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迎面而来的圣枪瞬间，艾莉发现自己正站在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周围的喧嚣完全消失，偌大的世界仿佛只剩她一个人。
“喂？有人在吗？”艾莉朝漆黑中喊了一声，连回音都没有传来。
“又死了？”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这次会转生到哪个世界？希望别再是什么奇怪的地方了……”
“哈哈哈哈！小姑娘，你还没死呢。”一个苍老的声音突兀地响起，带着几分沙哑，像是许久没有说话的老烟枪。
艾莉吓了一跳，猛地转过身，却什么也看不见。“谁？装神弄鬼的！”
“别紧张，别紧张。”那声音慢悠悠地说，“老夫就是你打败的那个魔王。刚才那些圣枪飞过来的时候，把老夫从沉睡中吵醒了。”
“魔王？”艾莉愣了愣，“你不是死了吗？魔能都烟消云散了。”
“死倒是没死透。”老头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无奈，“变成晶石黏在你身上了。你当时还挺高兴，说什么'解锁隐藏成就'，把老夫当成战利品收起来了。”
艾莉想起来了，确实有这么回事。当时游戏界面跳出提示说获得了“魔王结晶”，她还以为是什么稀有道具，就随手塞进背包里了。
“这是什么地方？”她有些戒备地四处张望，但除了黑暗还是黑暗，根本看不到任何东西。
“这是你自己的意识空间。”
“所以……”她挠了挠头，“你一直在我身上？”
“可不是嘛。”魔王的声音听起来挺委屈，“刚苏醒就感受到那股讨厌的信仰之力，要是我稍微有点起床气，在场的那些人恐怕活不了了”
艾莉沉默了片刻，突然想起一件事：“对了，你为什么要毁灭世界？我记得游戏里说你想让世界陷入永恒的黑暗什么的。”
“胡说八道！”魔王的声音陡然拔高，“什么永恒的黑暗，中二病吗？!”
“老夫平时就在魔王城里吃吃喝喝，养养花草，日子过得好好的。结果你们勇者小队二话不说就杀进来，老夫想解释都来不及，你那个队友——那个拿大剑的狂战士，上来就是一记跳劈！”
“呃……”艾莉有点尴尬，“那确实是我们的风格。”
“唉。”魔王叹了口气，“算了，都过去了。魔能你就随便用吧，只要别透支就行，可别再被人偷袭了，你不想活我还想活呢。”
“谁要用那玩意！”艾莉想都没想就拒绝了，“我可是勇者，用魔能算什么事？”
“哈哈哈哈！”魔王笑得有些尖锐，“小姑娘，刚才要不是老夫拦住那些圣枪，咱俩现在早就一起上西天了。你那勇者之力虽然厉害，但你现在根本控制不了啊！”
艾莉张了张嘴，一时语塞。
黑暗开始褪去，像被人用橡皮擦掉的画面。魔王的声音逐渐远去：“行了，老夫继续睡觉去了，有事再叫我。”
---
视线重新变得清晰时，艾莉发现自己还站在原地。
周围弥漫的灰尘刚刚散去，空气中还飘着呛人的土腥味。紫色的魔能像活物一样缠绕在身上，就连发梢都变了颜色。
“这什么鬼样子……”她皱了皱眉，试着在脑海里想“收回去”。
说来也怪，那些魔能像听话的宠物，乖乖地钻回她体内。紫色从发梢褪去，左眼也慢慢恢复成原本的碧绿色。
但勇者之力好像不听她的使唤，金色的闪电依然缠绕在她周围。
她抬起头，对上周围人的目光。
那些眼神里写满了恐惧、震惊、还有难以掩饰的戒备。禁卫们举起了手中的盾牌，黎明骑士团的骑士们拉紧了缰绳，高阶牧师们紧握法杖远远地盯着她。
“啧。”艾莉咂了咂嘴，“这些家伙该不会把我当成怪物了吧？”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破烂不堪的皮甲，大片白皙的皮肤露在外面，胸口的护甲被圣枪削掉了一大块，勉强遮住重要部位。
“虽然我现在确实不像普通人……”她自言自语，“但当怪物好像也没什么不好的？都穿越到异世界了，再离奇点也不是不行。”
她扫了一眼周围，视线落在不远处瘫坐在地上的劳伦斯大主教身上。
那个刚才还威风凛凛的红衣大主教，此刻像个被吓坏的老头，嘴唇哆嗦着，眼珠子瞪得老大。
艾莉走了过去，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喂，大主教大人。”她用脚尖踢了踢对方的权杖，“刚才不是喜欢搞偷袭吗？怎么现在跟见了鬼似的？”
劳伦斯浑身一颤，下意识地往后缩，往日的威严全然不在。
“你……你是……”他的声音抖得厉害，“魔王……不，勇者……不对……”
“我啊。”艾莉蹲下身，凑近他的脸，“两个都是哦。怎么样，是不是很惊喜？”
“算了，跟你一个npc较劲也没啥意思。”她伸手比了个抹脖子的动作，也不知道他看不看得懂，“以后再惹我就是这个下场，明白？”
劳伦斯的脸色变得惨白，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声音。
艾莉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她环顾四周，所有人都保持着警惕的距离，没有一个人敢靠近。
“这下麻烦了。”她挠了挠头，“自己这么显眼肯定会被盯上的，说不定还会被抓去解剖研究，或者是做什么神秘仪式……”
她可不想过那种被人当成实验品的日子，还是跑路吧，先逃出去再做打算。
“艾莉！”公主的声音传来，“你没事吧？”
艾莉看了眼公主的方向，她被禁卫护得严严实实，完全看不到在哪，于是朝那边轻轻点头。
此地不宜久留，“溜了溜了。”她转身往最近的房子跑去。
“以后还能再见到你吗？”公主的声音又传来，艾莉这次没回头，只是往背后招了招手。
残留的勇者之力强化了她的速度，她跳上房顶，不消片刻便消失在他们的视线中。
——
一口气逃出城后，她并没有停下来，而是选择逃进远处的山中。在这个奇幻世界，鬼知道他们有没有什么像是秃鹫骑士、追踪魔法等东西来找自己，还是谨慎点好。
躲进山中后，她回头看了眼王城的方向，此时视野内已经看不见那座巨大的城池，但空中升起的几股浓烟昭示着那边的动荡。
也不知道公主安全了没有，那大主教看上去就像是怀疑人生一样，应该不会再去找公主的麻烦了。
唉，自己还有空担心别人。
她有些郁闷地踢开了几个小石头，双手不自觉抱在胸前。
本来现在早已洗完澡，正舒舒服服躺在床上刷手机，为什么要让自己遇到这种事。
“好扯淡啊...”紧张感消失后，能体会到身体上的变化，鬓角的长发跟着自己的步伐有节奏地扇在脸上，搞得她总是不停去抓痒。
胸前虽然没什么料，但还是有异物感存在，而且看东西的视角感觉矮了许多...
这时，耳边传来潺潺的水声，这让她眼前一亮，步伐都轻快了些。
果然，穿过树丛后，一条清澈的小溪流淌着。
双手捧起冰凉的溪水，大口大口地喝着，清凉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稍微缓解了身体的疲惫。
她掬起一捧水，胡乱地泼在脸上，想让自己清醒些。当她低下头，准备再喝几口时，动作却猛然僵住。
溪水的倒影中，映出一张陌生的脸，那不是她前世熟悉的、普普通通的样子。
一头灰色的长发，一张略显稚嫩却轮廓分明的脸庞，皮肤白皙得过分。
她怔怔地看着水中的倒影，那张脸也同样怔怔地回望着她。
这就是……自己？
倒影里那张脸还挺眼熟——就是游戏里自己捏的那张，当时为了省事，五官都是按默认模板微调的。
眼睛大了点，鼻梁高了点，嘴唇薄了点。
虽然比不上那些大神捏出的惊艳绝伦的艺术品，但她自己一直很满意。可当这张脸真正出现在自己身上时，带来的只有无尽的陌生和恐慌。
她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水中的倒影也做出了同样的动作，稍微用力捏了捏，温软的触感从手上传来。
这不是梦。
这里是哪里？
以后要怎么办？
一连串的问题涌上心头，却找不到任何答案。
在游戏里，她只需要跟着公主发布的任务走，目标明确，路径清晰。可现在，她自己变成了这个世界的一个NPC，一个没有目标，没有归宿，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谁的怪物。
她脱下破烂的皮甲，用溪水擦拭身上的血污，冰冷的水浸过皮肤，起了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
黑红色的血块在水里化开，顺着水流飘走，像一条条暗红的丝带。
她决定沿着小溪往下游走，有水流的地方，总能找到人烟。
脚下的石头湿滑，差点摔了好几次。
微风吹过树叶，发出沙沙的声响，与潺潺的溪流声交织在一起，不知名的鸟儿在远处鸣叫。泥土的芬芳和草木的清新混合在一起，钻入鼻腔。
这本该是令人心旷神怡的景象，此刻却只让她感到更加孤单。
她想起自己的前世，父母早逝，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牵挂就是那个不太靠谱的妹妹。
那个家伙，虽然已经工作了，却总改不掉花钱大手大脚的毛病，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要找自己借钱应急。
虽然每次都信誓旦旦地说下个月发工资就还，也确实每次都还了，但自己不在了，她那个“应急金库”也就没了。
可千万别去碰什么网贷啊……
艾莉用力摇了摇头，强迫自己不去想那些最坏的可能。想了也没用，只会让自己更难受。
唉，要是这个世界有认识的人就好了。
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几个名字便不受控制地浮现在她的脑海里。
除了四公主罗莎琳德，游戏里和玩家交集最多的，就是勇者小队的成员了。
那个有点冒失但天赋异禀的法师娜塔莉。
沉默寡言、箭术超群的精灵弓箭手希尔薇。
拿大剑的好色狂战士巴洛克。
还有那个豪爽好酒、力大无穷的矮人战士格罗姆。
要不……去找他们？
他们是自己曾经的伙伴，应该……会像公主那样帮助自己吧？
也许吧。
她不确定。
现在的自己，在别人看来，究竟是勇者，还是魔王？
夕阳斜斜地挂在天边，把云彩染成橘红色，火烧般的光芒将绿叶映红。
就在艾莉感觉自己快要走不动的时候，她的视野尽头，出现了一点微光。
她精神一振，加快了脚步，走近了才发现，那是一栋孤零零地坐落在溪边的小木屋。
她停下脚步,盯着那栋屋子看了好一会。
屋子不大,木头搭的,屋顶铺着茅草,墙上爬满了藤蔓。门口堆着一堆劈好的柴火,旁边还挂着几串风干的野味。
有人住。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朝屋子走去，走到门口,她抬起手,准备敲门。
吱呀——
门自己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