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蕾雅攥着手里的信件，兜帽遮掩下的面庞看不出什么表情，只能从她那变得急促的呼吸声中，听出来她现在有些激动。
还有人活着——光是这个事实就足以使她低落的精神振奋，她看都不看已经是一具尸体的女主人爱尔谢娜，步履匆匆地离开书房，开始寻找地下室的入口。
地下室的位置并不难找，塔夫林贵族的宅邸就那么几个制式，循着惯例，克蕾雅很快就在“血仪之间”找到了入口。
名为血仪之间，但这个昏暗的小房间里并没有看见血渍，更闻不到血液的味道，克蕾雅知道这并不是因为平常的打理，而是这间屋子已经接近废弃，距离上一次血仪，也许已经过去了至少五十年。
这一发现比女主人的死亡更让她难过，她可以忍受死亡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却不能忍受这样的场景要持续到自己死亡的那一刻才能消停。
塔夫林的神啊，至高无上的始祖大人，您要何时才会重新降下救赎呢？
悲切已经不能够挤出自己的眼泪，克蕾雅默默地将活板拉开，顺着梯子向下爬去。
没关系，至少还有人活着不是吗？她如此安慰自己。
然而越是往下爬，她的心就跟着揪紧，原本还有些振奋的精神在经过了刚刚的打击下已经变得萎靡，现在更是一落千丈。
只因为从底部传上来的腥臭气味越来越浓郁，浓郁到让她呛鼻。
她的动作停顿，那气味让她知道，就算自己现在下去，也不会得到什么好的结果，或许就这么算了比较好，现在就爬上去，不要去管已经无可挽回的事怎么样？
只用了不到一秒，克蕾雅就选择了继续向下爬去，在快要触底时跳了下来，而后稳稳地落在地上。
起码这次没有滑一跤。
赤裸的双足一落地，就踩在了某种黏稠又冰冷的液体上，液体漫过了足背，到达了脚踝的位置。
地下室内不存在火光，但对克蕾雅并没有产生什么影响，她的视力还没有退化的很厉害，也没有像一些塔夫林人一样产生对黑暗的恐惧，所以她清清楚楚地看见，在窄小的地下室里，原本应该锁在竖起的十字中央的女孩并不存在。
不在放血装置上，回流术法也没有正常运转，难道已经完全被放血装置抽成地上的血浆了吗？
嘀嗒嘀嗒地水滴声在这诡异安静的环境里异常地清晰，克蕾雅丝毫不敢放松警惕，尽管腥臭的气味熏的她头脑发昏。
她走向十字型的放血装置，想要好好检查一番，还不等她拆开这老旧的机械，湿软的团状物体就从天而降，将克蕾雅压倒在血池里。
腥臭的血液气味如此呛鼻，但更为糟糕的是压倒她的事物，那是已经不成形体的糜烂血肉块，蠕动着就要把她的面部给整个覆盖，粘滑的触感让克蕾雅又恶心又难受。
撕扯着向面上的软肉抓去，那软体的触须像是带着吸盘，牢牢地抓着她的耳朵不肯松手，当克蕾雅用尽了力气将这块肉扯下来时，她已经感觉自己的耳朵两侧都火辣辣地疼痛。
说不定已经被抓伤了......
流血，特别是在这怪物面前流血这件事，让克蕾雅心底一沉，而被她扯下来丢出去的烂肉块宛若史莱姆，弹跳着撞了过来，那个过程克蕾雅甚至能够听见烂肉内部相互溶解的恶心声音。
惊险地躲开了这一下，同时，克蕾雅也把手伸进了漏风的黑袍内部，从大腿上绑着的皮带上抽出了随身携带的匕首。
“！”
找准了又一次冲撞的瞬间，她的手臂一甩，将那团烂肉定在地上。
匕首割裂肉块的触感堪称顺畅，但对于克蕾雅来说并不是什么美妙的体验，特别是那团烂肉依旧在不安分地膨胀收缩着。
一咬牙，让手臂加重力道，匕首便从中间把肉块一分为二后，那团烂肉终于是停止了动弹。
解决掉突发情况，克蕾雅急促的喘着气，明明没有做什么动作，她却觉得这十几秒让她的体力快速地流失了。
她看了一眼那被分成两半，已经失去了活性的烂肉碎块，摇了摇头，爱尔谢娜的请求是没法完成了，她唯一能做的只剩下处理掉畸变的残骸。
颓然地从楼梯爬上血仪之间，克蕾雅没有精神再去顾及身上沾染的血液，即便那刺鼻的气味对于塔夫林人来说是最为污秽的事物，她也实在是无法再升起清理的心思。
又没关系，反正北部的边陲地除了自己已经没有活人了。
克蕾雅无力地自嘲着，随意地坐倒在墙边，目光则凝视着被摆放在血仪之间中央祭坛上的始祖圣徽，那是一个红白渐变的新月符文。
始祖啊，您是闭上了眼吗？如若不然，塔夫林人怎会遭遇如此噩兆呢，这到底是您的考验，还是我们生来的原罪？
她轻声念诵起幼时从大主教那学来的诗篇，那时神的眷顾还未离开，塔夫林人沐浴在永夜的治下，银月的光辉还会照在每个始祖子民的面庞上，那是自己已经回不去的美好岁月。
悠悠之间，克蕾雅失了神，她弯下腰，从墙边爬到了新月圣徽前。
理性在告诉自己接下来的事只可能是无用功，但情绪上却在催促自己，再一次向始祖沟通。
克蕾雅知道自己这一次也不会成功，五十七年间她从未得到过任何的回应，即便是自愿为始祖献身的她，也早已经在一次次失望里不再相信那个可能了。
对自己报以冷笑，克蕾雅握着手里的匕首，刚刚处决过畸变的匕首没有沾染丝毫污秽，金黄的刃尖锋利十足，正适合用于接下来的仪式。
因为这本来就是仪式匕首。
对着指尖轻轻一划，血液便倾斜而出，甘美的气息散逸着，在自己身上的腥臭血液气味面前也依旧特别。
忍住了将自己的血液吸入腹中的欲望，克蕾雅迅速用手指在新月符文的周边勾勒象征始祖的六个伴随符文，被仪式匕首割开的伤口不会锁住血液，对于刻画符文来说，渗出的血液甚至是过量的。
但克蕾雅不在乎，她很快就画好了符文，随后便将自己的血液滴在了圣徽的顶端，直到渐变的红白符文完全变至深红才停下。
准备工作就这么完成了。
“塔夫林的创造者与庇佑者，月之神祇与君主，统领克尔豪森的圣王，莉法坎德尔，我恳求您，向您的卫道士赏下眷顾的目光......”
一字一顿，并念诵三次。
克蕾雅不知不觉间竟落下泪来，因为这就像她说的一样，是无用功，无论念诵几次，用何种语调，都不会得到任何的回应。
“呵......”
擦掉了泪水，克蕾雅叹息一声，别开了目光。
然而就在这时，圣徽发光了，克蕾雅的目光不敢相信地投注了回来。
她微张着嘴，完全无法相信仪式会产生变化，乃至于愣愣地看着那光越来越亮，随后，一道声音传入了克蕾雅的耳中：
“试问，你就是我的master吗？”
