宅邸内,灯光明艳、人声鼎沸。
而与屋内一墙之隔的露台上,却只有冰冷的月光和死一般的寂静。
洛薇被四道视线围在中间,唯一的退路也被伊恩掩在身后,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四人一步一步向她走来。
刚刚还作为宴会中心的她,此刻像是被钉在标本框里的蝴蝶,哪怕羽翼还能够颤动,却也挣不脱束缚。
伊恩的声音并不高,却如同响雷在她耳畔嗡嗡作响,令她头晕目眩。
她还是太天真了……私以为自己这样一个普通人,可以从容应对经由严苛训练长大的……被当作未来国王所培养的皇子。
又或者,过去的一个月的相处时间中,伊恩其实一直对她有所收敛?
她想开口,喉咙却像被无形的手扼住,发不出一点声音。冷汗浸透后背的礼服,夜风掠过,湿布料黏在皮肤上,泛起一阵粘腻的寒意。
“困扰?”瑟伦率先打破令人窒息的沉默,脸上温柔的笑意丝毫未变,“依我看……伊恩殿下才是她最大的困扰吧?”
他望向洛薇,目光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引导,仿佛她还是那个需要他庇护、总会乖乖附和的邻家女孩。
“殿下,”凯尔向伊恩行礼,姿态却毫无退让,“身为骑士团一员,守护洛薇小姐的安全是我的职责。”
“小姐若感到疲惫,属下可即刻护送您回房休息,不必劳烦他人。”
“明明是你们步步紧逼,才让洛薇小姐感到不安!”罗曼紧紧抱着画板,声音发颤,“请不要再纠缠她了。”
伊恩全然没有理会另外三人的言语交锋。他只是静静注视着洛薇,那双被誉为“瑟兰蒂斯最耀眼红宝石”的眼眸里波澜不兴,却透着一种洞悉一切、掌控全局的压迫感。
他微微向前倾身,声音不高,却清晰落入每个人耳中:
“看来,我们都不放心让洛薇独自待着。”
“那么,不如由当事人自己决定。”
方才还剑拔弩张的几人,此刻竟默契地将视线齐刷刷投向洛薇。
“洛薇小姐,想和谁一起?”
轻飘飘的一句话,却像铡刀落下,斩断她所有退路,将她推上必须抉择的断头台。
让她亲自指认——谁才是那个“困扰”,或者说,谁才配成为她的“归属”。
他们在逼她。
在这个根本没有选择、无论选谁都会引发未知后果的绝境里。
面对四道灼灼目光,洛薇只能竭力维持表面的平静,藏在衣袖里的指尖早已深深掐进掌心,刺痛尖锐。
她看着眼前这四个男人——温柔体贴的瑟伦、披着忠诚铠甲的凯尔、阴郁偏执的罗曼、冷静掌控的伊恩。
当初为了活下去,她拼命刷满他们的好感度,他们确实不会杀她。
但这不代表,他们不会逼她。
而她为了防止有人崩坏暴走,还得战战兢兢端平这四碗水。
绝望像冰冷的潮水漫过口鼻,洛薇后知后觉地后悔——脚踏多条船,果然不会有好下场。
可眼下后悔无用,当务之急是先稳住他们。
就在她嘴唇翕动,几乎要被这重压逼出崩溃的声音时——
“看来,我好像错过了一场……有趣的谈话?”
一道带着慵懒笑意的嗓音,如同清泉淌过燥热的沙地,突兀地插了进来。
围住洛薇的四个男人同时一顿,目光齐转。
宴会厅通往露台的门边,不知何时倚了一道身影。
是洛岚。
洛薇的哥哥,这座庄园名义上的主人。
他一身剪裁完美的深色礼服,衬得肤色冷白,亚麻色长发松松束在脑后,几缕碎发垂落额前,为他俊美却淡漠的容颜添了几分随性的不羁。他手里端着一杯琥珀色酒液,轻轻摇晃,脸上挂着恰到好处、仿佛永不褪色的微笑——只是那笑意始终未抵达冰蓝色的眼底。
他的出现,像一根针,轻轻刺破了紧绷到极致的气泡。
“哥哥……”洛薇几乎本能地低声唤道,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哽咽与依赖。
洛岚的目光越过那四个神色各异的男人,落在洛薇苍白的小脸上。他眸中掠过一丝难以捕捉的情绪,快得像错觉。
“几位,”洛岚缓步走来,步伐优雅,语气轻松得像在闲谈天气,“是在和我可爱的妹妹讨论什么重要议题么?气氛似乎……太过严肃了。”
他自然而然地走到洛薇身旁,并未形成包围,只是随意一站,却无形中将洛薇护进了身侧的安全区。
伊几不可察地蹙眉,旋即恢复平静,语气疏离而礼貌:“洛岚伯爵,只是一些无关紧要的问候。”
“关心是好事,”洛岚轻笑,目光似不经意地扫过其他三人,最后落回伊恩脸上,“不过,我看洛薇脸色不太好,怕是累了。今晚的宴会也该差不多了,让她先休息吧。”
话音听着温和,却是不容拒绝的姿态。
他是罗森塔尔的主人,有权决定宴会的节奏,更有权带走自己的妹妹。
凯尔眉头紧锁,欲言又止,在洛岚看似含笑实则冰冷的注视下,终究咽回了话。瑟伦脸上的温柔淡了几分,眼神微沉。罗曼甚至下意识退了半步,像是对洛岚有种本能的忌惮。
唯有伊恩依旧维持着王族的体面。他深深看了洛薇一眼,又转向洛岚,微微颔首。
“既然如此,便不打扰洛薇休息了。”他顿了顿,目光意有所指地掠过另外三人,“也希望其他人,能谨守分寸。”
这句话像一道无形界线,暂时划清领域,却也埋下更深的隐患。
洛岚仿佛没听出他话中深意,依旧含笑:“殿下费心了。”
他侧过头,朝几乎虚脱的洛薇伸出手,声音放柔了些,却仍带着那份固有的疏离:
“走吧,萝拉,我送你回房。”
萝拉——这是只有洛岚和瑟伦知道的小名。
他的手干净、修长,指节分明,带着冷冽的进口香水气味。
洛薇几乎迫不及待地将自己冰凉的手指放进他掌心。那一点温度,成了她此刻唯一的依靠。
洛岚握紧她的手,力道平稳。他不再看那四个僵立如雕像的男人,牵着洛薇从容转身,穿过拱门,将那片令人窒息的修罗场甩在身后。
直到走出宴会厅,踏上通往卧室的静谧长廊,洛薇才觉得扼住脖子的无形之手松开了些许。也许是刚才神经太过紧绷,此刻松懈下来,才发觉四肢早已软得走不动路,一路全靠洛岚半扶着她前行。
洛岚沉默着,没有说话。走廊壁灯的光影在他侧脸上明暗交错,让那张总是带笑的面容显得有些疏离。
走到某扇门前,他停下脚步,松开了手。
“进去吧。”语气平淡。
洛薇抬起头望向他,劫后余生的恐惧与委屈这才汹涌而上,眼圈瞬间红了:
“哥哥……”
洛岚低头看着她,眸中并无安慰之色,仍是那片看不透的淡漠。
他抬手,用指尖轻轻拂开她颊边一缕被冷汗濡湿的发丝。动作轻柔,却带着审视的意味。
他的指尖很凉。
随后,他微微俯身,为洛薇推开了门。
洛薇还未完全熟悉这座庞大宅邸的复杂构造,直到门被推开,才认出这是他的书房——在游戏中用来推进日程、安排剧情的地方。
这是要进入主线了吗?
洛薇暗自想着,赶紧跟了进去。
洛岚随意地在书房宽大的沙发上坐下,洛薇则显得拘谨许多。她将双手搁在膝上,不安地绞着手指,试探性地想看向洛岚,却在触及他冰冷眸光的瞬间慌忙低下头。
虽然洛岚在设定上是一个手段高明的青年精英,但因为其“妹控”属性和他冷淡的话语经常会形成很生草的效果,所以这位角色在二创中经常以一种“谐星”的身份出现。
可当真坐在这位本尊面前,洛薇却连抬头看他的勇气都没有。
“我们谈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