。
“……不敢。请。”
但他并没有离开。凛走过他身边时,感觉那道阴冷的视线一直粘在自己后背上,像是一条伺机而动的毒蛇。
可怕。凛在心里哀嚎。这哪里是家啊,这简直就是那黑帮老巢啊!
纱代子没有再看管家一眼,她走到那扇巨大的红木门前,深吸了一口气,调整了一下表情。
“叩、叩。”
她轻轻敲响了房门。
“父亲大人,我是纱代子。我有事求见。”
屋内沉默了几秒,随后传来了一个低沉、威严,仿佛能穿透木门压在人心口上的男声:
“进来。”
她推开了门。
牛込伯爵坐在高背皮椅上,手里拿着一份英文报纸,甚至没有完全放下。听到纱代子的请求,他只是从报纸上方瞥了一眼站在女儿身后的凛。
“一只野猫?”他的语气很平淡,就像纱代子说捡了一块石头回来一样。
“是的。她叫凛。”纱代子低声说。
他只是微微皱了皱眉,那种眼神是一种由内而外的高贵者的嫌弃——仿佛多看一眼脏东西都会弄脏他的眼睛。
“看起来倒是没什么危险性。”
他重新把目光移回报纸上,漫不经心地说道:
“既然是你捡回来的,那就随你的便吧。不过既然要留下,就得守牛込家的规矩。这里不养闲人。”
“我会让她做我的贴身侍女。只负责我房间里的杂事,还有……陪我解闷。”
“解闷?”
父亲从报纸后发出了一声嗤笑。他终于放下了手中的报纸,那双锐利的眼睛审视着女儿
“也是。那个医生也说过,这屋子里的空气太‘静’了,对你的身体不好。”
他瞥了一眼缩在角落里的凛。
“既然那些只会低头说‘是’的木头人让你觉得无聊,那养个会吵闹的东西在身边,或许能让你稍微动一动。”
他拿起桌上的钢笔,随手在文件上签了字。
“那就留着吧。”父亲随手在桌上的文件上签了个字,“田中,把她的名字加进下人的名册里。职位就是……大小姐专属侍读。”
“是。”田中管家应道,凛这才发现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进了办公室。
“不过,”父亲的目光突然锐利起来,直刺向凛,“既然领了牛込家的薪水,就得干好你的活。”
凛吓得赶紧立正:“是!我会努力打扫卫生的!”
“蠢货。”父亲厌恶地皱了皱眉。“我缺扫地的人吗?”
他站起身,走到纱代子面前。那种原本冷漠的压迫感,在一瞬间转换成了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温情。他伸出手,轻轻抚摸着纱代子的头发,动作轻柔得像是在抚摸一件易碎的瓷器。
“纱代子,我的女儿。只要你能开心,哪怕是在家里养头老虎,爸爸也会同意的。”
纱代子的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但她没有躲开,只是顺从地低下了头:“……谢谢父亲大人。”
“不用谢。这都是为了你。”
父亲的手指顺着她的发丝滑落,最后停在她的肩膀上,轻轻拍了拍。然后,他转头看向凛,眼神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随意。
“你的工作不是打扫卫生。那种事随便哪个粗使丫头都能做。”他指了指身边的纱代子。“你的工作只有一个——让纱代子像个活人一样。如果下次我见到她时,她还是摆出那副令人丧气的死人脸,你就给我滚蛋。”
凛愣住了。
“听懂了吗?”
“听、听懂了!”
“下去吧。别在这里碍眼。”
“是!’’
沉重的红木门在身后合上,隔绝了书房里那令人窒息的雪茄味。
走廊里空荡荡的,只有墙壁上那些看起来就价值连城的油画冷冷地注视着她们。
“呼……活过来了。”
凛靠着墙,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
“吓死我了,还以为真的会被那样……呃,处理掉呢。不过太好了,既然那个大叔……啊不,老爷同意了,那我算是正式上岗了吧?”
她转过头,想对纱代子挤出一个“劫后余生”的笑容。
“请多指教啰,大小姐。作为您的‘侍读’……”
“你走吧。”
一个冷得掉渣的声音打断了凛的套近乎。
凛愣住了:“哎?”
纱代子没有看她,而是径直向走廊深处走去。她的脚步很快,甚至有些急促,像是要甩掉身后跟着的什么脏东西。
“等等!大小姐?”凛赶紧追上去。
一路无话。
回到纱代子的卧室后,纱代子没有叫女佣,也没有开灯。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月光,她像是一具失去了灵魂的躯壳,机械地脱下了外面的罩衫,然后直接走向了床铺。
她没有洗漱,甚至没有换下睡觉用的寝衣,就那样带着一身的疲惫和寒气,钻进了被子里。
凛有些不知所措地站在地毯上,手里还捏着那点可怜的裙摆。
“那个……不需要我帮忙吗?或者……聊聊天?”
回答她的,只有令人窒息的沉默。
纱代子已经躺下了。
她背对着凛,侧躺在床上,整个人缩在被子里,只露出在那头黑发下若隐若现的苍白后颈。
房间里安静得让人耳鸣。
凛有些不知所措地站在地毯上,想问问自己睡哪,又不敢出声。
过了许久,那个背影依然一动不动,只传来了极轻、极冷淡的声音:
“……门没锁。”
“哎?”
“趁还没登记名字,现在滚还来得及。”她的声音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种深深的倦怠。“待在这里只会窒息。或者被我这种阴沉的人染上一身霉味。或者更惨,被那个男人当成废品扔进海里。”
凛刚想说话。
“别说话。”纱代子打断了她,将被子往上拉了拉,盖住了耳朵。“我累了。不想听你那些天真的废话。”
凛站在原地,看着那个拒绝交流的背影,她抓了抓头发,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她环视了一圈这个奢华却空旷的卧室。没有多余的床铺,连沙发上都堆满了那些纱代子从来不看的精装书。很显然,这里并没有给“侍读”准备睡觉的地方。
“既然累了,那就早点睡吧。”
凛的声音并没有纱代子预想中的愤怒或悲伤,反而带着一种轻松。
“我也累得快散架了。晚安,大小姐。”
床上的那一团背影明显僵硬了一下。
紧接着,一阵窸窸窣窣的摩擦声从地板上传来。是布料摩擦地毯的声音,还有身体蜷缩时发出的轻微动静。
“……你在干什么?”
纱代子终于忍不住了,声音里带着一丝不可置信的颤抖,但依然没有回头。
“睡觉啊。”
凛的声音从床脚边的地板上传来,听起来闷闷的,像是已经把脸埋进了什么柔软的东西里。
“虽然没有床,但这块地毯还挺软乎的。比浅草的大街舒服多了。”
凛扯过那条之前纱代子扔在椅子上的衣服,像只流浪猫一样把自己裹了起来,蜷缩在纱代子的床边。
“你……”纱代子的声音卡住了。
“大小姐,您刚才不是说我是野猫吗?”凛打了个哈欠,声音越来越含糊。“野猫可是很厚脸皮的。一旦找到了暖和的地方,赶都赶不走。除非您现在叫那个田中管家把我扔出去……不然,我就赖在这里了。”
“……”
房间里再次恢复了安静。
过了许久。凛的呼吸声变得绵长平稳,似乎真的就这样心大地睡着了。
床上那个紧绷的背影,终于慢慢放松了下来。
那只原本死死抓着被角、指节泛白的手,慢慢地、无声地松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