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下).晚班和下班

作者:NC1701 更新时间:2025/12/13 17:46:56 字数:7542

上午的时光,就在这种压抑而诡异的气氛中流逝了。

午饭依然是凛独自在厨房解决的。虽然因为伯爵的那句“加薪”,碗里多了半条咸鱼,但凛吃得并不香。那个书房里窒息的画面,始终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

下午,纱代子一直待在书房里,阅读着那些法文诗。偶尔让凛念几段英文,但两人之间再也没有那种轻松的吐槽。

随着夕阳西下,宅邸里的光线逐渐变暗,对于凛来说,入职第一天的白天考验终于结束了。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二楼的洋式起居室里,只留了一盏蒂芙尼台灯散发着朦胧的暖光。并没有去宽敞得令人害怕的主餐厅,今天的晚餐,是在纱代子的房里解决的。

纱代子穿慵懒地靠在高背椅上。在她面前那张雕花桃花心木小圆桌上,摆放着今晚的主菜——红酒烩牛肉。深褐色的酱汁在灯光下泛着油润的光泽,大块的里脊肉被炖得软烂酥松,散发着一种充满了热量与金钱的浓郁香气。

在洋室里,下人不得高过主人的视线,更不得随意站立,除非是在侍候,所以凛现在正规规矩矩地跪在桌边的波斯地毯上,双手放在膝盖上,低着头,数着地毯上繁复的花纹。

这对她来说简直是折磨。

一是膝盖。虽然地毯很厚,但长时间跪着对于现代人来说依然是酷刑,她的腿已经开始发麻了。

二是鼻子。就在她头顶上方几十厘米的那张小圆桌上,那盘名为“红酒烩牛肉”的东西正源源不断地散发着犯罪般的香气。浓郁的肉香混合着红酒醇厚的味道,哪怕不抬头,凛也能想象出那褐红色的酱汁包裹着软烂牛肉的诱人模样。

“咕……”肚子里发出的抗议声虽然被凛拼命用腹肌压下去了,但在安静的房间里依然清晰可闻。

凛羞愧得想把头埋进地毯里。太丢人了。

“唉……”头顶上方传来了一声极轻的叹息。

凛偷偷抬起眼皮,瞄了一眼。只见纱代子正拿着银叉,在那盘牛肉里拨弄着。好好的肉块被戳得散开了,她却连一口都没送进嘴里。

旁边站着的鹤似乎动了一下。

“……鹤。”纱代子的声音懒洋洋的,“我想喝茶。”

“是,老奴这就……”

“不。我要喝去年冬天腌的梅子茶。”

凛愣了一下。

梅子茶?配牛肉?这是什么黑暗料理搭配?而且现在是大夏天诶?

鹤似乎也沉默了两秒,随后,那位女仆长转过头,视线像探照灯一样扫过凛的头顶。凛赶紧缩了缩脖子,生怕被点出什么没规矩的地方。

“……既然大小姐想喝,那老奴这就去取。”鹤姨的声音听起来没什么波澜,但脚步声却转向了门口。“储藏室在别馆,可能需要花点时间。凛。”

“在!”凛条件反射地挺直了腰板。

“在我回来之前,伺候好大小姐。如果盘子里的东西凉了或者撒了,唯你是问。”

“咔哒。”厚重的房门关上了。

“……老狐狸。”

随着那声落锁般的轻响,房间里原本那种紧绷得快要断掉的空气,瞬间就垮了下来。凛一直挺得笔直的腰板像被抽掉了钢筋一样,整个人瞬间塌了下去。她长长地吐出一口憋了半天的浊气,伸手揉了揉僵硬的腿

既然那个比教导主任还可怕的鹤姨不在,那这场名为“主仆尊卑”的舞台剧也就到了中场休息时间。凛自然不会傻到再去跪着——早上更衣的时候大小姐就说过了,那是演给鹤看的戏,这房间里又没外人,跪给谁看?膝盖吗?

凛活动了一下脚踝,刚想找个舒服的姿势靠在墙边稍微摸会儿鱼,头顶就传来了清脆的“叮”的一声。

“过来。”

凛下意识地看过去,只见纱代子单手托腮,另一只手极其随意地在桌上一推。那盘几乎没动过、依然散发着浓郁热气的红酒烩牛肉,就这样顺着光滑的桌布滑到了桌沿——正好停在凛的面前。

“……大小姐?”凛愣了一下,吞了口口水,那个味道实在太香了,对于一天只吃了两碗白饭和咸菜的凛来说,简直是犯罪级的诱惑。

“这东西,归你了。”纱代子连看都没看那盘肉一眼,仿佛那是什么让她避之不及的脏东西。

“诶,大小姐,这...”

“废话怎么这么多”她转过头。“怎么?你嫌弃这是我动过的东西?那我一会就叫鹤倒掉了”

“不!绝对不嫌弃!”凛的生存本能瞬间压倒了一切,这是肉,是脂肪和蛋白质,是生命所需的能量啊!“感谢大小姐赏赐!我一定把它处理得干干净净!连汤汁都不剩!”

“那就快点。”纱代子拿起手边的折扇,轻轻挡住了自己的下半张脸,“别用手抓,脏死了。用那个。”她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桌上的备用银勺。

“是!”

凛也不客气了。她直接坐在了纱代子对面的椅子上,抓起那把沉甸甸的银勺,挖了一大块牛肉送进嘴里。

唔!那一瞬间,凛觉得自己的灵魂都得到了升华。

经过数个小时红酒慢炖的牛肉软烂得不可思议,浓郁的肉汁混合着高级脂肪的香气在舌尖炸开。那种实实在在的热量顺着喉咙滑进胃袋,让凛感动得差点哭出来。

“……好吃吗?”纱代子突然问道,声音很轻。

“好吃……”凛含糊不清地嘟囔着,腮帮子鼓鼓的“太好吃了……大小姐,这是我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肉。”

“哎,真是个单纯的笨蛋。”

汤汁凛也没浪费,盘子被她拿餐包擦的比洗过后还干净,在吞下最后一块餐包后,凛打了个嗝,抹了一下嘴,满意地摸了摸肚子。

”哎,饱了饱了......“

“咔哒。”这时突然传来了门锁转动的声音

凛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从椅子上弹了起来,以生平最快的速度跪回了原来的位置。

双手放膝,腰板挺直,目不斜视,整套动作行云流水,堪称完美的作案现场掩盖。

纱代子瞥了她一眼,没说话,只是重新拿起那把折扇,有一搭没一搭地扇着风。

门开了。鹤端着托盘走了进来,那上面放着一只还在冒热气的白瓷茶壶。

房间里依然弥漫着红酒烩牛肉的浓郁香气,但那张小圆桌上的盘子,已经干净得像是被猫舔过一样。

凛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出。她能感觉到鹤姨的视线像探照灯一样扫了过来。先是落在那个光可鉴人的盘子上。然后是凛那刚擦过嘴角,最后停在了纱代子那张脸上。

那一瞬间,房间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凛甚至做好了被当场拆穿、然后被拖出去罚跪的心理准备。

“大小姐,您的梅子茶。”出乎意料的是,鹤的声音平稳得没有任何波澜。“酸味能解腻。您既然……胃口这么好,喝点茶消消食也是好的。”

凛偷偷松了一口气。得救了!

纱代子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神色淡淡:“嗯。”

鹤姨微微欠身,并没有急着收拾餐具,而是站在原地,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扫了一圈。“那么,今晚的沐浴……”

“鹤。”纱代子放下了茶杯,声音慵懒。“你今天跑上跑下的,也累了吧。”

“老奴不累。伺候大小姐是……”

“辛苦你了,休息去吧。”

凛看不清鹤的表情,只看到那个总是挺得笔直的身影似乎微微顿了一下。

“……既然大小姐这么说。”鹤转过身,目光锁定了凛,这一次,凛感觉她的眼神不再是单纯的审视,而是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凛。”

“在!”凛心里一紧。

鹤指了指浴室的方向。“今晚由你来伺候大小姐沐浴。尤其是洗发,大小姐的头发很长,容易打结。如果弄疼了大小姐,或者让水进了眼睛……”

鹤眯起眼睛:“我就把你扔去池塘喂鱼”

凛吓得吞了口口水,感觉胃里的牛肉都在颤抖。“是、是!保证完成任务!绝对会让大小姐舒舒服服的!”

“哼。”鹤开始收拾桌上的餐具,随后端着托盘,迈着无声的步伐走出了房间。

随着门再次关上,凛感觉自己像是刚从刑场上走了一遭。

“还愣着干什么?”纱代子已经站起身,向着那扇雕花的磨砂玻璃门走去。她一边走,一边解开腰带,黑色的长发如瀑布般散落在身后。“进来。要是敢笨手笨脚的……我就真的让鹤把你扔出去。

凛看着那个纤细的背影,深吸了一口气:希望大正时代的洗发水不要太难用……

咔哒。”随着凛反手锁上浴室的门,外面的世界被隔绝了。

这里地面铺着黑白相间的马赛克花砖,墙壁贴着带有蓝色鸢尾花图案的瓷砖。房间中央那个巨大的猫脚搪瓷浴缸里已经放满了热水,正源源不断地散发着白色的蒸汽,将整个浴室笼罩在一片朦胧的雾气中。

纱代子此刻已经脱下了繁复的丝绸睡袍,只穿着一件薄如蝉翼的白色衬裙。

她背对着凛,正慢慢地躺向浴缸旁边的一个怪模怪样的装置上。

那是一块架在两个木架子之间的长木板,一头有个稍微凹下去的弧度,那是放脖子的地方。纱代子仰面躺了上去,动作优雅得像是一只正在栖息的天鹅。她那一头乌黑的长发顺着木板垂下来,落进下方的那个巨大木盆里。

“……还愣着干什么?”纱代子闭着眼睛,声音在空旷的浴室里带着一点回响。“你是打算让我躺在这里风干吗?”

“啊!来了来了!”凛赶紧挽起袖子,像个即将进行精密手术的医生一样冲了过去。

然而,当她的视线扫过旁边架子上摆放的东西时,整个人都傻了,没有塑料瓶装的洗发水,没有按压式的护发素,只有一个装着灰白色粉末的盒子,一个木质的水瓢,还有……

凛瞪大了眼睛,盯着旁边那个冒着热气的木盆,里面盛着大半盆褐色的、粘稠得像是鼻涕一样的液体。随着水波晃动,还能看到里面悬浮着一些深绿色的絮状物。一股淡淡的海腥味混合着蒸汽扑面而来。

“这……海带汤?”凛吞了口口水,大脑飞速运转。这难道是……怕我刚才没吃饱,特意准备的夜宵?在这个时候喝?

“那是布海苔。”纱代子连眼睛都没睁,仿佛有读心术一般,冷冷地打断了凛的胡思乱想。

“是洗头发用的。你要是敢把它当汤喝了,或者敢问出‘好喝吗’这种蠢问题……”她停顿了一下,“我就让鹤把你明天的早饭扣了。”

“不不不!不敢!”凛吓得赶紧抓起水瓢。原来是洗发水啊!这古代的洗发水长得也太像黑暗料理了吧!

“先用水打湿。然后用那个盒子里的洗粉,化开后再涂。”纱代子像个指挥官一样发布着命令。

“遵命!”凛舀了一瓢温水,小心翼翼地浇在纱代子的头发上,然而,下一秒她就后悔了。

那头看起来轻盈飘逸的长发,在吸饱了水之后,变得沉重无比,凛单手试图托起发尾,结果手腕一沉,差点没拿住。那感觉不像是在托头发,倒像是在托一条吸满了水的厚棉被,或者是什么沉睡的深海巨兽。

“唔……”纱代子皱了皱眉,脖子似乎被扯了一下。“你是想把我的头皮扯下来做标本吗?轻点。”

“对不起对不起!”凛手忙脚乱地用双手托住那团黑色的重物。

接下来的过程简直是一场灾难,那个灰白色的洗粉很难调,水少了成面团,水多了成脏水。凛好不容易调成糊状抹上去,又发现这玩意儿不起泡,完全没有现代洗发水那种满头泡沫的成就感,只能凭借手感在发丝间干搓。

而最恐怖的还在后面——上海带汤。

“那个……我要倒了啊。”凛端起那盆粘稠的布海苔汁,手有点抖。这玩意儿看起来真的很像异形的体液。

当凛把那滑腻腻的液体倒在纱代子头发上时,触感瞬间从沉重的棉被变成了巨型章鱼,太滑了!每一根发丝都像是抹了油一样,在凛的指缝间滑来滑去,根本抓不住。凛试图把它们拢在一起,结果“啪”的一声,一缕沾满粘液的头发滑脱了手,直接甩到了纱代子白皙的锁骨上,留下了一道褐色的痕迹。

“……”纱代子的眼皮跳了一下,虽然她没说话,但凛感觉到了一股强烈的杀气。

“失误!这是技术性失误!”凛赶紧用毛巾去擦,结果越擦越滑。

好不容易冲洗干净,凛已经累出了一身汗。看着水盆里最后一点异色消失,露出纱代子那如墨般顺滑的长发,凛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这就结束了吧?

“毛巾。”

纱代子依然闭着眼,声音里带着刚洗完澡特有的慵懒鼻音。

“是!”凛赶紧拿起旁边架子上那条叠得整整齐齐的白色厚棉布毛巾,

凛用毛巾包裹住那一头湿漉漉的长发。

呃,这时候好像不能搓吧...

凛按照她的现代护发常识,用毛巾轻轻地按压,一点点吸走发丝间多余的水分,这种轻柔的动作显然取悦了纱代子。她微微调整了一下姿势,让脖子更舒服地枕在木板上。

“……算你识相。”纱代子闭着眼说道。“要是敢像搓咸菜一样搓我的头发,你就死定了。”

凛在心里吐了吐舌头。好险,刚才差点就想搓了。

她耐心地换了两条干毛巾,直到手中的长发不再滴水,只剩下微微的潮气时,才停下来。

“油。”纱代子动了动脖子,似乎知道流程到了最后一步。

“哎?”凛茫然地四处张望,终于在角落里看到了一个小巧的玻璃瓶,里面装着金黄色的液体。

那是椿油——也就是山茶花油,凛在现代见过这东西,号称是日本古老的护肤神器。不过像这样直接拿纯油往头上抹,凛还是第一次见。

“那个……直接倒吗?”凛拿起瓶子,感觉像是在拿一瓶药水。

“倒在手心,搓热。”纱代子不耐烦地指挥道,“别直接往我头上倒,你是想炸天妇罗吗?”

“是是是!”凛赶紧倒了几滴在手心。液体的质地比想象中要轻薄一些,并没有那种让人不适的粘腻感,随后按照指令,她用力揉搓双手,奇迹发生了。一股浓郁而优雅的山茶花香气猛地在蒸汽中炸开,瞬间驱散了刚才那股海藻的腥味。那味道不甜腻,反而带着一种清冷的高级感,闻起来让人心旷神怡。

凛深吸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将双手插入纱代子的长发中,温热的手指穿过微凉的发丝,金黄色的油脂滋润着每一根头发。那种触感顺滑得不可思议,就像是在抚摸最上等的丝绸。

纱代子原本紧绷的肩膀,在闻到这股香气的瞬间,终于慢慢放松了下来。

“……那个,”凛一边轻轻抹着,一边忍不住小声打破了沉默,“大小姐,以前……都是鹤姨一个人弄这些吗?”光是洗个头就这么费劲,要是再加上洗澡、穿衣……那个老阿姨的身体天天这样吃得消吗?

“怎么?”纱代子没有睁眼,声音慵懒沙哑。“才干了一次就开始嫌累了?”

“不不不!我就是……纯粹好奇。”凛赶紧解释,“而且觉得鹤姨挺厉害的。”

“她是专业的,不像你,笨手笨脚的......”纱代子看起来并没有把话说完。

“好了。”纱代子伸出了手。“扶我起来。”

凛赶紧伸手扶住纱代子纤细的手臂。虽然过程很惊险,虽然被吐槽了无数次笨蛋,但看着纱代子那明显比进来时舒展了很多的眉眼,凛心里竟然涌起了一股奇怪的成就感。

这就是……所谓的痛并快乐着吗?

看来自己真的很有当女仆的潜质啊。诶,不过自己的工作不是侍读吗,怎么今天干了这么多活......

“咔哒。”浴室的门开了,一股混合着布海苔的微腥、山茶花的幽香以及温热蒸汽的复杂气味,随着两人的身影一同涌了出来。

凛扶着纱代子刚迈出一只脚,就猛地刹住了车。门口,鹤依然像尊雕塑一样矗立在那里。她双手交叠在身前,背脊挺得笔直,那双锐利的眼在昏暗的走廊灯光下闪着寒光。

“……鹤。”纱代子似乎早就习惯了,她神色平淡,任由凛扶着,甚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水有点热。”

鹤的目光在纱代子那头顺滑得如同黑色缎子般的长发上扫过,又看了一眼纱代子那明显比饭前舒展了许多的眉眼。最后,她的视线落在了凛身上。

“……既然大小姐不嫌弃。”鹤的声音依然刻板,听不出什么情绪起伏,不过她侧过身,让出了一条路。“那以后入浴的事,就由你分担一部分。那么,你就休息去吧,接下来由我服侍大小姐入寝。你的房间在二楼的楼梯口。”

凛站在属于自己的领地里,感动得差点流泪。虽然这是个杂物间,只有四叠半大小,里面还堆着几个落灰的旧木箱。窗户很小,透进来的月光有些吝啬。但这里有门,有墙,还有一套虽然不算新但很干净的被褥。对于一个穿越第一天就睡地毯的人来说,这简直是总统套房级别的待遇。

“呼……”

凛把自己重重地摔在榻榻米上,呈大字型瘫开

全身的骨头都在抗议,双手火辣辣的,像是被辣椒水泡过一样,膝盖更是酸痛得像是不是自己的。这一天实在是太漫长了。从早上的擦地到晚上的洗头,现代人的体力槽早就空了。自己的工作不是侍读吗,怎么今天干了这么多活......

想着想着,凛的眼皮越发沉重,随后她失去了意识。

夜深人静,二楼的这间杂物间兼卧室里,安静得只能听到窗外偶尔传来的虫鸣。

凛睡得并不安稳。白天那种高强度的跪式服务,让她的膝盖在放松下来后反而开始隐隐作痛,像是有无数只蚂蚁在骨头缝里钻。终于,在不知道翻了第几个身后,凛被渴醒了。

“水……”她迷迷糊糊地坐起来,嗓子干得冒烟。房间里没有水壶,凛只能摸黑爬起来,轻手轻脚地拉开门,打算去走廊尽头的茶水间找点水喝。

走廊里一片漆黑,只有月光透过尽头的窗户洒下一地银霜。凛像只做贼的猫一样贴着墙根走,生怕发出一点声音吵醒了那位大小姐,或者……招惹到那位门神。

然而,墨菲定律告诉我们,越怕什么越来什么。

就在凛刚刚摸到楼梯口的时候,突然传来了一阵低沉的声音“……大半夜的,像只老鼠一样乱窜什么?”

凛吓得差点摔了一跤。鹤正站在那里。她手里没有提灯,整个人像是一截枯木般融在黑暗里。

“鹤、鹤姨?”凛赶紧立正站好,膝盖一软差点跪下。

“谁是你姨,我是女仆长松本鹤,半夜不睡觉干什么呢。”

“我……那个……口渴,想找水喝……”

完了,大半夜不睡觉乱跑,这在大户人家是不是要被打断腿?

鹤姨停在了凛的面前,视线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秒,然后下移,落在了凛那双站着都在微微发抖的腿上。

“跟我来。”鹤姨丢下这两个字,转身向楼下的厨房走去。

凛不敢不从,只能硬着头皮跟上。到了厨房,鹤姨指了指桌上那个还带着余温的大茶壶。“那是给值夜的人留的麦茶。喝吧。”

“谢、谢谢鹤姨!”凛如蒙大赦,赶紧倒了一杯,咕咚咕咚灌了下去。清凉的麦茶顺着喉咙流下,终于浇灭了身体里的火气。

就在凛喝完茶,准备道谢回去继续睡觉时,一个小瓷瓶突然被塞进了她的手里。

“拿着。”

鹤姨的声音依然冷冰冰的。

“这是……?”凛借着烛光看了一眼,瓶子上贴着一张泛黄的纸条,写着“跌打”二字。

“回去擦擦。揉热了再睡。不然明天早上你就爬不起来了。再把手伸出来。”

凛伸出那双红肿不堪的手。鹤毫不客气地用在那长满老茧的手指捏住了凛的手腕,力道大得像是在检查一匹牲口的牙口。她翻来覆去看了两眼,眉头瞬间拧成了那标志性的“川”字。

“啧。”一声极度嫌弃的咂舌声。“真是双没用的手。才碰了一晚上的热水和布海苔,就肿成这副德行。以前在家里是十指不沾阳春水吗?”

鹤又从袖口里掏出了一个小小的、深蓝色的玻璃罐,扔到了凛怀里。

“甘油。治皲裂还凑合。今晚睡觉前涂厚一点,把那层毛躁的皮给我软化了。。”

“……是。”

“咕——”

就在这时,凛那不争气的肚子这时又发出了一声巨大的雷鸣。在寂静的厨房里,这声音简直像是在打鼓。

鹤的脸瞬间拉得老长了,“……你是饿死鬼转世吗?吃了大小姐的晚饭现在还能饿。”

“对不起!!!”凛羞愤欲死“诶不对,鹤姨你怎么知道...啊,不是不是,我根本没吃!”

鹤姨叹了口气,似乎也是懒得和凛废话了,指了指旁边的吊篮。

“吊篮里有两个剩下的冷饭团。那是本来准备明天做茶泡饭用的冷饭。”她顿了顿,“去塞住你的嘴,吃完了把嘴擦干净再上去。”

“是!谢谢鹤姨。”凛这句道谢真心实意多了。

“别误会。”鹤转过身,背对着凛说道。“既然大小姐留下了你,那你就是这个家的人。只要你别动歪心思,别做出格的事,我也不是什么吃人的妖怪。”

鹤背对着凛,正准备离开。然而刚走出两步,她像是感应到了什么,步伐突然顿住。她微微侧过头,昏黄的烛光勾勒出她布满皱纹的下颌线,显得格外冷硬。

“凛。”

“在。”

“给你一句忠告。”鹤的声音很淡,“别太自以为是了。”

凛愣了一下:“诶?”

“别以为大小姐今天让你碰了她的头发,跟你多说了两句话,你就真的成了什么特别的人。”

“这洋馆里的日子太无聊了。对她来说,你只不过是个新鲜点的玩具,或者是某种用来打发时间的消遣。今天她能把你捧起来,明天也能把你像那盘剩肉一样扔出去。”

凛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发现自己无话可说。

“记住了,在这个家里,认清自己的身份,就是最大的规矩。”鹤最后看了凛一眼,那眼神里似乎藏着一声微不可察的叹息。“别把心交出去。不然到时候……哭都没地方哭。”

说完,她不再停留。摇摇晃晃地向着走廊深处飘去,很快就消失在了拐角处。

凛一个人站在空荡荡的厨房门口,手里那两瓶药还带着余温,但鹤留下的那几句话,却像一盆冷水,把她从头淋到了脚。

“……只是玩具吗?”凛低头看着手里的瓷瓶,拇指轻轻摩挲着上面粗糙的标签。

“切……谁哭还不一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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