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将一盆又一盆的雨水倒向大地。
许是终于闹够了，终于收了收雨势为这个世界耐心洗涤。
遭殃的只有没处躲的，和没带伞的。
夏寻然是后者，险些成为前者。
她在诗以雪的导航下，找了无人的楼房躲雨。
根据诗以雪所说，这片区域被遗弃了，这样的楼房到处都是。
没有价值、没有未来、没有人。
全身湿透的夏寻然随便找了个没有窗户的空房，靠着墙壁，找了一堆灰尘作伴。
她把手提箱放在一边，手指不住地颤抖。
打败了何媛，缓过劲之后，她听见全身都在惨叫，剧痛搅拌着她的四肢百骸。
“好、好冷……”静下来之后，雨水冻得她直打哆嗦。
“抱紧我。”
手机随着诗以雪的话语开始升温，却不似之前那般烫手。
像是一份温暖的拥抱。
夏寻然本能地将手机紧紧抱在怀里，回应着那一份驱散寒意的温度。
一时间，只有被墙壁过滤的淅沥雨声。
疼痛都好似被沉默的暖意缓解。
就像过去被姐姐抱着那样。
只要在这个怀抱里，就不会有疼痛。
以至于夏寻然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醒来的。
就像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去的。
“醒了？”
怀里诗以雪的声音与记忆里姐姐的嗓音重叠，搞得夏寻然有些尴尬。
她揉了揉眼睛，随即用袖子没被打湿的部分，擦了擦手机表面裂痕附近的雨水。
“这样会进水吗？”她匆忙找个话题来缓解尴尬。
“手机会进水，为师不会。”诗以雪笑了笑，“还冷么？”
“有一点。”夏寻然将温暖的手机重新抱在怀里。
短暂的沉默。
夏寻然本来想问问诗以雪，她与何媛最后分出胜负的前一刻，自己似乎是使用了某种不太一样的力量。
但诗以雪先开口了：
“你刚才为什么没杀她？”
夏寻然知道诗以雪是在问何媛的事情。
最后那决定胜负的一枪，夏寻然避开了对方的要害。
“因为，弟子虽然与她兵戈相见，但也不过是为了争这东西而已。”
作出解释的夏寻然瞥了一眼放在一旁的手提箱，黄黑相间的三叶扇形核标志异常刺眼。
“她若是为了要弟子的命而找上门，弟子会杀她。”
“但她只是在争抢中败给了弟子与师尊而已，那弟子便留她一命。”
“不过嘛……”
一边说着，夏寻然抖开衣服，掏出了好几样东西。
已经坏掉的手机、皱巴巴的纸币、沾着水渍的硬币、好几枚她不认识的子弹。
看见这些从何媛和那些口罩帮的伤员身上抢到的“战利品”，夏寻然的嘴角勾起了一丝弧度。
虽然没有找到储物戒之类的东西让她有些小失望，忍不住在内心轻嗔一声“穷鬼”。
但想了想，这个奇葩世界真的有储物戒这种东西么……
“……既然是冲着抢东西来的，那弟子也会抢她。”
这是她的原则。
当然，除了原则之外，还有个因素便是。
她想要通过这些东西了解这个世界。
夏寻然拿起一张纸币捋平，打量着上面的数字“10”与熟悉的单位“圆”。
文字能看懂，但纸币图案与原本的世界截然不同。
发行银行更是什么从未听过的“正宁洲银行”。
硬币也是如此。
这帮人身上还带现金令夏寻然挺庆幸，要是放在原本的世界，大家身上都没现金了，一分钱都别想抢到。
现在纸币加硬币有50元，就是不知道购买力如何。
“这观点倒是有趣。”诗以雪看着脸带笑的夏寻然摩挲着钱币，语气十分温和。
“更何况，师尊给弟子的《六心卫道诀》里，六心的第一心不是‘良善’么？”
这是在遇到口罩帮和面巾帮的那些神经病之前，夏寻然从手机文档里匆匆看见的内容。
夏寻然本以为这所谓的心法《六心卫道诀》和那功法《夺命三枪》一样，内容定是些与修仙相去甚远的奇葩话语。
但，简单瞟了一眼，内容却意外地正经。
“弟子也不过是顺便遵循了师尊给弟子的心法行事。”
她不知道自己的行为是否能称为良善。
只知道她还需要一些时间，需要遇到更多的人。
借以确定“生命”与“力量”在这个世界的分量。
“……你这徒儿，当真令我惊喜。”不知为何，诗以雪的声音有些颤抖。
“师尊这是何意？”夏寻然反而有些不自在了。
“《六心卫道诀》，我以为你不会认真看的。”诗以雪的声音很轻。
“敢情师尊是信不过弟子？”夏寻然一时有些无语，故意讽刺道。
虽然内心之中，她的确不认可这个世界的人管这种修炼体系叫修仙。
但，她也不会拒绝。
毕竟，入乡随俗。
虽然确实忍不住吐槽……
“为师怎么可能不相信自己天资卓绝的好徒儿？”诗以雪语气幽幽，“只是有些许想起从前，大师兄与二师姐向他人宣扬我众生门心法的时候，所遭受的那些白眼罢了。”
“……”夏寻然顿时脑补出了一出“莫欺少年穷，三十年河东”的画面。
“……所以这子弹我能用么？”夏寻然拿起了一枚从何媛身上抢来的子弹，细细打量。
“这是9毫米口径的下品手枪灵石子弹，你的巳蛇1911是.45口径的，没法使用。”
“不过，我见过大师兄在弹药用尽的时候，靠气势把从对方身上抢来的9毫米子弹压进他自己的.45手枪的弹匣之中，打败了对方。”
这已经不是子弹能不能塞进去的问题了吧？完全就是在胡来吧？
夏寻然在内心惊叹于这个世界的枪械规则。
但终究只能老老实实继续问：“那何媛不是体修吗？她拿这子弹干什么？”
她的确还记得，战斗中的时候，何媛是掏出这些子弹，然后……将其踩爆。
“修士使用招式和武器时需要消耗灵气，以体内的灵根为基础，灵气作牵引，加上灵石中的灵气为主要消耗，支撑招式与武器的使用。”
“她用那功法《赤焰腿》也许需要消耗灵气的。”
“她那双没品味的靴子应该就是她的武器，她是在用靴根或者靴底的点火装置击发子弹，释放子弹内的灵气，发动她的功法。”
“因此对于修士而言，灵石是支撑战斗的重要消耗品，也是在各种交易中用于流通的货币。”
子弹不光能拿来用，还能当货币……
夏寻然算是听明白了，感情你们这些修士一个个都是军火贩子是吧？
这样看来这一趟收获也没多少，杀人夺不了宝也太痛苦了。
哦，她也没杀人就是了。
“雨停了，我们回去吧，有什么问题路上再问。”
“行。”夏寻然也才注意到，不知何时雨声已停。
她将这些寥寥无几的战利品揣进了口袋，起身拍了拍灰，带着手提箱离开了这栋楼。
阳光拨不开潮湿的空气，一丝冰凉紧贴着呼吸。
“所以，灵石的灵气是战斗时的主要消耗？”提着手提箱拿着手机的夏寻然走在诗以雪导航返回的路上，回忆着诗以雪刚说的话语提出疑问，“为什么不使用自己体内的灵气？”
这与她了解的修仙大不相同，在她看过的作品里，战斗中修士仰仗的都是自身的灵气居多。
好吧，这个世界本来就大不相同。
“因为体内的灵气主要用来维持你的身体了。”诗以雪耐心地解释，“你现在步入炼气一层，战斗的时候应该有感觉到灵气吧。”
“嗯。”夏寻然绕过地面上的水洼，点了点头。
哪怕是现在，都能感觉到有灵气在体内运转。
也能隐隐感觉到溢散在空气中，那薄弱如尘埃的灵气。
“那，定然也感受到了枪在指着那位体修，和指着那些口罩帮的普通人时，明显的差别。”
“……嗯，打那些口罩怪人的时候感觉可以指哪打哪，但打何媛的时候，心里却会有明明瞄准了却可能打不中的感觉。”
这差别很清晰，夏寻然当时也很疑惑。
“这便是灵气对身体的影响，这份影响对于修士来说是本能，不过也可以在日后的修炼中不断精进。”
“看徒儿你的样子，之前应该没有接触过枪械吧？但肯定也感觉到了，自己的身体在灵气的牵引下，做出一些从未做过的动作。”
何止没有接触过，她原本的世界刀具都是管制的。
“是，我从未学过用枪，身体却好像知道怎么做那般更换弹匣。”
其实她都不知道自己还能那样熟练地开枪。
“你是上品枪灵根，你的灵气在做出与枪械有关行为时协调你的行为，灵根品级越高，这种协调就会更加精准，会让你更容易掌握枪修的功法并加以使用。”
“体修也是如此，体修的灵气会让她在做出拳脚对抗时更加精准有力，同时身体也会更加灵活，甚至躲避你的子弹。”
“因此你所感受到的那种差异，来源于彼此之间灵气的对抗。”
“你和她同为炼气期，但你的小境界不如她，体内的灵气也不如她充沛，所以你感觉你瞄不准她了。”说到这里，诗以雪稍微停顿了一下，“在她的感觉中，她的灵气则是让她能够更容易地避开来自于你的攻击，哪怕是枪击。”
“怪不得……”夏寻然顿时理解了，这是另一种层面上的灵气对抗。
“所以需要灵石的灵气来尽可能地补足这份灵气之间差距，这就是为什么我让你换上灵石子弹。”
“所以我换上灵石子弹之后，便能勉强击中她了。”夏寻然了然。
“同理，若你现在面对的是更高境界的枪修，对方哪怕背对着你也能感觉到你在用枪指着他；同时，他哪怕使用普通人的子弹，也能轻易击中你。”
“理解了。”
毕竟此事在各个修仙作品亦有记载。
境界越高者越强，高境界的人只需要用很普通的招式就能压制低境界的人。
主角除外，毕竟主角越级如喝水。
“所以我现在感觉有人拿枪指着我，是因为那人灵气比我弱吗？”夏寻然问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